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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琅絲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各宗各不相讓,于是我們就被派來了。”

“讓我們來時可不是這麽說的……”陸亭雲低聲道。

修士苦笑:“如果說了是來采石頭,誰還願意來?”

采石是苦力活,沒人願意幹,琅絲石非築基不得開采,要讓築基修士幹苦力活,那報酬可就高了,宗門們覺得不劃算,就用洞中陣法做噱頭。

陣法就在那兒,你想看就看,真能解出來,宗門必然記你功勞。

但是光盯着陣法不幹活可不成,你不摸摸周邊的環境,怎麽能理解陣法呢?

稀少的琅絲在此處滿山都是,你覺得它與那陣法沒關系?

有高階修士壓着,築基們來了也只能忍氣吞聲,再者那道流光溢彩的陣法确實不同于他們見過的任何一種,試試運氣,說不定真的能解開呢?

築基們幹着活,心不在焉,但畢竟是築基,幹活的效率總不會太低,宗門還是賺的。

倒是那些練氣大圓滿,只差臨門一腳就能築基的,是真的興致勃勃的和石頭較勁,尋一個突破的機緣。

“我在這裏幹了有兩個月了,”修士沉吟道,“我覺得讓我們在這裏敲石頭的目的不僅是為了采石——”

他壓低聲音:“你看,我們是在往下挖。”

與地面水平的陣法下是一個幾乎垂直的大洞,通道向下,亦是在靠近洞下的世界。

第26 章

上了年紀的修士姓邱,一衆挖礦修士都稱他老邱。

老邱修為不高,以他的年紀看,恐怕也很難突破,但他身上自有一股樂天知命的平和,脾氣溫和,在一衆采石者中人緣極好。

宋懷塵和陸亭雲便是借由他,進入了采石人的群體中。

“老邱是白鹿學舍的,入舍兩年,至今還是外門弟子。”旁人向陸亭雲介紹,“他原本是散修,築基一層的修為是他做散修時練上去的。”

“散修資源匮乏,能築基的都是有本事的。別看他年紀大了,嘿,說不定哪天就一飛沖天了。”

“白鹿學舍?”裝作啞巴的宋懷塵傳音問陸亭雲。

“白鹿學舍與臨川學宮類似,都是以儒入道,”陸亭雲傳音解釋, “不同于臨川學宮只收十歲以下,有資質的稚童從小培養,白鹿學舍則遵從‘有教無類’,只要想學,就能入舍,不管你有沒有靈力,年紀多大。凡世不少驚才絕豔的名臣将相,都在白鹿學舍待過。”

“當然了,能找到白鹿學舍的凡人鳳毛麟角。”

“聽上去是個不錯的地方。”宋懷塵手裏把玩着琅絲石,黑色石頭襯得他的手指更加纖長白皙,很難相信那巴掌大小的堅硬石頭就是這雙手徒手從山壁上扒下來的。

宋懷塵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可不還是把老邱送過來挖石頭了嗎?”

陸亭雲套用了宋懷塵的話:“肮髒的修真界啊。”

“一個獨自修到了築基的散修,說的一定是實話嗎?”他反問。

各大宗門騙人來采石不假,但并不是每個來的人都不知道實情,比如那些差一步築基的練氣大圓滿,不少都是知道來幹什麽,依然興沖沖的過來的,畢竟琅絲石對他們來說,已經是足夠的磨練了。

宋懷塵微微搖了下頭,表示他也不确定老邱是否說了實話:“反正想要打探的,已經從不同的人嘴裏得到了證實。”

陸亭雲和宋懷塵最在意的是葛雲,他們想知道葛雲出現在這裏,背後有沒有魔修的影子。

答案是否定的,葛雲是被各大宗門強綁來的,為的是逼葛青現身。

陣法靠近胡射城,而胡射城的魔修知道映山湖人的不同,那麽自然會有人認為映山湖的結界和魔修有關,出現在胡射城的魔修葛青,或許就藏在這片陣法中。

采石隊伍跟着琅絲石的走向,将山洞往下挖了一截,在敲下某一塊琅絲後,與上方斜坡如出一轍的結界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

