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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口袋

我的上衣共有三個口袋,靠下擺處左右各兩個,心髒位置又有一個。靠心髒位置的,我通常放一管筆,一管金色的鋼筆。筆帽夾在口袋邊沿,泛着金屬的寒光,像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幹部,透着濃濃的鄉村風。

很多人喜歡過來勾着我的肩稱三道四,然後手不安分地伸進我右邊的口袋。口袋裏往往會放些小驚喜,幾顆奶糖,一盒小小的巧克力,有時也有些硬幣,五塊十塊的零鈔。整百的毛爺爺沒有,畢竟窮。

在和宗澤交往的時候很少有人伸進我的口袋。我所有的袋子都用來放他最愛吃的草莓味的糖。我不喜歡這個味道,太甜,齁得慌,不适合我們勤勞樸素的農民的好兒子。

我跟宗澤小小地吐槽了下這糖的味道,他翻着白眼說“你懂個屁”。

于是我閉上嘴,牽起他的右手放進我左邊的口袋裏。

宗澤永遠都走在我的左側。

用他自己的話來解釋是,自己的右邊臉好看點,還有一個酒窩,酒窩裏是他釀的蜜,專門在惹我生氣時送我喝的。

我戳戳他白淨的小臉,“那麽淺一個坑能裝多少蜜啊。”

“你這輩子都喝不完的那麽多!”他笑嘻嘻,哇嗚一撲抱住我。

我也回抱住他,就沖他這一坑不怕我甜到齁的蜜,我也要給他買一輩子的草莓糖。

回家的時候已經八點了,我想着飯菜就算有剩估計也涼了,打算進門後先去熱熱。

“你回來啦!”小明沖出來迎接我,手上的水甩我一臉。他連忙在衣服上把手蹭幹,又去抽了兩張紙巾幫我擦臉。

“我剛洗了個手,還沒擦幹就聽見你回來了。”他歉疚地說。

我擺擺手說沒事,問還有沒有飯菜剩下。

“哈哈我也還沒吃呢!”小明看起來很高興,“我們一起吃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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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滿桌還冒着熱氣的菜,心裏發堵,面上若無其事。

哦,好啊。

過幾天是大學校慶,大學裏幾個朋友都提前給我打了招呼,讓我一定要來。

電話快挂斷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補上一句,“事兒都過去挺久了,剛子你也別難過了。”

然後彼此心照不宣地挂了電話。

我把手機扔到一邊,整個人呈“大”字狀躺在床上,還是填不滿雙人床的空間。我下床走到小明的卧室房門前敲了敲,裏面馬上傳來了“嘭嘭嘭”的腳步聲,下一秒,門就開了。

“哥?”小明大概是快要睡了,不解地看着我。

我一把抱住他,狠狠地吻了上去。他無措的雙手在空氣中揮舞了一陣後慢慢環住我,努力回應我的吻。

“我今天想要你,”我喘了口氣,“可以嗎?”

小明點點頭,低頭動手開始解扣子。解完最後一顆後他擡起頭,沖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右邊臉頰的一個酒窩。

心裏一痛。

“算了,”我突然說,“我回去了,你早點睡。”

留下小明一個人不知所措。

許久我都沒聽到關門聲,不知小明最後有沒有關上那扇房門。

校慶那天我帶了小明一起去,他拿着相機一路上走走停停,很是興奮。

“你的大學好漂亮啊,還那麽大!你看這些建築,都造得好有趣啊。那是圖書館嗎?”他說着又停下來,去門口仰着頭張望。

我帶着絲淺淺的笑,一副沒什麽所謂的樣子。

我不想來校慶,非常不想。

不止是校慶,關于這所大學的一棵草一塊石頭,我都不想再見到。

只是小明不知從哪得知我的大學要舉辦校慶,在某個晚上小心翼翼地推開我的房門進來和我說想去看看。

“可,可以嗎?”他問。

“沒什麽好看的,一大堆人。”我回答道,有些不耐煩。

“我,我想看一看,”他抱緊手中的相機,那是我給他買的,作為生日禮物,“我沒上過大學,很想看看大學裏面是怎麽樣的……”

“而且是你的大學。”他弱弱地補充道。

“……我再想想。”我說,閉上眼睛。

我聽見小明輕輕地走出去的聲音,還順手幫我關上了門。

不像,我捏捏鼻梁,疲倦地想,完全不像。

換做是宗澤,這時他就會不顧一切地撲上來纏着我,我要這個我要那個我要我要我要……

像個不聽話不懂事的孩子。

他也不會允許我說“再想想”這樣的回答,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也要硬掰成可以。态度果敢堅決,像個突突突的小坦克。

“什麽破形容啊。”他聽完我的形容後捧着肚子在床上笑個不停,我被他笑得有些難為情,伸手撩開他額前的劉海,俯身将唇慢慢貼了上去,以此遮掩我微紅的耳尖。

“剛子!”陸遠是我們這一夥人裏眼最尖的,第一個看到了我,“你還是來了啊。”他不無感嘆地走過來。

我笑笑,指指遠處興奮地蹦蹦跳的小明。陸遠愣了愣,很快又調整好了表情。

“一起走吧。”他說,“帶上你那個小朋友。”

我搖搖頭,拍拍陸遠的肩,往小明那裏走去。

小明看上去挺興奮,不過我知道他還是在暗暗緊張。

像他說的,他沒上過大學。比起別人,大學不是他的象牙塔,是他鍛造不了的黃金屋。

“還想去哪?”我問他。

“可以去你上課的教室看看嗎?”小明很高興這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路程,面上紅了一片,兩只明亮的眼睛望着我,像是一頭小鹿。

“那走吧。”

小明很明顯地表現出了對教室的好奇。

“大學裏老師也是站在這裏給你們講課的嗎?”我帶他去了一個大的階梯教室,他好奇的在其中亂竄,“如果坐在後面排的就聽不到了吧?”

他挪步走到最後幾排,略微放大了聲音的分貝,“哥——你聽到了嗎?”

我笑笑,站在講臺後面,“聽到了。”

空蕩蕩的教室裏只有我們兩個,即使是用不大的聲音說話也仿佛帶有回聲,一圈一圈旋轉至頂,又落下來。

小明很開心地笑了起來,像是沒料到我會回應他,又或許是覺得這種對話方式很有趣。

“哥我好喜歡你啊。”他似乎是用盡了所有勇氣喊出這句話,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胸口仿佛被擊中,悶悶地疼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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