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寄生6
新婚三日之夜,今上就将二公主的叔叔大藏卿以及自他父親死後向來照顧的諸人,均提升封贈為家臣。又私下隆重犒賞薰大将的前驅、随身庫副、舍人等。如此瑣事,均照尋常辦理。此後,薰大将每回宿于二公主房中,香豔尋歡,自不必說。但她心中,對那宇治大公子仍是牽挂不已。她白天回轉私邸,閑來無事,惟有沉思冥想,入夜便有氣無力地赴藤壺院。日子一長,此種勞心費力之事,她甚覺勞累,便計劃将二公主接至私邸來。父親三公主聞之,甚是高興,便将自己所住正殿讓與二公主。薰大将答道:“父親好意,兒臣心領。實不敢當!’便于西面新築殿宇,造一廊道通向佛堂,意欲請父親遷居西面。東所前年遭火災之後,經重新修建,更顯富麗堂皇,軒敞宜人,此次只須稍加修飾,詳添設備。薰大将如此盤算,今上也有所聞。她想:“婚後未久,便毫無顧慮地移居私邪,是否妥當?”然而,雖為帝皇,而愛子之心,人皆一般。于是遣使送信給三公主,所談幾乎全為二公主之事。已故朱雀院曾将三公主鄭重托付今上看顧。故三公主雖已出家為僧,但威望不減,萬事皆似先前。無論何事,若三公主請奏,今上無不準許。由此可知,聖眷情深。薰大将身受兩位顯赫之人的前護,應榮幸之致了吧?可她心中仍是郁郁寡歡,動辄沉思冥想。惟為宇治建造佛寺之事操心,盼望早日落成。
薰大将掐算二公子已快産滿五十日,便盡心準備慶賀之餅。連盛食物的箱籠盤盒也親自設計,全用優質名貴的材料制作。她招請了衆多工匠,讓其各顯身手,用黃金、白銀、沉香、紫檀等造出種種珍品來。她自己照例挑選匂親王不在家的一日,親赴二條院造訪二公子。二條院裏的人覺得其模樣較先前更加神氣風雅。二公子想:“如今她已娶了二公主,總不至于再似先前那般色迷心竅,擾我不休吧。”便放心地出來與之會面。豈知她依然衷情未改,見面便傷心落淚,道:“此次婚事非我所願,乃人力使然。可見世事難測啊!”遂訴說其愁思。二公子對她道:“哎呀,你這話好沒來由,倘被人聽去定會洩漏呢!”但又想:“此人如今官運亨通,財色雙收,然而仍毫無快慰之色,此乃思戀故人之故,真乃情癡也。”頓覺她甚是可憐,确信她實在不同一般,又可惜哥哥早逝。倘若在世,豈不美妙?但轉而又想:“哥哥縱然在世而嫁與她,難保不會同樣遭其冷遇,豈不同為苦命?唉,家貧地微之人,實難找得如意之人啊。”如此想來,更覺哥哥決心不改而以此長終,實乃高明之舉。
薰大将懇求見到新生的小女公子。二公子很覺羞澀,但他想:“如今何必拒絕呢?此人有意亂情迷一事可惱。除此又怎可拒絕?”他自己并未作答,只令乳父抱小女公子出去給她看。小女公子生得體健膚淨,聲音清亮,咿呀欲言,時時露笑,不愧為将門之子。薰大将見了豔羨不已,極願是自己女兒。可見她仍六根未淨,尚戀塵世。不由想道:“大公子生前倘與我做了夫妻,恐怕也早已有如此可愛的女公子,豈不甚好?”至于新娶的二公主,她倒不企望早生貴子,其心情真是古怪。薰大将見二公子肯将如此嬌小的新生兒讓與她看,不免又生出許多遺想來,便愈發親切地和他談話。不覺日色已暮。促膝長談恐有不便,心中很是不快,只得連聲嘆氣告辭而去。她出去後,便有幾位饒舌的侍女談論:“此人留下的衣香好馨香啊!真如古歌‘折得梅花香滿袖’,黃莺亦會飛來呢?”