洞外那些守株待兔的高級修士聞風而動,他們大袖一揮,将地面直接削下去一層,被打碎的石塊之多,抵得上整個山洞中的采石人幾天的勞動成果。

覆蓋了半面山壁的結界清晰的呈現出來,透過流轉的符文,能看見對面的岩石。

結界散發的微光在漆黑的山洞中映亮了每一個人的臉,大片大片的瑰麗符文令人目眩神迷。

“你們有沒有聽見水聲?”人群最後,練氣大圓滿的修士小聲問道。

最靠近結界的金丹修士們已經看見了:“下面有水。”

因為劉清妍的關照,宋懷塵和陸亭雲得以站在離結界很近的地方,後者探頭探腦的瞧了幾眼:“像是……湖?”

“水能流就說明是活路,我在附近打聽了一圈,被結界包圍的村子叫映山湖,與水有關。從山勢看——”

主修陣法的金丹平攤手掌,喚出了羅盤,非木非石的圓形法器浮于他掌心上一寸的位置,內盤五十二層同時轉動,無一刻停止。

修士口中念念有詞,腳踏四方,時不時低頭看一眼羅盤,另一只手掐指計算。

算了一回,他撥開衆人,興沖沖的回到山洞中第一次出現結界的位置:“凡是陣法必有陣眼,以我的推算來看——”

衆人連忙跟上去,挨挨擠擠中,宋懷塵看見了一個人,傳音陸亭雲:“葛雲也跟下來了。”

陸亭雲詫異挑眉,被衆人脅迫的葛雲在白日裏始終是副咄咄逼人的表情,天不怕地不怕,唯獨不敢靠近這個山洞。

劉清妍知道原因:“她說山洞裏有巨蟒,咬掉了她兄長的一條胳膊。”

山洞中自然沒有巨蟒,讓葛青丢了胳膊的是宋懷塵,但葛雲不會知道這一點,那她今天為什麽會進山洞?

“她知道結界下面的是什麽?”陸亭雲猜測,随即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對,當初我們躲在這裏時,他們根本不知道這裏有山洞。”

陸亭雲想了想,又提出了新的猜測:“還是我們離開之後,他們從胡射城的魔修處得知了什麽?也許葛雲怕的并不是所謂的巨蟒了。”

“那就讓她先下去。”

陸亭雲:“宋兄覺得這名法修能破陣?”

陸亭雲看見宋懷塵愣了下。

這幾日男人裝啞巴,不僅表情少不說話,連傳音都稀有。

試探消息時,陸亭雲曾撺掇宋懷塵在大家都休息時去葛雲到處走走,探探情況,到底要眼見為實才能令人安心。

然而宋懷塵拒絕了,他讓陸亭雲一個人去,說什麽人老了要睡覺,刺激的事只能交給陸亭雲這種年輕人了。

自己突破金丹時宋懷塵蒼白的模樣時不時浮現在眼前,陸亭雲覺得男人不願意去的真正原因恐怕在這裏。

但因為對待宋懷塵的态度不同了,陸亭雲患得患失,反而不敢直接問。

那天陸亭雲獨自一人跑去探葛雲的虛實,并沒有發現宋懷塵注視着他離去的背影,眼神極深。

“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了?”陸亭雲聽見宋懷塵傳音,“這是我布下的結界。”

陸亭雲:“……我該早點想到的。”

“我就是在這下面,被水沖進了映山湖。”他往後瞥了眼,葛雲正小心翼翼的往後。

宋懷塵收回目光,看法修繞着結界掐算,拉着陸亭雲往旁邊躲,讓別人往前去:“讓他們先。”

“水裏有什麽?”

