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大珠小珠落玉…

五十四異世界平常的懸劍

雖然雷聲停止，陰雲卻還未散去。電光在雲端翻湧、從陰雲間閃現的時候就間斷性地将整個浮空的圓盤照得雪亮。慘白的光映在大笑的面具上，顯得格外滲人。

随着一顆顆珠子被抛下圓盤，越來越多的人停止攻擊，陷入大量記憶重新通過靈魂的碎片湧入大腦、令他們不僅僅由于突然恢複的理智停下攻擊自己的同伴。事實上，他們無法進行任何動作。

反應過來的聖騎士和魔族開始為這些忽然之間無法行動的同伴們擋下留存在戰場上的攻擊。勇者等人将所有白色的珠子都掃下平臺，僅留下那些黑色的——他們不太确定這些黑色珠子到底有什麽作用，不敢将這些也混雜在靈魂碎片的珠子中随便丢入戰場內。

教皇坐在巨大的飛鳥上，紅色長袍的衣擺在潔白的羽毛上鋪開，趁得他的表情越發肅穆莊嚴。當閃電的亮光閃過時，他的座駕在戰場上投下與圓盤并列的兩個陰影。

黎曼理論上半點也不能動彈，但是在場上一大半的人都知曉真相、剩下的一小半人忙着将被控制的人恢複原樣的時候，他微不可見地用隐藏在披風下的手肘頂了頂艾德文的腹部。後者得到暗示，果然稍稍放松了手上的鉗制，讓黎曼雖然還能夠裝作被全然控制住的樣子，但實際上能自由活動。他給自己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甚至還有空閑悄悄擡起手，朝着教皇冕下的方向輕輕揮了揮。

在勇者終于将所有珠子都丢下平臺、底下的戰場漸漸從混戰轉為人類與魔族聯合起來對戰亡靈，黎曼終于能擺脫讓他肩膀都由于長時間僵直不動而酸痛起來的姿勢。

他伸手，三顆黑色的珠子突然從地上浮起、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朝艾德文襲去。後者不得不‘被迫’放開對黎曼的限制，防止如毒蛇般迅捷刁鑽的黑色光芒在自己身上留下三個洞。

于是這名光明法師踉踉跄跄地被推開，差點真的摔到地上。

他看似無法控制自己的步伐和重心，實則移動起來毫不猶豫、展露出近乎完美的戰鬥本能。他避開了艾德文想要再次控制住他的一系列攻擊，第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襲過後，他絕不可能再這樣簡單地被擊敗了。

所有人都觀測且早就預料到了現狀，于是這時也不慌張，按照各自的職責守好崗位。這不僅僅是‘提線人’為他們的計劃準備的舞臺，也是各方強者彙聚、準備給這些世界之敵的專門的圈套。

教皇手中凝聚出□□，光屬性魔力構成的武器看起來十分平常，但任何見識過他戰鬥的人都不會天真地認為這支□□只是普通的冷兵器。

這位光明系半法神的領域不只是一個奇幻生物的“動物園”而已，他手中的□□也并不主要起到攻擊作用——那就像是樂隊的指揮杖，驅使從半空中一個個逐漸浮現的法陣中出現的魔獸為他所用。這些魔獸都或多或少具有飛行或者浮空的能力，适應于在半空中作戰。

雖說這一限制條件讓他能召喚的魔獸數量大大下降，但抛棄數量追求質量的做法讓領域的威力沒有被此損耗。空中甚至隐隐開始浮現出一個穿着鬥篷、背生六翼的虛影。

僅僅只是影子而已，就已經散發着讓人無法長時間直視的威勢和光芒——那是六翼大天使的投影。影子就像是某個能量槽，這些召喚物如果由于受到攻擊消散、或者由于召喚者主觀意願消失，本來維持召喚物的光明屬性魔力就會灌注進這個影子中。達到某種限度之後，影子突破與現實的界限，教皇就能請到完全具有半神威能的大天使來為他戰鬥。

