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虛構的和平
四十七異世界平常的幻境
那位贏得了神殿上下認同和贊美的弓箭手、勇者的同伴。
聽到這個消息,白塔外的人或許本該陷入混亂、或許這就是白衣人的計劃,通過抛出這個信息讓原本堅定的人類和魔族都陷入某種程度的猜忌當中。
畢竟讓一個魔族潛入到了勇者身邊、甚至讓他以勇者隊員的身份接觸到了這麽多神殿內部的秘密、甚至有如此之多的機會刺殺教皇冕下,不管是從什麽角度來看,都是對神殿的一種狠狠地、不留情面的嘲諷。
往更深的層次思考,勇者與神官知道弓箭手的身份嗎?他們是否也被魔族所迷惑、控制心神?
在這樣一個脆弱的聯盟中,只需要一點小火花,聯盟的關系就會出現無法彌補的裂痕,甚至當場反目成仇。
但是這件事絕對不會發生,顯然黎曼的計劃中并沒有使雙方現場翻臉這一環節。只有在面對共同的重大危機時,兩方才會忽略掉不合、切切實實地共同禦敵。
于是所有目睹了白塔面貌的人與魔族都同時感受到雙目刺痛,他們或許不知道、也沒有時間在一片混亂中去詢問身邊的人。但疼痛确實分為兩種,由微小的痛癢迅速加劇成劇痛的、還有火一般灼燒着,從疼痛轉為麻木的。
前者不能自控地流下淚水——雙眼上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感,
随機以正整數給這一整片field內的生物體編號,S={x(belongs to)Z+:x<numppl}{xr, xe1, xe2, xp1, xp2, xl, xp3}.
For each x in S, if x=2n, where n(belongs to)Z+……
将魔法當做算法一樣應用在生命體身上,這并不是黎曼的第一次嘗試,但确實是規模最大的一次。他結合了以利亞的大範圍幻境和半亡靈化能力、加上自己領域的最極限擴張,很輕易就能達到将一整個戰場的一半生命體變成任由他們掌控的傀儡,就像陰影那樣。
實際上,當他說白塔的功效只有死亡之後才能激活的時候,也不算是在說謊。直視白塔就會帶來死亡,随後一半的人從死亡的國度返回、落下溫暖的淚水,另一半人的靈魂則被困在白塔當中。
黎曼退入塔內。這裏的空間并不遵循物理定律,他從底層進入之後就會被折疊的空間傳送到頂層,一個巨大的舞會廳。
現在大廳內的大理石地面上撒着一顆顆均勻大小、在光照下流光溢彩的乳白色珠子。細看的話,他們反射着不同顏色的光。白色珠子中間偶爾摻雜着一些黑色,那是亡靈的靈魂珠子。
黎曼站在舞會大廳的正中央,低頭看去。整個地面在被他認真觀測的那一瞬間好像就消失了,讓他能透過三層天花板看到最底層幻境正在經歷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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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謹慎起見,勇者在進入白塔的時候伸手搭在神官的肩膀上。但是他剛聽到身後大門合攏、就驟然在一陣天旋地轉之下身處完全不同的空間了。
他現在站在一條鬧市的街道上,這條道路比他在王都見過的任何大道都寬闊、兩邊的商販也更活躍。
但真正讓他暫時忘記自己身處幻境的奇景,卻是周圍來往的行‘人’。他們實在不能被統稱為人類,勇者忍不住往前一步,可能是因為恍惚間走得太急,踩在一條細長的尾巴上。
“喂!離我妹妹遠點!”頭頂貓耳的少年回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卻并沒有擺出魔族見到人類時的警戒動作,更像是對鬧市區冒犯了自家妹妹的冒失鬼表示不滿。
勇者機械地躬身道歉,幾乎陷入了一種六神無主、只靠自己直覺行動的窘境。他環顧四周,發現确實有許多、幾乎一大半的行人都是人類,至少他們的外在看起來與人類完全一致。
這是一個人類與魔族和平共處的世界,勇者想到。他忽然開始沒有那麽痛恨這個幻境了。這幻覺是如此真實,不論是觸感、聽覺、視覺、嗅覺……從哪個方面來細細推敲都沒有絲毫破綻。
幻境是将幻想投影于現實的藝術,他回憶起自己了解過的文獻,其中講述了幻境構造的要素,也就是像寫作一樣,需要從真實架構真實、再以此為參照物和牢固的基座來構築虛假的幻覺。
也就是說這個幻境的主人一定無時無刻不在思考人類與魔族和平共處的可能性,甚至将每一個小細節都在潛意識深處設計得滴水不漏。