“問題就是我什麽都沒遇到。”而葛雲卻顯得非常在意。

圍着結界轉圈的法修停下了腳步,一揚手,羅盤擊下。

宋懷塵在羅盤碰到結界的瞬間,解除了禁制。

結界消失的剎那,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

下一秒,噴湧而出的濃郁靈氣如同一條看不見的巨蟒,狠狠從每一個人身上碾過!

練氣直接昏死,築基意識迷離,金丹苦苦支撐。

風聲咆哮,山洞岩壁簌簌作響,動彈不得的修士們能清晰的感覺到地面在顫動,一條條裂紋蔓延開來,攀上山壁向四周擴展。

很快,整個山洞都開始顫抖,堅硬的琅絲成片剝落,露出更深處,更深的黑色——

漆黑如同夜幕,光滑如同明鏡,泛着金屬般的光澤,卻反射不出任何事物的平整石頭,是在能燒融一切的業火存在過的唯一痕跡。

“熔煉石。”宋懷塵對陸亭雲傳音,聲音極輕,仿佛怕驚動了什麽。

在衆人被濃郁靈氣擊倒的瞬間,宋懷塵也往地上趴了下去,他自然不覺得下面傳上來的靈氣濃郁過頭,但陸亭雲受不了,臉上的易容法訣,掩飾修為的小迷陣,如同被大水沖走的墨跡,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宋懷塵本就拉着他的手,察覺到陸亭雲身上的變化,當即一道靈力裹上去,将他的僞裝補全,順便也替他擋住了靈氣沖擊。

陸亭雲趴在地上,注意力放在人群最後的葛雲身上,聽見宋懷塵的聲音将臉轉過一個微小的角度:“熔煉石?”

他只在書中見過這個名字,它通常是和另一個名字一起出現的:“這下面難道有龍?”

書中記載,唯有司火神龍噴出的火焰才有足夠的溫度,能将萬物燒化,鑄就熔煉。

“如果有龍,下面不會有水。”雖然這麽說着,但想到之前在水下看到的那截骨頭,宋懷塵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斷。男人活動了一下舌頭,開口說話,“這裏要塌了。”

“所以我們還趴着嗎?”陸亭雲往後看了眼,“葛雲能動。”

連金丹修士都被壓制,葛雲一個築基能動彈,身上一定帶着什麽東西。

宋懷塵的手壓在陸亭雲背上:“再等等。”

男人壓低的聲音帶着淡淡的沙啞,掃在陸亭雲耳廓上,讓他心尖微微發麻。

不需要再等了,人群最後的葛雲突然一躍而起,道道金光圍繞着她,讓她在将練氣修士壓制至昏迷的濃郁靈氣環境中行動自如。

她踩着前面動彈不得的修士,一路跑到了最前面。

裹挾着濃郁靈氣的風從洞口源源不斷的吹出來,吹起葛雲的長發,女修系發的發繩也飛起來,閃爍着金色的光澤。

陡然有凄厲的嚎哭聲從都中傳來,愈傳愈響,越來越近!

葛雲的腿在抖,她看見有東西在往上爬,但她不敢退,不能退!

她恨啊,恨正道太多,恨魔修無立足地,她怕啊,怕自己地位一落千丈,怕生不如死。

因為她知道葛青到底是不是魔修,更知道葛青如今的狀态,是葛根聯系的她,留影石裏葛青奄奄一息,向來寵着她的哥哥第一次請求了她:“阿雲,哥哥只能靠你了。”

第27 章

狂風中單薄的背影帶着一股令人動容的堅持,宋懷塵按着陸亭雲趴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着葛雲,整個人已經蓄勢待發。

