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婚期
蘇夏在外面一直逗留到下午上班才回了局裏,她前腳剛踏進辦公室,後腳邵峥就跟了進來。
“去哪兒了?”邵峥走過去問趴在桌上的蘇夏。
視線流轉間,邵峥看到了蘇夏發絲裏藏着一朵小小的桂花。
“回家了?”整個常川只有蘇夏和她奶奶住的屋子前面,以及常川總局那一輩老人所在的小區才有桂花,所以,蘇夏從哪裏回來不難猜。
“嗯。”蘇夏坐起來靠向椅背,雙目緊閉。
這一姿勢把她臉上的疲憊暴露無遺,身上濃重的煙味也跟着浮現了出來。
邵峥蹙眉,“你最近抽煙太兇了。”
“唔。”蘇夏應聲,對邵峥的話絲毫不反駁。
拳拳打在棉花上的邵峥胸口憋的生疼,“蘇夏,離婚禮還有幾天,如果你後悔,我......”
蘇夏睜開眼睛,打斷邵峥的話,“老大,娶一個同性戀你後悔嗎?”
突如其來的反問讓邵峥有一瞬間失神,随即笑着說:“我這輩子還沒做過虧本買賣,更談不上後悔不後悔。”
“我會成為你人生裏最大的敗筆。”
“......”蘇夏的直白讓邵峥不知道怎麽繼續僞裝。
邵峥走到窗邊,趴在窗臺上看着遠處火紅的夕陽說:“蘇夏,在你選擇回來的那一刻就應該明白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麽,孤軍奮戰絕對是最愚蠢的做法。”
“你要幫我?”蘇夏平淡的問。
邵峥輕笑,“不。你知道的,我出生在警局,成長在警局,我人生裏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在這裏,在對它的感情裏,即使出現一絲一毫的瑕疵都會讓我覺得那是一種不容原諒的背叛。我的立場,絕對不允許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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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蘇夏看着邵峥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說:“可你馬上要娶一個愛上過妖的女人,這比任何背叛都致命。”
邵峥轉身,目光鋒利如刃,“愛過又怎麽樣?從你親手殺死她的那一刻起,你被迫犯的錯就已經得到了最好的彌補,沒有你,我們誰都殺不死她。蘇夏,對你,我們只該有感激。”
“感激?”蘇夏來回咀嚼着這個詞,臉上讀不出深意的笑讓邵峥心頭發慌。
“蘇夏,你馬上會升任副局,還有我們要做的那件事,容不得半點馬虎。”邵峥嚴肅的提醒。
蘇夏不以為意,“緊張什麽,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對了,婚紗照在哪兒?我看看他們的笑點值得我下多重的手。”
提到婚紗照,邵峥的表情立刻變得柔和,“等一下,我去拿。”
蘇夏不予置否,看着邵峥離開又回來,眼神波瀾不驚。
“來來來。”邵峥把相冊放在桌上,指着封面上一對穿着制服的男女說:“你老大我生死一線的時候都不如拍婚紗照緊張,媽的,現在回憶還是覺得驚悚。”
蘇夏低頭,視線凝固在照片裏的女人臉上。
即使沒有化妝,她也美的驚人。
恰到好處的身形,無可挑剔的五官,結合完美的剛柔......就是少了一點表情。
“蘇夏,你笑的時候好看。”
“夏夏,你笑的時候好看。”
邵峥的聲音和一個軟膩的女聲重疊在一起,讓蘇夏眼裏的畫面慢慢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臉。
它始終模糊,但身上的背心短褲和其他一切都格外清晰,連肩頭淡色的吻痕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老大,婚禮是在周六吧?”蘇夏問的突兀。
邵峥回答的小心,“是。”
蘇夏擡頭,面帶笑容,“能不能提個不講理的要求?”
“得了啊你,別來這套小女人的酥軟勁兒。”邵峥笑罵,“全局上下就屬你個笑面虎最會跟我這兒讨便宜,哪次不是理直氣壯的我欠你似的。”
“那我直接說了啊?”
“說。”
“婚禮那天,我帶車隊去接你。”
“......”邵峥二話不說,拎起相冊就走。
蘇夏一個着急,直接翻過桌子擋在了邵峥面前,“老大,那天是我新官上任,你就當送我的賀禮。”
“滾蛋!”邵峥氣得跳腳,“我他媽一大老爺們結婚讓女人接?傳出去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那我自己帶隊過去酒店。”
“你......!”邵峥要瘋了。
女人難養,女人難養啊!
邵峥深吸一口氣,咬着牙根說:“你要是敢招搖過市,信不信我當場辦了你!”
蘇夏勾唇,“打得贏盡管上。”
“滾蛋!”
一陣驚天動地的關門上後,辦公室重新恢複了安靜。
蘇夏後退一步靠在桌邊,眼神慢慢變的興奮。
周六,9月29日,這麽讓人興奮的日子怎麽能只有她知道。
蘇夏拿過手機撥通了老宅的號碼,電話接通以後,她問那頭的傭人,“他在家嗎?”
