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心誠實地在偷笑

安靜不知道林望北什麽時候走的。

景郁把自己的游戲機拿下來，連接電視在跟溫佳雨玩塞爾達傳說，一玩就是一晚上，到10點才走。

溫佳雨還有點沒玩夠。

“看不出來啊，你原來還是個網瘾girl，雖然技術有點……不過越挫越勇的精神是值得鼓勵的！”

“走吧你。”

景郁依舊嘴欠，得到了溫佳雨一個白眼。

“你剛才這是白了我一眼嗎？”景郁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賴在沙發上又拿了個蘋果準備啃，“不是我說，你要是把玩游戲的時間勻出來研究菜譜，估計現在都能當米其林大廚了。”

溫佳雨蹲在電視機前面收游戲機的連接線，聽到景郁的話也沒惱，回過腦袋咬着牙沖他淺淺笑了一下。

“嗯，那估計就沒你什麽事了。”

景郁覺得，她這句話裏的信息量很大，蘋果還沒放進嘴裏，人先傻住了，尤其她沖自己勾魂攝魄笑那一下，簡直要命了。

“你說什麽？”

溫佳雨已經收起了笑容，把游戲機收好，不客氣地丢進了他懷裏。

“滾吧你。”

被罵了，景郁還樂颠颠地，原本想說把游戲機留給她玩的，但一轉念就沒留。

“好勒，我滾了，明天再來找你玩。”

安靜在倆人玩游戲的時候就有眼力見兒地避開了，回房間畫稿，只是心思不在稿子上，又總能聽到客廳裏不時傳來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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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倆人可真是飛速進展吶。

聽到景郁離開的關門響，安靜才從房間裏出來，準備洗漱，發現溫佳雨把客廳窗簾拉開了一角，蹲在那看着夜景發呆。

剛才不還挺開心的麽？

安靜走過去，看着窗玻璃上映出的溫佳雨的臉，看起來有些煩惱的樣子。

“怎麽了？”

溫佳雨搖搖頭，把腦袋埋進膝彎裏：“沒什麽，就……”

她的“就”字拖長了音，沒下文，安靜把窗簾又拉開了點，坐在她旁邊，也跟着看夜景。

“我之前不還信誓旦旦地說喜歡江涼麽，轉頭就喜歡上別人，是不是顯得很水性楊花啊。”

“嗯？”

“我要是承認的話，景郁會不會也這麽覺得？”

安靜沉思片刻，歪着腦袋看着她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喜歡的根本就不是江涼，而是你想象中的他呢？”

“我，想象中的他？”

溫佳雨擡頭，又低下了，腦袋繼續埋回膝彎裏：“也許吧，景郁也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嗡——”

安靜的手機調的震動，放在口袋裏，突然響了一下，溫佳雨看到她一刻沒有猶豫地就把手機掏出來，帶着點迫不及待的意味。

然而看到只是手機卡營業商的套餐推薦短信之後，安靜臉上的失望很明顯。

“你在等林望北的信息麽？”

安靜霍地轉頭：“沒有。”

拒絕的特幹脆，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

溫佳雨扁扁嘴：“作為旁觀者看來，我覺得吧，他應該挺喜歡你的，但是——”

溫佳雨說出前面的話時，安靜無法掩飾自己內心湧出來的那點竊喜。

是吧，她的感覺其實沒有錯吧，在別人看來林望北也是喜歡自己的，可溫佳雨的一句但是，又把她的竊喜打回原型了。

“但是呢，喜歡不應該是很輕松很開心的一件事麽？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開心麽？”

“嗯。”

“輕松麽？”

安靜沒回答了。

一點也不輕松，比如下意識等他的信息，等不到，不知道他在幹嘛，又怕總打擾他不好，或許因為今天見過他了，所以他不會再發信息給她了。

很累。

最後這個念頭把安靜吓了一大跳，她一直知道自己挺喜歡林望北的，但也是頭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覺得喜歡他很累！

也許是安靜心裏所想的在臉上不自覺表現出來了一些，溫佳雨有些了然地摸摸她腦袋。

“我聽景郁說，林望北家裏發生過一些事，不太好的事，對他影響挺大的。”

“具體我也不清楚，景郁就随口說了兩句，反正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覺得問題不在你，在林望北身上，也許你該晾晾他，讓他自己想一想。”

安靜聽着溫佳雨的話，心越沉越低，雖然跟他接觸的不少，但她對他除了百度詞條上的信息之外，幾乎一無所知。

他做面條很好吃，他滑板滑的很好，他……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呢？安靜想不起來，腦子裏亂糟糟的，他從未對她說過關于自己的事。

“靜靜，說句真心話，我覺得江涼可能更适合你。”

溫佳雨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打斷了安靜亂糟糟的思路。

“江涼？”

“你看他平時可關心你，有事他總是第一個沖上去幫你。”