“這裏要塌了。”陸亭雲低聲提醒,地面在開裂,裂紋兩邊出現了明顯的高低落差。

他問宋懷塵:“摔下去會不會死?”其餘修士顯然不剩多少自保能力了。

“不怕被摔死,也怕被砸死。”宋懷塵擡了下頭,裂紋已經爬滿了整個洞頂,開始有碎石頭掉下來。

周圍靈氣越發濃郁,幾乎已成液态,山洞中霧氣迷蒙,被壓制着的修士們處境更加危險,幾名練氣修士的氣息已經非常微弱了。

“你可以出手了。”

陸亭雲對外放話說,他不回宗門是為了尋找結嬰契機,但因為他離開時身中蠱毒,長時間不出現難免會有人猜測他是不是死在了某處。此刻這個山洞中聚集了來自各派的精英修士,他出場救人,對他不利的流言不攻而破。

陸亭雲也不矯情,從地上一躍而起,同時手中長劍出鞘,劍聲清嘯壓過了碎石崩落的雜音,華光驟現!

劍光照耀,黑沉沉的山洞亮如白晝,沉重的狂風被劈開一道裂口,衆修士得以喘息,紛紛抓住機會放出防禦法寶,山洞內霎時間亮起了各色光芒,靈力波動極其紊亂,山石崩塌的速度陡然加劇!緩過一口氣的修士紛紛去救修為不夠的同門,碎石崩塌中,洞中一片混亂。

片刻之間,情勢陡然變化,葛雲呆了一瞬,看了眼暫時顧不上她的衆修士,又看了眼洞中正往上爬的東西,咬了咬牙,閉眼就往洞裏跳。

宋懷塵在洞裏亂起來的瞬間沖了出去,不慌不忙的将葛雲拉了回來,一擡手,抽走了她的發帶。

葛雲一開始沒意識到自己被人拉住了,還以為碰到自己的是洞裏往上爬的東西,直到亂飛的頭發掃了滿臉,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還給我——”話沒說完,濃厚靈氣如大山劈頭罩下,葛雲一口氣接不上,五髒六腑被驟然擠壓,直接咳出一口血來。

手中的發帶涼、滑、韌,不像是任何一種織物。

手裏抓着的姑娘沒了那層金光罩子根本站不住,宋懷塵毫不憐香惜玉的把她往人堆裏一丢,頓時引來了一片驚呼“葛雲?”“她怎麽進來了?!”

将葛雲扔出去的同時,宋懷塵看清了腳下爬上來的東西,而陸亭雲的那一劍,也在這個時候,破開了洞頂。

天光灑下,環境驟然開闊,靈氣被稀釋,衆修士緩了口氣,又吃了一驚。

有人認出了陸亭雲,也有人看見了從地下爬出來的東西——

“陸亭雲?”

“那是什麽?!”

那是一具具白骨,幹淨得不可思議的白骨,白得泛光,仿佛有人精心擦拭過一般。

可它們又是極寒碜的,有的少了肋骨,有的缺了胳膊,更有腦袋整個不見的。

它們同時也是可怕的,因為它們能動,不僅僅是尚且完整,能看出個人樣的能動,斷手用殘存的手指耙地,像長蟲一樣蠕動着,手指一抓,地上便是一道深痕,失去了下颌的顱骨滾着,撞擊着地面哐哐作響。

它們繞過手握金色發繩的宋懷塵,爬向最近的那名修士。

那修士才築基,已經被濃郁的靈氣沖得七暈八素,此刻剛喘上氣,連個防禦陣法都沒給自己套上,沒力氣躲,見白骨軍隊繞過了宋懷塵,就也沒認真躲,結果瞬間被淹沒了。

密密麻麻覆蓋上去的白骨把慘叫聲都悶住了。立刻有修士想上去救援,手中的劍剛刺入白骨,黑色的火焰就順着劍刃燒了上去。

修士立刻抽劍,想把黑火甩開,可那黑火不依不饒的纏在劍身上,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将劍燒熔了。

修士大驚失色,顧不得骨堆中的同伴,用力甩劍,細小的黑色火苗濺出,沾到另一名修士身上,那修士下意識的用手去拍,火焰非但沒被拍滅,反而燒着了手!

