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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
我……忘了。
這是自十七歲那年以來,餘嵬最常挂在嘴邊的話了。
之所以還記得是從十七歲開始的,還是因為他在那年辍學了,高二。
沒法不記憶深刻,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如果問深一點,是幾月份啊,上學期還是下學期啊,當時老師是誰啊之類的。
餘嵬又該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最近,他感覺自己的記憶力又差了很多。
今天回了趟家,家裏來了親戚,他看着人,就跟現代人提筆忘字一樣,他見人忘名,不知道該叫什麽了。
妹妹就跟在後頭,他不着痕跡地放慢了腳步。
看見妹妹笑意盈盈的沖人喊,叔婆。
他這才矜持的跟着喊了一聲。
母親在旁邊看見了,緊皺了眉。
餘嵬打了個突。
晚上,餘嵬被單獨叫到卧室裏。
母親問,你還記得叔婆上次來是什麽時候嗎?
什麽時候?餘嵬不敢問。
他琢磨着,謹慎猜測,三個月前嗎?
那時剛好是曬谷子的時段,而那個叔婆是常來家裏跟外公借曬場兒的。
母親目光複雜,擔憂與失望交加。
餘嵬知道,他猜錯了。
吃過晚飯後,他不敢再留下來,連忙起身,一一和長輩們告辭。
趁着月色正好,他繞了平時常走的那條路,又長又爛,全是坑坑窪窪,踩邊上一個不慎,就會翻跟頭,崴了腳是時常發生的。
之前有人說,村子裏頭一老太婆就是走這條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第二天直接就斷了氣,大家都忌諱着,後來幹脆沒有人走這條路了。
是誰說的來着,他忘了。
正是因為這個,小路有個最大的優點:這路人少,一路過來,連個鬼影都見不着。
這是餘嵬最需要的。
小村子實在是太小了,外邊老見着人,幾乎每個都有着什麽叔啊嬸啊的裙帶關系。
一旦碰上了,你就都得喊一嗓子。不喊你就是沒禮貌,告到家門口,說一嘴那個誰誰家的小孩真沒禮貌,沒教養什麽的,他得被老媽的唾沫淹死。
餘嵬是不在家裏住的,但他每周都會回一趟家,跟上學時一樣,主要是家裏人要求,擱外頭要是長時間不見着,誰知道是不是還全須全尾的,要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餘嵬估計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幾趟家。
主要就是老媽也有着農村婦女一貫的的标配——長舌頭,整天能沒完沒了地跟你唠叨個沒停,而他最害怕的就是這個了。
他素來是個極靜的人。
一本書,一壺茶,一張凳子,他就能穩穩當當地度過一整天。
說話對他來說,更多的是累贅,因為他老說錯話,這還不如不說呢。
餘嵬在市區租了間二十來平米的單人屋,住了大概有一、兩年吧。
離家裏有二十來公裏,得轉兩次車。
樓下玩耍的一小女孩,一見着餘嵬的身影,連忙撚着蘭花指,一副戲子做派。
掐着音搖頭,忘了,忘了啊。其他小孩哄鬧一堂。
餘嵬面無表情的快步走進敞開着的出租屋大門。
真讨厭,這些破小孩!他想。
這才是沒有家教!
他不過是老忘了一些人,一些事而已。偏的沒人理解,硬是将人打到沒禮貌,沒教養,性子獨那邊去,未免太委屈了。
進了電梯,後邊跟進來一人。
長得很高,穿着破洞牛仔,大紅耳麥挂脖子上,像是街頭的痞子流氓。
這人抖着右腳,連站都站不安穩,似是察覺到餘嵬的目光,連忙轉過頭來,露出一嘴的大白牙。
男人喊:忘先生,晚上好啊!
餘嵬冷漠地轉過臉,直盯着電梯的兩大排按鈕,光點正一個個的往上蹦。
好什麽,忘先生又是什麽,這個人更讨厭。
後邊這個人,是個惡劣的。哪個人剛搬到新地方住,不是首先和鄰居打好招呼,處關系的。
這個人倒好,和那些破小孩鬧了一通,一上來敲門就喊,忘先生。
這事擱誰都不能忍了。
“哎!你不會把我是你的新鄰居都忘了吧,我昨天才搬到你對屋的啊,太讓人傷心了。”男人拉住餘嵬的領子,阻止了他躲開的動作。
“……康紳,你夠了。”餘嵬将衣服上的扯下來,沒費什麽勁兒。
康紳笑開了,“這不是記性挺好的嗎?”
電梯丁的一聲響,就跟一道雷一樣打在餘嵬的腦門上,他趕緊跑了出去。
他實在是不擅長和人瞎扯皮,那些應付人的能力在他蹲了幾年家裏後早就已經退化了。
康紳見着人兔子一樣溜走了,啞然無語。
他在學校裏還是校草一枚呢,沒想着在新鄰居這兒居然碰了壁。
想起剛剛竄出去,只來得及瞥見一眼的微紅側臉,他有些惋惜,因為餘嵬長得是極符合他的審美的,唇紅齒白,安靜儒雅,有一種古代貴公子的做派。
餘嵬打開了電腦,右下角的企鵝頭不停地閃爍。
點開一看,是來做封面的客戶信息。
這個客戶,從昨天早上下單開始就一直在催了,一扒拉聊天的頁面,上面全是快點,可以嗎,還要多久之類的話。
這樣的客戶真的很煩人,特多要求,需要專門訂制,明明店鋪裏表明了如果專門定制的話要三天,可有些人就是看不着,不知道眼睛長哪兒去了。
但他不能和錢過不去,做一張定制20呢,對于他平時一天的收入來說算得上是占大頭了。
餘嵬做事一向慢,由于性子溫吞,他也不會在什麽事上急,紅臉這種事對他來說,罕見極了。
餘嵬想着,今天晚上就給人趕出來吧,他實在是被催煩了。
今晚的英語網課是鐵定報銷的了。
為了把業務做的盡善盡美,他根本不能分心思在旁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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