“我晚上回去一趟。”
“沒什麽事,嗯,晚上見。”
夏末的白日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縮短了很多,可夕陽散去還是消耗了蘇夏大半耐心,所以路燈一亮起,她立刻出門趕去了爺爺蘇慶昌所在的蘇家老宅。
蘇慶昌在常川總局起落的歷史裏扮演了絕對核心的角色,甚至可以說是他一手重建了瀕臨覆滅的常川總局,因此,即使他早已經解甲歸田,在局裏的影響力也沒有絲毫減弱。
如此重要的人物,必定擁有最好的待遇,比如蘇家老宅。
蘇家老宅位于常川總局家屬區的中心,也是整座城市的中心。
從警局到家屬區,開車只需要幾分鐘,根本不夠蘇夏整理好心情和蘇慶昌見面,以至于她看到等在門口的人時表情格外冷淡。
“蘇隊,你回來了。”楊錦色走到臺階下面小心的和蘇夏打招呼。
蘇夏目不斜視,徑直和她擦肩而過。
楊錦色被無視的這一幕本就難看,偏偏還被剛出來丢東西的傭人看了個正着,一時沒忍住對着蘇夏的背影大喊,“你真的要和邵峥結婚?”
蘇夏收回已經踏進大門的那只腳,轉身,“你不過是蘇慶昌養的一只狗,誰給你的自信讓你以為主子會回答一只狗的問題。”
“夏夏,......”
“別。”蘇夏笑着擡手,“聽到這兩個字從你嘴裏說出來,我直犯惡心。”
楊錦色氣的臉色發白,一身戾氣從身體裏直沖而出,吓的一旁走越是留也不是的傭人直打哆嗦。
“去準備晚飯。”蘇夏随口對傭人說。
後者如獲大赦,趕緊向偏門方向跑去。
說完,蘇夏重新提步往裏走,丢盡臉面的楊錦色攥着拳頭跟在後面。
一路走到蘇慶昌門口,蘇夏才再次開口,“你留在這裏。”
“......好!”楊錦色心有不甘,但一想到蘇夏對自己的厭惡,和自己的......自己的失手,她只能把蘇夏的冷淡悉數吞下。
隐忍克制不是楊錦色的性格,能讓她委屈去全的除了蘇夏,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
“去,把廚房阿姨的工資結一下,她最近做的飯口味太重,爺爺不喜歡。”楊錦色對正要上樓的管家說。
管家沒有任何猶豫,“是,小姐。”
楊錦色趴在二樓的護欄上,聽着樓下刻意壓低的懇求聲笑了。
“你們都覺得她好是嗎?那就陪她一起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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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裏僅開着一盞床頭燈,光線極差,把躺在床上虛脫無力的蘇慶昌照的更加蒼老。
蘇夏走近,靠在牆邊的陰影裏凝視蘇慶昌的面孔。
他的确老了,在把她的人生攪的天翻地覆以後。
為此,蘇慶昌付出了對等的代價,他的妻子親人,權力地位,在一夜之間被徹底颠覆,連同這些一起離蘇慶昌而去的,還有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蘇夏。
“夏夏,你終于回來了,爺爺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清醒過來的蘇慶昌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說。
蘇夏倚靠牆壁的姿勢不變,語氣和她随性的站姿一模一樣。
“嗯,你終于‘以為’對了一回。”
“夏,咳咳!”蘇慶昌被激怒,剛打算發火就被喉嚨深處突如其來的一樣攪的大咳出聲。
每次咳嗽産生的震動都好像有人在他胸口插了一把刀,痛感激烈而尖銳。
蘇夏對蘇慶昌痛不欲生的咳嗽沒有絲毫着急,反倒是一直注意裏面情況的楊錦色急忙沖進來替蘇慶昌順氣,緊張的倒像是她才是蘇慶昌的孫女。
等那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過去,蘇慶昌已經快去了半條命。
他在楊錦色的幫助下靠坐起來,然後看向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蘇夏。
“夏夏,你是不是還在怪爺爺?”
蘇夏沒有回答,漫無目的的視線慢慢聚集到地面一段繁複的花紋上。
蘇慶昌和楊錦色對視一眼,後者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提起往事,可蘇慶昌高高在上了一輩子,什麽時候輪到小輩在他面前耍脾氣了。
蘇慶昌冷下臉,大吼道,“你以為是誰替你扛住上面的審查,保你安然無恙的?你以為是誰你把你送邵峥身邊,讓你帶着戰績重新回歸的?你以為局裏那些人憑什麽對你的事敢怒不敢言?你以為他們憑什麽眼睜睜的把副局的位置拱手讓人?是我!全都是我在背後幫你!如果不是有我這個爺爺,你早就成了人類的叛徒被警局幫幫東西生吞活剝了,還哪兒來的機會在我面前擺臉色!”
蘇慶昌這番話吼的屋子裏的空氣都在戰栗,楊錦色更是緊張到了極點,生怕蘇慶昌一個激動把枕頭底下的槍口對準蘇夏。
身為主角的蘇夏呢?
她擡起頭,窗外的月色和卧室的陰影把她的臉分割成了兩半,一半落于光明,一半墜入黑暗。
蘇夏将被月色打亮的那邊唇角略微勾起,“我和邵峥的婚期在9月29,知道那天是什麽日子嗎?”
楊錦色懸在半空的心猛然墜落,清晰的失重感讓她忍不住尖叫出聲,“是她的生日!”
蘇夏笑了,“沒錯,9月29是楚知也的生日,我承諾過,在她25歲生日那天給她一個畢生難忘的婚禮,可她死在了23歲生日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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