修士疼痛難忍,胡亂揮手,黑火又沾到了其他人身上,皮肉燒焦的臭味瞬間彌漫開來,周圍尚未被波及的修士忙不疊的往遠處躲,卻聽見腳下咔擦一聲,低頭一看,是踩到了爬過來的白骨。他駭然轉頭,剛剛被淹沒的那名修士已經被啃得幹幹淨淨,完整的骨架上一根血絲都沒剩。一個瞬間的走神,修士覺得腳上一痛,白森森的指節已經刺入了他的腳背。

慘叫,密集的慘叫聲灌滿整片山谷。

“禦空!都到天上去!”

一片混亂中終于有人想到了法子,修士們紛紛駕起法器。

被黑火燒着,被白骨抓着的修士,修為過低沒法淩空的修士,紛紛哀求靠的近得前輩救自己一命,後者還好些,遇上心軟的能逃過一劫,而前者,根本沒人敢碰。

白骨會吃人,黑火滅不掉,碰上唯有一個死字!

修士們向着天上,向着遠離白骨的方向跑,陸亭雲反其道而行,禦劍而下,向白骨最密集處,對着宋懷塵伸出手:“上來!”

白骨繞開了宋懷塵,對陸亭雲可不客氣,紛紛伸長了零部件想把人從飛劍上拉下來,伸向陸亭雲的骨節間已經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宋懷塵眉心一跳,飛身上劍,手中發帶向下狠狠一抽,将半截白骨手臂直接抽飛!

濺出的火星子燒着了宋懷塵的衣角,陸亭雲大驚:“衣服!”

宋懷塵并指成刀,将整幅衣袖裁下,白色布匹在半空中化為灰燼。

手指痛得徹骨,明明沒碰到火,卻仍焦了一片。宋懷塵抽出腰間純裝飾用的劍,将手指在劍刃上一抹,将兩片焦肉切去,動作幹脆利索,仿佛不是自己的手一樣。

陸亭雲看得頭皮發麻,卷了衣袖直接把宋懷塵兩根手指攥住:“你不痛嗎?”血的溫熱透過衣料傳遞到手上,陸亭雲覺得自己的心髒都抽了一下。

宋懷塵無奈的看了眼陸亭雲:“你當初被蠱折磨得死去活來也沒喊痛,這點傷算什麽?”

他動了動手指,示意陸亭雲松手,陸亭雲拽着不放:“等我給你包紮。”

“沒工夫包紮了,” 宋懷塵環顧一圈,短短片刻間已經少了三分之一的人。為了避開地底湧出的澎湃靈力,一群修士都飛得很高。

高空風聲凜冽,劉清妍帶着剩下的歸一宗弟子來到陸亭雲身邊:“陸師兄。”她眼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慌張,“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不能讓這些東西離開山谷。”陸亭雲看了眼劉清妍,然後轉向衆修士,朗聲道,“西荒偏僻,修士不至,胡射城城雖是魔修,但對此地的精魅鬼怪多有震懾,是以西荒千年來未曾出過什麽亂子。”

“如今胡射城不存,維護此間安康,便是我等修士義不容辭的責任。”

“陸真人所言有理,”有金丹修士對陸亭雲拱了拱手,“請陸道友指教,我們該如何阻擋這些……白骨?”

“問葛雲。”宋懷塵從陸亭雲手中抽回手指,抹去臉上易容,轉頭望向被金谷園弟子帶着的姑娘,“我上次來的時候,可沒這麽大陣仗。”

“上次?”

“上次,在葛青、于青言,還有這個小姑娘一起追殺中了蠱毒的陸亭雲到這裏時,山洞裏可是安靜得很。”宋懷塵揚起手中發帶,“這是什麽?為什麽白骨會繞開它?”

葛雲大聲喝道:“你血口噴人!我什麽時候追殺過陸亭雲!”

