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望江樓
扶蘇哥哥一揚馬鞭,馬兒揚蹄,拉着馬車辘辘離去。
秋風卷起馬車簾子,雲中那詩情畫意的風景如畫軸緩緩鋪陳又一點點的漫卷起來,沒想到這待了不足一月的地兒,我竟生出幾分不舍來。
哥哥摸摸我的頭,溫柔的道,“雪兒舍不得?”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品茗的茶點比宮裏的好吃上很多,回去後肯定想得緊。”
“雪兒想吃的話再來上一趟就是了,反正趕得快些也就幾日的路程而已。”
我搖搖頭,“再來或許就不是那個味兒了,說不定吃了還會覺得失望,還是不吃的好。”
紅日西沉,殘陽如血,紅豔帶暖金色的餘晖将整個吞雲江灑染上一片豔麗妩媚之色。蜿蜒盤繞玉華山脈入天而去吞雲江邊,一座三層高木樓臨江而立。灰瓦青欄,三層三檐,翼角高翹,如鴻雁俯身展翅欲飛。
由于此樓處于吞雲江折腹繞腸之處,入樓面江一望,吞雲江景頓收眼底一覽無遺,樓便得名為望江。
面街的正側,樓門大開,朱門高懸黑底金字的牌匾下,又有鎏金門聯一副,行楷揮灑書曰:吞雲江吞樓望江,望江樓望江吞雲,筆力蒼勁,形态略顯飄逸不羁。
望江樓是何時而建,已經無從知曉,只知北川立國始,望江樓就早已立于吞雲江邊,四百餘載風雨飄搖,望江樓依舊望江而立,一派閑情雅趣。
我第一次見扶蘇哥哥便是在這閑情雅趣的望江樓裏,那是我十歲的時候,哥哥那年第一次發病,哥哥一張臉白得如北川鋪天蓋地的雪。我握着哥哥那似雪一般冰涼的手,鼻涕眼淚沾得滿身滿袖。
阿爹說阿娘就是因心疾去世的,阿娘去世那年我才一歲,那年金秋十月下旬,北川陰暗的天幕竟然飄起雪花來,那一年的雪似乎下得特別大,特別久,漫山遍野的積雪到第二年春中才化完
。
阿娘去世我還小,沒有半點印象,自我有印象來,父皇日夜操勞忙于朝政百姓,完全沒精力來照顧還小的我,于是哥哥既是當爹又是當娘,教我識字讀書,又請師父教我修習輕功。
哥哥說,胸有墨,人才活得清明,體有力,人才活得痛快。
哥哥的心疾是從娘胎帶下來的,從小身子就比較弱,任是再多的補藥下去他那單薄的身子也是四季不溫。
那日清晨從睡夢中笑着醒來,想到哥哥說待我識完字練完功就帶我出宮去玩,連早膳都沒有吃,就興沖沖的跑到哥哥的寝殿。
我笑意盈盈的一張臉在看到滿屋子的禦醫後,頓然凝注。
阿爹慈祥的一張臉寒得比嚴冬霜雪還冷,我拖着腳步走過去,哥哥本就瘦削的臉一片煞白,冷汗涔涔。
再是不懂事,我也知道哥哥那時是很難受的,他本就不怎麽紅的唇瓣已經是一片慘白,我伸出手,将他紮滿銀針的手握住,輕輕的喚,“哥哥。”
哥哥徐徐睜開眼來,露出個很是虛弱但很燦爛的笑容,“雪兒,哥哥今兒怕是不能陪你出去玩兒了,哥哥要食言了。”
我小小的手使勁握住哥哥也不寬闊的手,使勁搖頭,“哥哥今兒不能帶雪兒出去,那哥哥明日可以帶雪兒出去的,明日不行還有後日,只要哥哥還帶雪兒出去,哥哥就不算食言的。”
哥哥深深的望着我,欲言又止,許久才道,“哥哥也不想對雪兒食言的。”
阿爹過來,蹲下身抱住小小的我,仿佛将他渾身力量都放在他頭上一般,沉重得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阿爹那一向穩重的嗓音有些發啞,在我耳邊低低的道,“宇兒只是太困了,雪兒讓哥哥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我雙手還緊緊握着哥哥冰涼的手,不知怎麽的,那一刻,我總覺得哥哥要是一覺睡過去就肯定會跟阿娘一樣再也不會醒過來,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犟開了阿爹的手,用着全身力氣使勁的晃着哥哥的手,淚水嘩啦一下子落下,又是哭又是喊的叫嚷,“哥哥不能睡,哥哥不許睡,哥哥說了要帶雪兒去吃糖人兒,哥哥說了要帶雪兒去放紙鳶,哥哥說了還要帶雪兒去凝香谷梅園煮茶,哥哥說了還要帶雪兒去....嗚嗚嗚,哥哥騙人,哥哥在騙人。”
我那哭喊叫嚷叫得一個響,在我歇斯裏地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哥哥硬是沒有閉上眼睡過去。
後來在尋來找我練功的淩波師父的指引下,父皇才帶着哭得昏天暗地的我跟渾身已然有些冰涼的哥哥來了這吞雲江邊的望江樓。
望江樓裏人山人海,卻都是來吃飯的,喬裝打扮的父皇自懷裏掏出淩波師父給的信物,掌櫃看了一眼,引着我們上了三樓。