經宮中推算:夏天赴三條宮邪去的方向不吉,便決定四月初,未交立夏前,将二公主遷至三條宮邪。遷居前一日,皇上特赴藤壺院,親臨藤花室,為衆人辭送。南廂房一律珠簾高卷,正中設為禦座。此公宴因由皇上舉辦,飨宴均由宮中禦廚操持,故王侯公卿及殿上人等鹹來參與。如夕霧左大臣、按察大納言、已故望黑大臣之女藤中納言及其妹左兵衛督等。親王中三皇女及其妹常陸親王亦趕了來。殿上人座位設于南庭藤花下。受召前來的樂隊,早已候于涼殿東面,只管吩咐便可笠鼓齊鳴。薄暮降臨,樂人吹奏雙調,殿上管弦樂會正式開始。二公主命人取來諸種管弦樂器,衆公卿自夕霧左大臣起,—一奉獻于禦前。薰大将呈上已故六條院主親筆書寫而交付僧侶三公主的兩卷琴譜,并插有一枝五葉松。夕霧左大臣接過,轉獻禦前。各類樂器大都為朱雀院遺物。最引人注目的是夕霧夢中得柏木囑托而轉贈與薰君的那支笛。皇上對此笛曾贊不絕口,認為音域寬廣、音質優美,絕無僅有。薰大将想:“錯過今日機會,何時更有良機呢?”便取了出來。于是夕霧左大臣奏撫琴,三皇女彈琵琶,此外分賜諸人,開始演奏。薰大将那婉轉悠揚的笛聲,今日更顯情趣。殿上人中,善歌的幾位也都盡展歌喉,一顯風采。二公主命取來點心,盛于四只沉香木制的食盒裏,放在紫檀木制的高腳木盤上,紫藤色襯布,繡有藤花折枝,深淺有致,銀白酒器、琉璃杯瓶,皆出自左兵衛督之手。皇上賜酒,夕霧左大臣受賜已多,不好再接受,便将此物轉讓與薰大将。薰大将不得推卸,勉強接過了,唱了聲警跑。聲音儀态化美适中,與衆不同。蓋因她今日躊躇滿志,方精神倍增吧。她将酒傾入另一瓷杯,懷藏天子所賜酒杯一飲而盡,遂下階起舞謝恩,舞姿翩然,優雅異常。那些地位顯貴的衆親王大臣幸蒙天子賜酒,皆引以為榮,何況薰大将以驸馬身份受此思典呢?實為世間奇聞。素來尊卑次序不可更改,她拜舞之後只得退歸末座,旁人眼中均覺委屈了她。
按察大納言心中好不嫉恨,暗怨自身命薄,不能得此殊榮。原來,她曾暗戀二公主的父親藤壺男禦。男禦入宮後,她還不死心,常傳情達意于他。後來見二公主生得标致,便向男禦示意,希能永結連理。但男禦始終未将此意轉告皇上,故按察大納言很是不滿,惡意譏諷道:“薰大将人品果真不錯!但皇上乃堂堂一國之主,豈有失威儀屈尊一小小兒媳呢?讓其恣意出入九重門內、禦座之旁,甚至舉辦飨宴,真是有失體統啊”!她雖存怨恨,然又欲目睹此番盛宴,故亦前來出席,心中無時不想貶損薰大将。
此時殿上紅燭高照,衆人奉獻視歌。上文臺呈獻歌稿之人,個個難掩心中興奮,然而諸多詩歌皆為附庸風雅之作,并無多大意趣。衆位顯貴王侯,所詠詩歌也都豔麗輕薄,無甚特別之處。薰大将步下庭折取藤花,奉獻是上飾冠時所詠之歌雲:
“舉袖攀折紫藤花,奉贈君王添冕飾。”詩中得意神采,實出一般,不覺令人生厭。皇上答詩道:
“藤花嬌妍萬年盛,今朝貪戀看不足。”另有兩首,不知出自何人:
“味為君皇折此花,紫雲猶遜冕飾明。”
“深苑移植紫藤花,香飄九重不尋常。”後一首,恐為那生氣的按察大納言所詠。諸多詩歌,高雅之作不多,故毋須—一表述。
暮色漸深,管弦樂聲更增妙趣,薰大将放聲高歌催馬樂《安名尊》,音韻悠長,格外美妙。按察大納言亦盡展昔年歌喉,神氣百般地與薰大将合唱。夕霧大臣尚未成年的七女公子,亦上臺吹笙助興,皇上特賜她禦衣一襲。夕霧左大臣忙下階拜舞謝恩。直至天色微明。皇上方乘興歸駕,犒賞物品,品種繁多,公卿及親王等由是上頒賜;殿上人及樂人則由二公主賞賜。
是夜二公主遷至三條院,皇上身邊衆侍從皆前來護送。二公主乘坐有庇的辇車行進在前,後面跟着三輛無庇絲飾車,二十六輛擯榔毛車,二輛竹輿車,随從侍女三十人,女童仆役八人。薰大将亦親率十二輛車來迎。其儀式盛大華美,無與倫比。犒賞公卿及殿上人的物品,皆精美無比。
