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已然不是第一次纏綿厮磨,我第二日卻又錯過了早上。待我醒來又近中午時分,渾身無力的坐起身來,含煙映月端着水進了屋,“雪姐姐,錦哥哥說今日可以晚些去敬茶,你先洗漱更衣,吃些東西補下身子再去。”

蘭錦吶!我扶額,臉上又發起熱來。

知道蘭錦上了朝,我快速的梳洗,剛用過飯,蘭錦一身紅衣進了屋,清雅的臉上容光煥發,春風得意!

我睨他一眼,側首偏向一旁。

蘭錦笑了笑,俯身轉過我的臉道,“阿音,明日我們可以啓程去北川了。”

本來還有些氣他累人不輕,聽他這麽一說,我竟然全忘了,我眉眼含笑的道,“真的麽?”

蘭錦點點頭,“我們婚禮才舉行了一半,當然得快點把另一半給辦完才行。”

我抽着嘴角,這猴急的人是我認識的那個清雅絕倫高高在上嘴皮子能打死人的五師公麽?

我搖搖頭,“急什麽,這邊茶都還沒敬的呢。”

“阿音也覺得太慢了是吧,那我們現在就去敬茶吧。”蘭錦牽着我出了門,大中午的,硬是去給他卧病在床的額娘和賞花看景樂得自在的父王敬了茶。

雖然從他父王身上感覺不到多少親情,可我還是看到了那與蘭錦五分相似的眸子裏一抹欣慰和喜悅,蘭錦的額娘就算在病中,樣貌也是勝西子三分,難怪能生出蘭錦這般模樣的兒子。她含着笑意接過我遞過去的茶,眼眶裏淚水盈盈。

蘭錦其他姨娘什麽的我沒看見,只看見了一些兄弟姐妹,對我都還算恭敬,看來蘭錦在南齊很有威嚴!我在婆家的日子有他罩着肯定好過。敬完茶也沒多待,便又回了屋子,我想起蘭錦額娘那清瘦的臉,道,“要不讓扶蘇哥哥來下南齊?”

蘭錦斂目,“藥可治疾,心病無藥可愈。”

“心病雖然無藥,只要對症入心藥,還是可解的。”我想那人終歸是蘭錦的娘親,現在也成了我的婆婆,怎麽也要盡孝道的。

蘭錦緩緩搖頭,“自她入了宮,這病就無解了。”

蘭錦說的無解,我是後面幾日陪着他娘親才知道的。

我們沒有如願回得北川,連日的大雨阻路,只能緩了回北川的計劃,蘭錦政務繁忙,我無事可做就去陪身體每況愈下的婆婆,多數時候她只是躺在床上,也不跟我說話,我也靜靜在屋子裏澆花端水,雖然生疏,也不至于尴尬。

連着在她屋裏待了幾日,那天上午大雨初歇,我端了水過去給她,她就着我的手喝了兩口,靠在軟枕上,聲音潤圓,一點都不像卧床多日的病人,“一世雖短卻也漫漫無期,若得良人相伴,一生定然無憾無悔,蘭若娶了你,憐惜疼愛你自然不必多說,但他生來就注定非同常人,他日後宮要充盈,你身為王後,定要心胸開闊,懷恩納人,千萬不要額娘一樣郁郁寡歡,積憂成疾,費盡心思争寵奪愛,只會苦了自己也疏遠了孩子。”

我沒料想到她開口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端着杯子的手一抖,茶水溢了幾滴出來,晶瑩的水珠滑落衣擺,竟像是女子哀怨的眼淚。

我将茶杯放到一邊,不知道這種情況該說什麽才好,思忖良久,我道,“額娘不必操心,夫君待我極好,額娘只管将養身子,将病治好就成。”

要說婆婆那一番話對我沒有影響,那是不可能的,自我跟蘭錦心意相通到成婚,也就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只是蘭錦的話,一輩子只會有我這個妻子,可現在他已是南齊的王,就算他要入贅我北川,可南齊子民朝臣能同意他們的王親血脈從此冠上北川林姓麽?南齊王偌大的後宮怎能就這樣空置着南齊王儲血脈從何而來?

我滿懷心事的回到寝殿,用過午飯,蘭錦卻還未下朝回來,臨窗望着院子裏雨後越發素馨的白蘭出神。

“君上。”

我回頭,看着不知何時到屋裏來的柳輕舟,笑問,“柳大人,怎麽了?”

柳輕舟抿了抿唇,淡淡一笑,“君上可知西夏蕭行止今日來了南齊?”