“說話不過腦子。”宋懷塵淡聲道,“于青言親口對我說,陸亭雲入魔修邪道,他和葛青要為民除害。”

葛雲瞳孔一縮:“那日在胡射城中的是你——!”

“看,這不是什麽都知道嗎?”宋懷塵邁下飛劍,腳踏虛空,瞬間到了葛雲面前,她身邊的金谷園弟子臉色煞白,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對面男人絲毫沒有攻擊的意圖,而就算他要對葛雲不利,以葛雲如今的身份,他也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出頭。

周圍的修士沒一個動的,雖然宋懷塵身上威勢不顯,但能禦空的,就不是他們能擋得住的了。

宋懷塵的話順順當當的說了出來:“我可以不顧一城人的性命只為擊殺葛青,自然也可以為了一個答案不顧你的性命。”

“你的這條發繩是什麽做的?”

“回答我,不然我就扔你下去喂骨頭。”

葛雲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你不能殺我,這裏的人都想用我引出我哥,他們不會讓我死。你殺我,就是與整個修真正道為敵。”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宋懷塵一揮袖,金谷園弟子被掀了幾個跟頭,撞到同伴身上,葛雲便到了他手裏。

築基期修士無法禦空,怕葛雲逃跑,金谷園弟子更是封了她的修為。

宋懷塵抓着葛雲的胳膊,将人吊在半空中。

“我扔你下去,看葛青來不來得及救你。”男人聲音平漠,“若來不及,他便也不足為懼,你死了也不可惜。”

“數三個數,告訴我這是什麽,不回答我就松手。”

“三。”

葛雲咬着嘴唇,不啃聲。

“二。”

陸亭雲遙遙看去,天光之下,眼角上挑,天生帶兩分笑意的男人表情冷得令人心驚。

沒人懷疑他會猶豫,同樣沒人敢阻止他。

“一。”

宋懷塵松了手,葛雲直墜而下——

烈烈風聲之中,死亡近在咫尺,葛雲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從喉嚨裏逼出了兩個不成音的字:“我說!”

第28 章

“龍!”被宋懷塵用一根靈力細絲吊在距白骨一掌距離的葛雲驚恐的蹬着腿,“是龍筋!”

在死亡面前,所有承諾都不算數了:“這是塊養屍地,裏面埋着根龍骨,極陰的水龍骨,對魔修是大補!所有白骨都是龍骨的靈力養活的,所以它們不會攻擊帶着龍筋的人!”

“養屍地?”頭頂上有人喊出來,是老邱的聲音,“那黑火不就是幽冥業火了?!”

宋懷塵繼續問:“這截龍筋和地下的龍骨是一條龍身上的?”

“不知道……”葛雲掙紮着,她距離白骨太近了,骨節摩擦的聲音聽得她毛骨悚然,“我不知道——拉我上去!”

宋懷塵将人往金谷園弟子堆裏一扔,走回陸亭雲身旁:“既然白骨是龍骨養出來的,那将龍骨取出,截斷它們靈力來源,白骨就不足為懼了。”

劉清妍低頭,山谷裏密密麻麻全是白色的骨頭:“龍骨……在哪裏?”

她話音未落,山谷陡然下陷,爬滿裂紋的地面承受不了白骨的重量,轟然坍塌。

白骨墜落,業火拔出三丈高,火焰所過之處,萬物熔盡,連熔煉石都再次被燒化,化作黑色石液往坍塌出的空洞中灌。

煙塵散去,地下巨大的空間呈現在衆人眼前,熔煉石液挂在山壁上,如黑瀑淌下,彙入一汪碧水,重又凝成固體,白骨靜靜趴伏在水中,骨山中央,由一只骨手舉着的,是一截纏繞着金色符文的粗大白骨。

手中涼滑的龍筋泛出熱度,閃爍的金色與白骨上的符文交相呼應。

“龍骨就在那兒,”宋懷塵伸手一指,“你們誰想去取?”