遷居之後,薰大将方于私宅中細觀那二公子容貌。見他儀姿絕世,身材纖巧。甚覺自己命運不錯,心中頗感舒暢,欲借之将那已故的宇治大公子忘記。然而終是枉然。她想:“說相思之苦,恐今生今世再無可慰藉了。須來世成佛後,弄清此段痛苦因緣為何所報,方可忘懷吧。”于是專注于宇治山莊改造佛寺之事。
賀茂祭二十幾日後一天,薰大将到了宇治。她察看了佛寺的施工進程,作了應有指示,思忖倘若不去探望那老僧,恐對他不起,便往他居處行入;行個多久,忽見一輛素樸的車,由衆多東國武士護衛着,後跟着一些仆從,正從字治橋駛來,頗具威勢。薰大将看了想道:“恐是鄉下來的吧。”便走進新建的山莊。令人驚詫的是那輛車也向山莊駛來。衆人不由議論紛紛,薰大将制止了他們,派人去詢問:‘車中為何人?”一位濃重方言回音的女子答道:“前常陸守大人家浮舟公子,赴寺廟上香歸來,錯過宿頭,到此借宿一宵,願能讨個方便。”薰大将聽了,忽想起往日二公子與牟君的話。心想:“這不是那酷肖大公子的人嗎?”忙喝随從人等退避一側,又遣人去說道:“請你們公子進來吧。北面已有客人借宿,南面尚且空着。”薰大将及随從人等衣着極為簡便,并不顯得堂皇,但從神色舉止看出絕非尋常人家,退避一旁以示謙讓。那車駛入哪內,停于走廊西端。由于為新建山莊,設備甚不完備。薰大将進入室內,脫去罩袍以免發出聲響,僅穿便抱及裙子,從南北兩室間隔着的紙門上由縫隙往外偷窺。
車中人并末即刻下車,先派人向老僧牟君探問:“聽說有位貴人住于此地,不知為誰?”适才薰大将聞知是此人後,便預先告誡衆人:“決不可告訴他我住于此地。”衆侍女已會意,答道:“請公子放心下車吧,此處原有一客人,但未住于此。”同乘的一青年侍從先從車上下來,将車上簾子撩起。此人毫無鄉人俗氣。又一年紀稍長的侍從下車,對車中人道:“請快下車吧。”車中人答道:“此處似乎有人偷看我呢。”聲音甚是微弱文雅。那年紀稍長的侍從,極老練地說道:“您總這般小心翼翼,此處關門閉戶,哪有人看見呢?”車中人方挪動腳步,小心用扇子遮住臉,走下車來,此人身量苗條小巧,極富雅致。薰大将一見便憶起大公子來,心頭不由撲撲亂跳。車子較高,兩侍從很輕巧便跨了下來,可他卻頗覺困難,往四下看了看,好久才下得車來。匆匆膝行至室內去了。他身着深紅色褂子,外罩暗紅面藍裏子的常禮服及淺綠色小禮服。室中立着一個四尺高的屏風阻隔着,但薰大将躲在高處,所以看得清清楚楚。這位浮舟公子疑心隔壁有人窺看,便将臉向着裏邊,斜倚在那裏,二侍從毫無倦色,仍相互言談:“公子今日實在累了!喧嘩的渡船,二月水淺很平穩,如此漲水天渡河,實在危險呢!但較之我們東國,又算得了什麽呢?”公子緘默無語,一味躺着。他那豐腴的手臂微露,甚是可愛。他哪裏像身份低微的常陸守之子,倒如一顯貴的千金。
薰大将站得久了,不覺有些腰痛,但惟恐被人察覺,有失面子,只得動也不動地立着,忽聽那侍從驚訝地說道:“啊呀!何處傳來如此美妙的香氣?我尚未聞過呢,怕那老僧在薰香吧,”那年老侍從随即附和道:“果然,此種香氣真好聞呢!京裏人畢竟時尚風雅。我們夫人算是調香名手了吧?但亦未調出過此等香料啊!那老僧生活雖較簡樸,服飾倒挺講究,盡管全是灰青色,但式樣頗好看呢。”他如此盛贊牟君。此時那邊廊下走進一童子,說道:“請吃些果點吧。”便接連送來幾盤食物。侍從将果品送至公子身邊,說道:“請公子吃點吧。”但他動也未動。二侍從便各自拿起栗子,喀喻喀蹦嚼起來。薰大将極不願聽此噪音,便欲離開,後退幾步。又念及那人,于是又忙前去偷看。自明石皇後起,身份高貴,品性溫良,姿色豔麗的男子薰大将見得甚多,然而很難牽動她的心思,衆人皆認為她太過難以親近。然而此次,此男子雖無可人之處,她卻貪看得不忍離去,好奇怪的心理啊!