難道蘭錦到現在還未下朝就是為了蕭行止來南齊的事?蕭行止這個時候來南齊所為何事?若只是跟南齊有關,柳輕舟不必這個時候特意來告訴我,蘭錦下朝後自會讓我知曉,可柳輕舟來了,那蕭行止來南齊的事,怕是與我有點關系的。

我讓柳輕舟落座,提手斟了一杯茶給他,我已不想去猜想,索性開門見山的問道,“蕭行止來幹嘛”

柳輕舟面色素然,轉眼透過窗戶看院子裏的蘭花,徐徐道,“為與南齊結親而來。”

或許他是知道我不願去多加猜想的,他又補充道,“結親對象是西夏七公主和..”柳輕舟回頭看着我,将話語說完,“南齊新王。”

我那婆婆上午的那番話看來也不是憑空說出來的,多日不言不語,今兒偏偏開了口,怕是早就知道了些苗條的,我出奇的平靜,笑了笑,道“我知道了,這是南齊與西夏的事,我們不便過問。”

柳輕舟望着我,眸子裏若隐若現的關心我看的透徹,他雖在我北川入朝為官,私底下,我還是把他當大哥來看的,就像我把含煙映月當自家姐妹一樣,兄妹三人與我幾月相處下來,倒是像知己好友一般了。

柳輕舟沒有再說什麽,喝了半杯茶才離去。

不久含煙映月像是也知道了蕭行止來南齊的事,一前一後的進了屋,我沖滿帶關心的她兩搖搖頭,說我已經知道了。

誰說一輩子很短,從午飯後到晚上這幾個時辰,我就覺得像過了好幾輩子那麽長,沒有讓人陪伴左右,我獨坐房中,連燈都沒有燃起。

難得連日大雨後夜幕中還有月亮,月色慘淡的鋪灑在院子裏,一片凄清。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覺有些犯困起來,靠着錦榻就入了睡,再醒來時,我已經在床上,枕着熟悉的手臂,鼻間淺淺蘭息。

蘭錦熟睡的臉都是清雅絕倫的,風華如他,蕭心語怎能不傾心?在東燕,在北川,蕭心語看蘭錦羞慕的眼神我也偶然捕捉到幾次,那些一瞬間的閃過我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現在看來卻都不是。

我輕輕的翻了個身,合上眼,背後的人動了動,貼近我的後背,帶着還未睡醒的慵懶,溫柔不已的道,“春夜濕寒,以後可別再在榻上睡着了,風寒了怎麽辦。”

我閉着眼,嗯了一聲。

身後的人更是貼緊了我,将我圈入懷中,繼續在我耳邊溫柔的吐氣,“我已娶了你,怎會再娶她人,蘭錦這輩子只要阿音一人。”

我不動也沒有回答,靜靜的感受着他的懷抱,眷戀不已。

“不論是白景行,蘭若還是蘭錦,這輩子都只要你一人。”

“不論是阿雪還是阿音...”

我趕忙打斷他的話語,“再不睡會兒就要早朝了。”照他的樣子,要是我不開口,他豈不要一直說下去,哎,還是有些懷念太清山上那個五師公啊!

蘭錦輕輕一笑,說了句此生我最愛的話,“阿音,你可知你愛上的是蘭錦,可最開始喜歡上阿雪的卻是白景行。”

我驚轉回身,不是很明白的嗯了一聲,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蘭錦笑彎了眼,同我說起了好多年前的一件事,随着他的述說,我也漸漸有了些印象。

那年我九歲,凝香谷的梅園裏白雪紛飛,那一年的梅花開得特別的好,雪白的花朵沉甸甸的綴滿梅枝,加上紛飛的大雪,壓得許多梅樹枝都直不起腰來。

我給阿爹說了那情形,阿爹立馬開放了梅園,讓北川官員攜家帶口的去梅園摘花,北川人都愛梅花,冬日采摘來釀成甜香的梅花酒也可,炮制冷香的梅花茶也行,還可做成各式可口的糕點。

梅園一開放,百官立馬拖兒帶女的來到梅園,賞花采摘,不亦樂乎。

那時還未遇到扶蘇哥哥,哥哥受了寒,就我一人挎着籃子披着狐皮大氅,在人群中歡快的跑來跑去。

不經意跑到那株栽種了六年的雪海宮粉下,卻見一個跟我比我略微高點的男孩子站在粉梅樹下,定定的望着那白雪覆蓋下粉紅的花瓣。

我自小就膽大不認生,看那個站在粉梅樹下的男孩一身月白的錦衣華服,還未長開的臉蛋也是說不出的清秀,我走過去,笑嘻嘻的道,“這梅樹可是我親手栽種的哦。”

那人回過頭來,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呢?”

雖說他那樣子也就比我大不了多少,可這淡然的一眼,堪比阿爹上朝時的眼神,我完全沒想到這人會冷漠得近乎無禮,我想自己乃是北川的公主,怎能會被一個大臣的孩子給滅了氣焰,仗着淩波師父教我的輕功,我仰頭輕身一躍,飛上粉梅樹,腳尖點在白雪覆滿的枝頭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依舊站在樹下的人,“然後就是,我的樹,當然由我來愛護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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