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盡管此刻他是背月而立,昏暗的光影中,他精致清雅的臉卻一絲不差的映入我的眼底,望着冷靜淡然的他,我卻哭得更兇。

若我不是林馥雪多好,若他沒有贏得那場比試多好!若我們這一世都能留在太清山上多好!可我終究還是北川的林馥雪,他也贏得了那場萬人期盼的比試,我們這一世也絕不可能留在太清山上,不僅這一世,怕是再多兩日也是奢望了。

我們要走的路,從來是殊途。

我擡起袖子抹了把臉,帶着淚道,“幾月不喝百花釀,再喝竟是怎麽也停不下來了,五師公您在南齊,上山一趟很是容易,可我若是再回北川,怕是再也喝不到這清冽可口的酒了。”

蘭錦凝着我,陰影中的面色我又看不透徹起來。

我又笑了笑,“徒孫兒還沒恭喜五師公呢,恭喜您果然如徒孫兒預料那般,一笛橫掃千軍萬馬,如願抱得美人歸。”

說完又拿起酒來,一口氣吞了下去,這一口吞咽得很急,嗆咳得我又是一陣熱淚如泉湧。

“小清音這般模樣我竟看不出是歡喜師公贏得那場比試還是不歡喜師公贏得那場比試。”

我哭着擡起頭來,扯着嘴角回,“自然是歡喜師公贏得那場比試了,師公您清雅得風華絕代,秦家小姐又是貌美得舉世無雙,天造地合的一對璧人,徒孫兒我怎麽會不歡喜呢,歡喜不已,歡喜得喜極而泣了。”

“如此,倒是極好。”蘭錦淡淡的道了聲,擡起手來替我抹臉上的淚。

待他溫熱的手觸及我冰涼的肌膚,我踉跄着腳步後退了幾步,“師公您再不是孑然一身,我也已經長大,縱使師公再如何看着我長大,我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懵懂不知世事的小丫頭了,師公請別在把我當成太清山上那從來都長不大的清音了。”

我擡手自己抹了好似一輩子都不會停的眼淚,笑得好不凄然的望着他,“清音小時候不懂禮儀尊卑,不懂男女有別,多次厚顏無恥的纏着師公你,現在師公可以不用再擔心了,我懂了,淚水我能自己擦,要摔倒了也只能自己站起來,師公...”

“那你想知道我眼中的你有沒有長大麽?”蘭錦開口,打斷我的話語。

我搖搖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蘭錦淡然的走到我面前,捧着我的頭,俯身輕輕含住了我有些發抖的唇瓣。

涼涼的唇,淡然如水的眼神,我的心,如自我手中落地的酒杯,摔得支離破碎。

呼吸間全是他略帶酒味的細細蘭香,我想掙脫,下意識裏又不想推開他。

掙紮一番後木然的立着,任他咬着我的唇瓣細細研磨,這輩子,就讓我任性這一次吧。

我伸手回摟住他的腰,仰起頭毫無章法的又啃又咬,感受到他更深入的探索,我也半點不肯落後的學着他頂了回去。

亭裏只有我們的呼吸聲,紊亂又清晰。

對于男女之事,我半點不通,剛開始還能學着他的樣子反着啃咬探口回去,後面腦袋裏完全一鍋粥,連身子都慢慢沒力氣起來,最後連帶着呼吸也都被抽了個精光,混混沌沌中沒了意識。

我醒來,蘭築裏空空蕩蕩。

他說那你想知道我眼中的的你有沒有長大麽?

我本不想知道,現在卻知道了,知道得如此痛徹心扉.

在我跟他說出男女有別拉開距離的話來,他竟然還能毫不猶豫的吻了我,這一吻比以前的拉扯摟抱還要親密上許多,這麽看來我在他眼中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小丫頭,亦或者,這輩子我在他心裏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小丫頭。

我挪下床來,頓覺屋裏清冷難耐。

打開窗,依舊修竹節節,碧水悠悠。

我想,蘭錦應該是下山去了,他回來也就是來打理那兩圃蘭花的,昨天我都已經打理好,他也再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我收拾好自己,喝了些昨日留下的冷茶,踏着熟悉的道途,向後山爬去。