三樓正中一間屋子裏,一個少年面江臨窗而立,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頭,一張臉如素雅盛開的玉芙蓉一般。
那掌櫃将阿爹交于他的信物給了那少年,那少年看了一眼,擡手一抛,信物便越過窗,落入吞雲江水中。
“病人留下,閑雜人等請出去。”那少年轉過身去,看着玉華山,開口道。
随從将哥哥放下,阿爹想将我抱出去,我卻死死拉着哥哥的手,動也不動。
那少年等了許久,或許是沒有聽到離開的腳步聲,又轉過頭來,掃了一眼死死拉着哥哥的手腫着眼卻牙關咬得緊緊的我。
我望着他,他也看着我,看了許久,許久,他笑了,道,“這小丫頭可以留下。”
屋子裏就剩下我們三人,我看着那少年點了熏香,掏出一把銀針,在哥哥瘦弱的身上插了個遍,整個過程,我都沒有放開哥哥的手,哥哥望着我,我笑着望向他,那少年望了哥哥又望向我,一天後,哥哥并我一起出了那間屋,身後還跟了個少年,那少年自然是今日的扶蘇哥哥,而那一跟下去就是不離不棄的十一年。十一年裏,哥哥沒有再犯病。
“還記得阿雪第一次來這裏,那糊滿鼻涕眼淚的一張臉,啧啧啧啧,如今想來也還是覺得怪滲人的。”扶蘇哥哥說完不禁一陣搖頭晃腦。
又回到當初的那間屋子,那夜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想起來我就忍不住拉着哥哥的肩膀靠了過去,盯着一臉笑意的扶蘇哥哥道,“扶蘇哥哥救命之恩,阿雪一直深深記在心裏,今世阿雪注定無法做牛做馬的報答扶蘇哥哥,但阿雪跟你約好,來世定會報答個幹淨完全才作數。”
扶蘇哥哥本來滿面的笑意在我這番話之後盡數消失,他盯着我,表情是少有的嚴肅,“不論今生今生還是來生來世,扶蘇哥哥都不會要阿雪做牛做馬,我因那老頭子的信物救了涵宇,你們承的也是那老頭子的情,後來跟着你們,完全是我自願,所以,阿雪從來不曾欠我什麽。”
想到那日哥哥醒來,扶蘇哥哥對我哥哥說,“本來你是活不了的,奈何你好運遇上了我,既然你已遇上,我也不能只救你一次,只要我還待在你身邊,至少能護你二三十年周全。”
那時他的一番話說得糊裏糊塗,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決定要跟着哥哥,但自有他相伴左右,哥哥的的心疾就再也沒有犯過。
後來相處我也從扶蘇哥哥那裏了解到,扶蘇哥哥是藥王谷醫聖的關門弟子,醫聖一行救死扶傷無數,忙于救人卻忘了要将一身生死人肉白骨的醫術給傳承下去,待他發現這件事時,他也只餘八年不到的壽元。
也就是那不剩的八年裏,醫聖恰巧遇到了在藥王前晃蕩的扶蘇哥哥,收徒,拜師,授道,學醫,學成,歸土,一番順利得就像是老天刻意不想讓這起死回骸,着手成春的岐黃之術凋零入土,扶蘇哥哥入門,醫聖終究沒有帶着半點遺憾離去。
扶蘇哥哥頓了良久,說,“阿雪,望江樓裏面的東西你都需要知道,既然你已經回來,這望江樓以後便也交予你了,三月內,摸清天下局勢,再回去告訴涵宇,你的決定。”
雲州之南偏東,有山九霄,傳曰乃王山,帝師恒守,順時而隐,應天而出。
近兩月來,我沒日沒夜的關在望江樓三樓裏,翻看着扶蘇哥哥為我收集而來的消息情報。自我決定要去太清山學劍,扶蘇哥哥就将望江樓改成了地下情報收集點,但我沒想到,短短七年裏,他竟然會收集得如此全面,除了四國的宮室秘辛和王室事宜外,大到雲州四國的概況,小到各國今年新添幾丁,丁出誰家種種都有,照這本書看來,他似乎連幾百年前的雲州志紀也給我不知從哪裏翻扒了出來。
這一本不知道幾百年年前的一本書劄,竟然記載着那樣一句話,我又翻了翻,愣怔的發現這本竟然只有這一句話,看着這只有一句話的書,我久久的移不開眼來。
若照現在的情形來看,這書所記載的位置,應當是太清山才是,可自雲州有據可考以來,太清山從來就是太清山,根本就沒聽說過它有另一個名字叫九霄,而太清山上從來只有一個太清門,是以前很了不得的一個劍學大宗,百年來從無帝師一說。
我又翻來覆去的将這本書翻看了好幾回,确定這書通本只有那一句話,想或許這本就是某個無聊的人胡謅亂扯随便寫的一句,也沒有再多浪費時間,轉而繼續看剩下差不多還有大半屋子的書。
待我走出待了三月的望江樓,滿眼又是那晶瑩的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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