衆修士彼此看了看,搞不清宋懷塵是在和他們客氣,還是有別的意思,龍骨是好東西,但也得你有命拿。先不說白骨,光是下面稠得像膠一樣的靈氣就夠他們吃一壺了。

最終一名修士對宋懷塵一拱手:“前輩請。”

宋懷塵将龍筋纏上手腕:“我去去就來。”

陸亭雲拽了他一把:“既然是我提的意,那當然是我下去。”

宋懷塵看他:“下面靈氣濃得你都動不了,你下去有什麽用?”

“那是一時沒防備。”陸亭雲道,“何況還有龍筋。”

宋懷塵沉默了下,用只有陸亭雲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龍筋,不是這麽細的。”

他在無象殿中看過,記不太清是實物還是前輩留下的玉簡了。記憶中見到的龍筋比現在手上的這截粗得多,龍骨倒是差不多挺像。

宋懷塵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陸亭雲說這句話,話出口,是比龍筋龍骨更難解的問題。

陸亭雲不松手:“沒有人見過龍。”宋懷塵來歷神秘,常識匮乏,陸亭雲是在提示他,在他們這裏,沒有人見過龍,這種生物或許是不存在的。如果宋懷塵認為這不是龍筋,那底下的或許也不是龍骨。

宋懷塵是這麽回答的:“我也沒見過活的。”

他掰開陸亭雲的手指,向下墜去:“在上面布個陣,總不能讓這些骨頭真跑出去,映山湖的結界恐怕攔不住它們。”

陸亭雲揚聲問他:“什麽陣能攔住業火?”

同時傳音:“我們并不清楚映山湖裏的到底是些什麽人,是不是人,你真的要為他們犯險?被業火燒着可不是玩的,你現在不是個木偶。”

宋懷塵傳音入密: “就算不為映山湖,我也要下去探一探,業火如果燒到凡間,那就真是生靈塗炭的人間地獄了。”

“能者多勞,這點自覺,我還是有的。”

底下傳來男人的笑聲: “我哪知道,盡力而為吧。”

“此地位處西南,地勢低,為坤之下,養屍之地,萬鬼出,為陰煞。”一開始說能破陣的法修又一次撥動羅盤,“我們布陣當取東北方為陣眼,取天之罡,布離火陣。”

陸亭雲對法修一點頭:“有勞。”

“臨淵學宮站東南,歸一宗取西北,金谷園守東北陣眼……”法修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衆修士将信将疑的站好位置,在法修喊“起陣”時,按站位結出不同法訣。

八方法訣彙聚,離火陣起,金紅光芒在洞口上方繪出法文,臨淵屬風,歸一為乾,金谷園占艮山,站位暗合宗門屬性,陣法一成,不同屬性的靈氣相互交織,環環相扣,五品離火陣居然有了七品上的威力!

法修得意一笑,嘴上卻謙虛:“多虧衆道友齊心協力,法陣才能大成。”

法陣之下,宋懷塵踏入水中,業火未盡,石液滴落,潭水溫熱。

白骨山高高堆起,矗立于水潭中心。

宋懷塵清楚的記得,上次來,白骨山是在水面下的。

記憶中的畫面在眼前閃了下,回過神來,眼前白骨山不知何時變成了白石假山。

山石清俊,四周環水,一條小道連着石頭底座與不遠處的涼亭,涼亭後有回廊,整片布置精巧好看,并且……

十分的熟悉。

宋懷塵轉了個身,往遠處看去,雲霧袅袅間,無象殿露出一角巍峨。

涼亭中有人,說話聲清晰的傳來,是一道柔和的男聲:“你真要趕盡殺絕?”

回話聲冷冽,伴随着落子聲:“除惡務盡。”

“惡是除不盡的。”

沒有回話。

“怎麽?不信?要不我們打個賭?”

“賭什麽?”