“你想什麽呢，我們就只是發小的關系，因為太熟了，就像親人一樣，沒別的了。”

“這樣啊。”

溫佳雨沒再多說，安靜也沒再吱聲，倆人并排坐在窗前，看夜色發呆。

——

安靜在景郁離開她們家前就給林望北發了一條信息。

不知道說什麽，就問他好點了沒，但直到睡覺時也沒得到他回應，想起溫佳雨的話，安靜直接把手機關機，索性什麽都不想了。

與此同時，林望北還沒睡，在對着手機發呆。

最近工作上的事很多，也就身體上的疲憊，好好休息就會恢複，心累卻是沒辦法用休息恢複起來的。

他這麽努力，這麽拼命地想證明自己，證明給抛棄了自己的人看，他現在有多優秀，想讓他們後悔，可如果這一切都是徒勞呢？

出差，目的地的機場，他看到媽媽了，她手裏牽着一個金發的小男孩，旁邊站着一個戴着墨鏡酷酷的外國男人。

那個小男孩的眼睛是黑的，像極了媽媽，他看到媽媽給小男孩拆零食，看到小男孩吃的滿手髒兮兮時媽媽拿濕巾幫他擦手指，看到她仰頭跟那個外國男人說話時眼底如水的溫柔……

他看到了屬于一家人的溫馨和諧，特別幸福的畫面。

林望北看的太久了，那個外國男人注意到他，目光落到他身上，林望北也沒避開，那男人低頭不知道跟林望北媽媽說了些什麽，她就轉頭看過來了。

這是兩人時隔多年之後的第一次對視，媽媽的眼裏沒有愛，沒有恨，只有平靜，死寂一般的平靜，仿佛在看陌生人。

接着，那個男人不知道在她耳邊又說了什麽，媽媽突然低低地笑開，歲月并沒有在她臉上落下多少刻痕，她笑起來依舊美麗動人，像曾經對爸爸那樣。

可也只是曾經了。

登機的時候林望北刻意在他們身邊走過，挺直了脊背，仿佛在努力地表現着我現在過得特別特別好。

林望北沒有看媽媽，但餘光卻控制不住地全程在注意着她。

她沒看他，任他就真的像陌生人一樣，擦着她的肩，走過去了。

走過去的同時，林望北握緊行李箱的拉杆，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要回頭，可還是回頭了。

媽媽蹲在地上，手溫柔地拍着小男孩的腦袋，小男孩就笑了，笑的特別刺眼。

突然有些茫然。

如果說這麽多年的偏執都是毫無意義的一件事，如果說他所在意的根本就不值一提，如果說……他在她眼裏已經成了陌生人的關系。

林望北不敢想，如果他的如果，都變成了真的，他該有多崩潰。

整整一個周都是渾渾噩噩度過的，工作起來特別沒效率，安靜每天都會給他發信息，有時候說看到一朵花開的特別美麗，有時候說犯傻把毛衣穿反了去上班。

不多，每天發一句，只要信息提示一響起，林望北就會立馬翻開，只是不回，隔一段時間再回，所以兩人總是零零散散聊幾句，沒說什麽就結束了。

大概是怕了吧，林望北不敢把自己的在意表現得太明顯，怕太容易得到，就不被珍惜。

回來的時候，林望北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見她，只是一個周，感覺卻有很久沒見到了似的。

江涼要帶她走，他第一次那麽堅定地說不行，搶人，安靜飛奔過來的時候雖然他臉上沒什麽表示，但心底真的開心的不行。

她還是迷迷糊糊毛毛躁躁的，一下子就把他這麽多天的陰霾給拍飛了。

在景郁家休息了一下，沒睡着，電話就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林望北接過，是爸爸的電話，也是很多年都沒有再通話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號碼。

他的聲音變的很滄桑，問自己最近過得怎麽樣，林望北的心還沒來得及軟化，就聽到他說。

“小北，你最近不是發展得挺好的麽，爸爸有點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幫下忙。”

這時候，想起叫他小北了？

林望北真的沒有辦法描述自己那一刻的絕望，他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偏執，在此刻都變成了一個笑話，他還一直傻乎乎地企圖讓他們後悔抛棄自己。

——

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家的，手機的呼吸燈還亮着，林望北點開，是安靜的信息。

“你好點了麽？”

“早點休息。”

傻乎乎的，他只是累了，問他好點什麽？他不是說在景郁家睡覺，還讓他早點休息？

可是這一刻，她所有的關心就正好卡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想回答她，他一點都不好，也沒辦法早點休息，還想聽她柔柔軟軟迷迷糊糊的關心。

文字太冰冷，看不到她表情，他不想再跟她總是發信息了。

調出聯系人，號碼播出去，林望北蹲在玄關的黑暗裏，把手機放在耳邊，聽筒裏的機械女聲一遍一遍。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