此時的摘星崖青草幽幽,野花朵朵,我站在崖頂,閉目面北而站。

別了!摘星崖。別了!那些年漫天飛舞的大雪。別了!竹骨傘。

別了,那一抹遺世獨立雪白的背影, 別了,蘭錦。

自摘星崖下來,給師父留了書信,拿了鳳羽就頭也不回的下了山。

在山下取了寄養的踏雪,半刻沒有多留的往回趕去。

明天我就要繼位了。

我即将從阿爹手中接過北川王玺,繼承這北川的王位。

自太清山回來,我就為繼位在鋪路了。

北川立國幾百年來,從未有一位女王,就算放眼整個雲州大陸,幾百年來,也還是無一位女王皇。

三月前我回宮時,北川文武大臣在知道這一消息後,就惶恐又悲痛。

惶恐我這打小就只會耍賴灑潑撒野嬌縱的小公主即将成為他們的新王,悲痛我那形在神不在的阿爹是真的要放下這滿朝文武,舉國百姓了。

哥哥身體不好,滿堂朝臣皆知。阿爹此生只有一妻,就是我阿娘,阿爹阿娘恩恩愛愛,膝下也就一雙兒女。

阿娘走後,阿爹堅持沒有再娶,就算哥哥身體再不好,就算我再調皮搗蛋,就算滿朝文武再多次聲淚俱下的哀呼懇求,阿爹堅決沒有再娶。

好在阿娘走後的這些年,阿爹治理下的北川河清海晏,戶有餘糧。在北川人民心中,阿爹就是一座頂天巍峨的高山,穩穩的頂住了北川的天地,只要山不移,天就不會塌了下來。

而如今,這天還沒塌下來,山卻要先垮了,你讓這大山之下安穩和樂的大臣百姓怎能不惶恐悲痛。

有道是良才善用,能者居之。

這堂堂的一國之主,怎能就這樣空口白話的交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

文武百官拼命阻攔,萬死不同。

那日我一身宮裝,端莊優雅的邁進趴了滿滿一地大臣的大殿中,肅聲厲色,浩氣凜然的道,“三月裏,本宮可接受來自任何一位大人的挑戰,倘若有一次本宮敗下陣來,這北川的新王就請各位大人推選,但倘若本宮能技高一籌,僥幸立于不敗之地,那就請諸位大人三月後的今日,來此共襄盛舉。”

三月裏,我接受了文武百官乃至黎明百姓來自文治武功的各種挑戰,到今日,再也沒有人前來求賜教了。

我知道,我已經用行動證明了我的實力。

多年來哥哥的悉心教誨與七年來太清山的拜師學藝都為今日的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論文,北川除了我哥哥,怕是沒人再能出我右。

論武,一套尚算精通的太清劍法足以匹敵九成的天下人。

“雪兒,難為你了。”

哥哥走過來,将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我轉過去,輕輕抱住哥哥的腰,悶悶的道,“哥,雪兒會做到的吧。”

哥哥擡起手來輕撫着我的頭,溫柔的嗓音給了我極大的勇氣,“雪兒不但做得到,還會做得很好。”

治理一個國家,肩負一國的黎明百姓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上很多,選才重農興商養兵,政治經濟軍事各個方面都不能懈怠。剛開始幾個月,我完全不能習慣那堆積如山的奏折,每一本在我看來都像是天大的事一般。

哥哥夜夜陪我挑燈批看,半是帶半是引的将我往一國之王的道路上領去,好在我并沒有讓哥哥的心血白費。

我即位後不到半年,就已經能分辨輕重緩急,再不似剛開始那般毫無頭緒,一團亂麻。早朝上,衆臣對我的表情也是越發尊敬與佩服起來。

自我即位以來,阿爹就在凝香谷的梅園将息身體,可就算有扶蘇哥哥親自伺候在左右,阿爹的身體終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這日早朝後,我換了便裝就去了梅園。

梅園的名字是阿娘取的,四季常開梅花種了滿滿的幾個山谷,山谷間幾座樸素的茅草屋錯落有致,無論哪一個季節來到這裏,都是冷香盈盈。

我在北川的大半時間都是在梅園度過,梅園的每一寸土地幾乎都有我的腳印,我推開籬笆,輕輕踏了進去。

園內白茫茫的一片,若不是我從滿山遍野的金黃外面來,我肯定會以為這裏已然是我最愛的冬季。

哥哥今日也在,扶蘇哥哥面色一片凝重。

我深吸一口氣,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阿爹床前,“阿爹,雪兒來看你了。”

我沒想到這才多久不見,阿爹竟然瘦弱至此,雙頰凹陷,眼窩下沉,我心底一陣發疼,雙腳發軟的撲到床邊。

“阿爹。”我沒有哭,我也不能哭,我現在已經是北川的王,肩負着一國的黎明百姓,肩負着腳下幅員遼闊的土地,這是阿爹給我的信任,自我接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只能堅強。

“阿蕪。”阿爹握着我的手,叫的卻是阿娘的名字。

宮裏的嬷嬷都說,我長得像阿娘,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一雙眼睛,阿娘溫婉舒雅,我透着古靈精怪。

“阿爹。”我回握着阿爹的手,喚了一聲。

阿爹終于認出了我,咳了兩聲,嗓子沙啞的道,“雪兒,阿爹對不起你。”

我忍者眼淚搖頭,“雪兒知道阿爹最疼雪兒了,雪兒小時候睡覺愛踢被子,阿爹經常一夜要起好幾回來給雪兒蓋被掖被角。雪兒小時候饞東街口的糖人兒,阿爹每天都特意再早朝前早起了一個時辰,親自去東街口給雪兒買回來.雪兒小時候頑皮去院子裏的梧桐樹掏鳥蛋,掏到了一窩馬蜂,是阿爹抱住了雪兒,沒讓雪兒被咬到一口。雪兒小時候....."

“雪兒。”阿爹顫着手握住了我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向哥哥,“宇兒。”

哥哥走到我身邊與我并列着俯身在床邊,低低的喚了聲,“阿爹。”

“阿爹這輩子辜負了你們的阿娘,也沒好好陪你們兄妹,這個阿爹實在是做得太不稱職了。”

我使勁搖頭,“雪兒知道阿爹從未忘記過阿娘,阿爹在我們心中已經做到最好了,阿爹是這個世上最好的爹。”

阿爹握着我們的手笑了,“是啊,我從未忘記過青蕪,可我卻遲遲沒有去陪她。”阿爹又咳了一聲,繼續說道,“現在阿爹終于要去見你們阿娘了,也不知道這二十一年過去她還在不在忘川河畔等着我,以前我放不下雪兒,現在雪兒已經長大,阿爹終于可以放心的去了,阿爹走後,你們兄妹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阿爹....”

阿爹去了,去的很安詳,嘴角還帶着笑意,他在阿娘去後二十一年的同一天去見阿娘了。

他知道,他終于可以去見阿娘了,他知道一雙兒女也不用他再操心了,他知道一國的百姓也有了新的頂天柱,他也知道一雙兒女怎麽都會成全他與阿娘的重逢。

作者有話要說: 随榜,九號前還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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