這些路人看起來表情各異,好像真的有虛構的目的地需要到達、有虛構的重要事情要趕去操辦。
勇者忍不住随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向前走,想看看那位白衣人到底想将自己帶去哪裏。這一切确實都不真實,或許他正站在某扇打開的落地窗邊上,只要踏出一步就會墜落身亡、聽從幻境的指令絕不是個好選擇,但他選擇自己難得在尖叫着的直覺。
眼前是個圓柱形的巨大結構,看起來有些高得過了頭的牆壁環繞着整個圓形的舞臺,從地面開始,每一環座位都比前一環高出一些,确保了即便存在不太友好的身高差——比如某些身材高大的魔族與相比之下簡直能稱得上是身材嬌小的人類——後面的也至少有機會能真正瞥見舞臺。
勇者在中間坐下,左邊是兩名魔族帶着孩子,右邊是一對人類姐妹,和諧得令他感到有些不适應。
“你們…不覺得危險嗎?”他這樣問道。
“為什麽?”姐姐回答,“城裏很安全,魔王陛下也有派軍隊過來駐紮,不會有人生歹念的,哪怕很晚回去也沒關系。”
勇者一時語塞,或許在這些人眼中,魔族也是一種庇護的來源,他們根本就沒有接觸過魔族是敵人的概念,也一點都不想現在的平靜生活被打擾到。
他看不出魔族對人類的态度有何不同,簡直就像是相隔甚遠的兩個地方的人彙聚到一起居住一樣平平無奇。
于是他将注意力投在劇場中央。這不是他想象中殘酷的武力競技、也不是不死不休的與野獸角力。在這個顯然充滿了錯位感的城市中,上演的居然是再正常不過的戲劇。
魔族也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這與尋常的認知全然不同,人類似乎一直認為魔族是好戰嗜殺的族類,沒人考慮過他們居然也會欣賞藝術。确實,這又有什麽不可思議的呢?魔族能掌握魔法就說明了智慧,雖然作為敵人,但不承認對方的人性與或許可能存在的、對藝術的欣賞能力,才是愚昧的。
或許這是能夠達成的目标,勇者心中思量,如果能消除雙方的誤會,能否對和平相處的目标有所幫助?
——但這個幻境的提示也僅止于此。
随着戲劇劇情的推進,他漸漸注意到了這個故事的含義,這是一名戰士帶着他的兩名同伴探索未知的故事。他們進入到從未拜訪過的城邦、遇到從未聽聞過的種類的類人/魔族。
這個故事越來越貼近勇者本身的冒險,讓他本能地感覺到不妙。下一秒,他感覺自己忽然置身于舞臺上,身披盔甲、手持聖劍,像提線木偶一樣一步步完成劇本上設定好的劇情。
為什麽要回去?待在這裏不好嗎?神官一定也會進入這個幻境裏。這裏沒有魔族,不需要戰鬥,刀劍盔甲的唯一作用是舞臺道具。自出生起就不斷經受戰鬥訓練提高實力、成為勇者之後更是每天參加不斷的大小戰役和冒險旅程的萊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奢侈的生活。
不,應該說他從來沒意識到這種和平可能存在。他忍不住擡眼看向臺下,人與魔族混雜着坐着,沒有人舉起武器。這樣的生活不正是他從心底渴望的嗎?
手上的聖劍此時卻突然發燙,熱度驚醒了沉浸在幻境蠱惑中的萊特。他了解了內心的渴望,卻并不以為這一切應當與自己一起沉眠在幻境當中。他想到還被控制的陰影、白塔外不知道發展到何地步的戰争。
他必須要出去。
“你不認為這個世界很美好嗎?”白衣人的身影逐漸在勇者眼前的觀衆席顯現,他第一次主動撥開了迷霧,将自己暴露在恨不得立刻将利劍捅進他心髒的勇者面前。
勇者站起來,冷靜地面對坐在第一級臺階上,好像在欣賞戲劇的白衣人。此時,他意識到幻境開始淡去,剛才還鮮活的人與魔族漸漸不再露出表情,動作也變得僵硬緩慢、直至全然停止。
“人類、魔族和平共處,确實是美好到令人不可置信的未來,”勇者冷靜道,臉上沒有一絲一毫被蠱惑之後的動搖或者向往,“但我們如何能借助邪神達到那樣的境界?虛構的和平——”
他一躍跳下舞臺、狠狠将利劍捅進白衣人的心髒,毫不意外地看着幻象再一次被打散成迷霧。
幾乎是同時,神官的聲音響起,她也同時踏入這個布滿了迷霧、還沒來得及重新架構的世界中,長靴擊打在大理石磚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就好像警醒沉浸在幻境中人的鐘聲一般。
“——也只是虛構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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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