“就賭你除了這條惡龍,必将引來新的惡。”柔和的聲音道,“如果我輸了,我就把無象殿搶下來的幾片魂魄送給你。”

“如果你贏了呢?”

“那就證明我對了,你以後做事,都留一線吧。”

“好。”

想着反正是幻境,被發現了不過打一架,宋懷塵直接走過去,想看清那兩人長什麽樣,可他才邁出一步,涼亭中的兩道身影就消失了,好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诶诶,師兄,你別跑啊,就一次,就一次!”

宋懷塵回頭,一本書被舉到眼前,擋住了說話人的臉:“這招到底要怎麽使出來?”

宋懷塵扶住那本書,才看清招式的名字,手中一空,眼前的場景又變了。

風雲變幻、電閃雷鳴,河海倒灌,地貌山勢面目全非,修士們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兄弟反目,宗門傾覆,從天外飛來的那截龍骨幾經易手,沒有一位主人能壽終正寝。百年的變幻映在涼亭前的水面上,被人一揮手擊碎。

“我贏了。”

“……嗯。”冷冽的聲音有些遲疑,“這惡,是你一手造成的。”

柔和的聲音說出的話并不動聽:“是為了和你打賭。”

“為什麽?”

“為了目的,我向來不擇手段。”

“我做事留一線,與你有益?”

“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一聲輕笑帶出了下半句話,“日後你的劍指向我時,記得給我留個一魂半魄的。”

“我不會對你動手。”冷冽的聲音斬釘截鐵。

溫和的聲音冷下來:“……日後的事,誰知道呢。”

宋懷塵聽得心驚,總覺得兩人都話裏有話。

然而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喊着師兄示範招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覺得自己逃不掉的宋懷塵回憶了下在書上看到的招式,平舉手臂,并攏食指中指,于空中畫圓。

青色靈光在空中勾出一個圓滿的圈,宋懷塵展開內扣的手指,平推手掌,向外輕輕一拍——

“澄水之鏡。”

水聲轟鳴,白骨之山又出現在眼前,幻境破碎,青色靈光勾勒的圈圈卻留在了身前,甚至他的手還維持着向外推的動作。

白骨們突然動了,黑色火焰又燒了起來,宋懷塵手上動作不停,拍出後向內一收。

男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個動作,仿佛是身體自己的記憶一般,只比手掌大一圈的圓光陡然脹大,塞滿整個空間!

青色邊緣在空中留下殘影,在宋懷塵和白骨之間隔出一道牆來。

一招擊出,宋懷塵只覺得渾身靈力都被抽空,已經到了舌尖的又四個字怎麽都吐不出,無聲的消失在空氣中。

白骨沖向青光,青光吐出一模一樣的白骨,轉而向白骨沖去!

兩頭的白骨撞上,互相啃食撕咬,碎骨渣子漫天飛,碧水被攪渾,白骨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變矮,山尖上龍骨複又往水裏沉,骨頭表面的金色符文卻越來越亮!

托剛剛那個幻境的福,宋懷塵終于記起那符文是什麽了。

那是無象殿藏寶上蓋的封印,封印各不相同,解法卻是唯一的!

畫門字符,揮出兩橫兩豎,宋懷塵一聲長喝:“開!”

龍骨應聲飛起,連帶着抓着它的那只白骨手臂也飛了起來,白骨手臂下還連着白骨,層層白骨連接,最後居然拔出了一座山,一座真正的山!

山谷被填滿,地勢拔高,不斷拔高,直至群山之上方才停下!

主峰沖天,餘脈連綿,西荒地勢驟然變遷!

原本位于半空的修士呆呆擡頭看比自己所處位置高了不知多少的山,突然有人指着半山腰開口:“你們看……那是不是映山湖?”

第29 章

突然升起的山峰将離火結界戳了個粉碎,修士們狼狽的逃開,擡頭卻見主峰與輔峰之間的山谷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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