老僧牟君心想,得前去訪訪許大将,便欲走過去。薰大将衆随從忙敏捷地掩飾道:“大人身體稍覺不适,此刻正在歇息呢!”性君想:“她往常不是曾說欲找尋此人嗎?今日定是想乘此機會與他會晤,正在坐等日暮吧。”他哪知薰大将此時的行為呢?薰大将領地莊園中人,循例送了些盒裝的食品來。性君亦得一份,便欲請東國來的客人共享,權作招待。遂作了番修飾,來到客人房中,那老侍從見他裝束整潔幹淨,相貌亦端正清秀。不由得暗暗稱贊。牟君說道:“我料公子昨日會到,盼了一夜不見蹤影。為何今日才來呢?”那年老侍從答道:“我家公子因旅途勞累,昨日在木津歇息了一夜。今日清晨亦耽誤了些時辰,所以來得晚了。”便催公子起身。公子艱難地坐起來,見立了個老僧,頗難為情,便将股轉向一側。薰大将這邊正好瞧個正着。他眉目清秀,俊發飄灑,确實端莊典雅。已故大公子的容貌她雖不曾仔細端詳,但一睹此人,竟覺格外肖似,憶及前塵,不禁淌下淚來,公子正與牟君答話,聲音輕柔,極像匂親王夫人。薰大将想道:“唉,如此可愛的人!世上竟有這等事,而我卻一概不知,實在不該,如此酷肖大公子,即便地位低下,我亦會相思的,何況她雖不蒙八親王認領,到底是她親生兒子啊!”此一想,頓覺格外可親可愛。又想:“倘我能即刻行至他身邊,對他說聲:‘原來你尚在人世啊!’有多好啊!玄宗皇帝當年要方上尋覓到蓬萊仙島,僅取得了些藥物回來。然而畢竟可慰其心。他雖非大公子本人,可如此肖似,亦可撫慰我心。”許是我與他宿緣深厚吧。老僧略微談了些,便要告辭。他明知那兩侍從聞到的衣香是薰大将在近處窺看留下的。但不好說明,便默默退下出去。
天色漸晚,薰大将方穿好衣服,離開洞隙。将牟君喚到那紙隔扇邊,向他詢問一些情況。她道:“我真有福份,不想在此見到那男子,托你的事呢!”他回道:“自大人囑咐後,我便靜觀機會,卻遲遲未得。公子将赴初徽進香,恰好路經此地,我方有機會見面。當時我便将大人的心意隐約告知了他父親。他父親道:‘讓他代大公子,怕有些擔當不起吧。’那時我亦聞知大人剛被招選為驸馬,不便提及此事,故未及時轉達于你。本月公子進香回來,歸途中到此借宿,乃因念及舊情,否則未必肯前來。此次因他父親有事未能同行,僅公子一人出門,所以我不便告訴他大人在此。”薰大将道:“我亦不願讓鄉人見我此身打扮,故告誡随從千萬不可胡言。但極難保衆下人不洩漏出去。如今我該怎樣才好?公子一人前來,倒容易應付。你可向他傳言暗示:‘我二人不期而遇,定是前世宿緣。”’牟君笑道:“倒沒聽說,你這宿緣何時結成的呀?”繼而又遭:“我這就給他傳言去。”說着回去了,薰大将自吟道:
“好鳥脆鳴似舊識,遙途披荊尋故身。”牟君便到浮舟室中傳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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