也就是說教皇的領域能力可怕在每次打散一個召喚物，就是在為最終極敵人的降臨做準備。力量的差距并非壓倒性的、但某種心理上的壓力總會讓攻擊者難免心存遲疑。

教皇卻并未時時刻刻盯着那個光華流轉的虛影、而是專心地持續手上的戰鬥。

随着他撥動杖尖，這些飛獸迅捷地組成隊列、就像經受過訓練的士兵一樣向黎曼攻去。這片天空現在就是教皇的領域，他的魔獸能觸及到的範圍就是領域的邊界，而這邊界寬廣得不可思議。

艾德文早就離開了會被這攻擊波及到的中心區域，現在他雙腳踏着無形的氣流，也站在虛空當中。他左手高高揚起，其中開始彙聚比剛才聯通白塔的雷電還要聲勢浩大的電流。巨大的能量從雲端彙集、刺目的光芒在他虛握的掌心裏凝聚，被壓縮到極致之後，雷電形成了一個無聲無息的球體，就好像這小小一片空間內容納了遠超過自然的能量，反而由一開始的尖嘯與雷電霹靂聲變為全然靜寂了。

電光從他指尖脫手飛出，目标正是黎曼。他好像對教皇的攻擊仍不滿足，一定要親手确認對方已經逃無可逃、退無可退才罷休。

以利亞沒有動作，他的魔力已經瀕臨枯竭邊緣，而最有力的亡靈軍隊也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黎曼平平擡起一只手掌，那些黑色的珠子就像受到某種吸引一樣繞着他開始旋轉，這些蘊含着不可思議力量的珠子引動氣流、簡直就像是用純粹的暗屬性魔力在黎曼身前編織出了堅不可摧的防禦網。

一只魔獸的利爪撞在這張“網”上，立刻就因為劇烈的、被許多道魔力同時撕扯的痛感悲鳴一聲，掉頭飛開。但是因為這一阻擋，兩三顆珠子似乎失去了一部分動力，旋轉的速度稍稍一緩。

這并不是任何意義上的“絕對防禦”，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黎曼此舉的缺陷。他站在圓盤正中央、利用這些珠子構成的魔力網進行防守，但同時也不能進行快速或者大幅度移動。

換句話來說，他确實将自己鑄成了堡壘，但換句話說，也是将自己做成了一個活靶子，這實在不是長久之計。

艾德文也看出了他防守策略中的破綻，他手中的雷電毫不猶豫地往那道屏障上狠狠擊打。比日光更耀眼的雷電在黑色魔力織成的網上印下飛濺的火星。

在強大的沖擊力下，這道防線果然被撕開一個口子。電光由于徹底耗盡了能量而消散、但是教皇驅使的飛獸也抓住了這一漏洞，利爪與尖喙緊随而來。黎曼想要退後躲避、就必須要穿過另一半防禦牆——他本身的光明屬性使他不能穿過充斥着黑暗魔力、藉由以利亞之手制成的屏障。

黎曼猛然躬身，避過一頭飛獸的利爪，與此同時，所有急速旋轉着的黑色珠子一齊靜止并重新落在圓盤狀的地板上。清脆的聲響接連響起，他順勢往後退去。

艾德文的下一波攻擊緊跟着飛獸的利爪到來。雷霆一擊沒有對準黎曼本身——在後者正要錯身避開、或者試圖在極短的時間內使用防禦魔法，但是他随即意識到艾德文的攻擊根本沒朝着他本人而來。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黎曼甚至有些哭笑不得：艾德文就好像想要通過所有他能想到的誇張方式來避免黎曼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這一道雷霆毫無疑問地擊打在石板的最中心。巨大的裂痕從中心點開始迅速蔓延，并且很快到達了石板的最邊沿。

本意是維持懸浮用的法陣并不能将破碎的石板拼合成一整塊，事實上，在石板分離的同時，刻畫在石板上的法陣也就碎裂開來、不再具有效用。

雷電将這些石塊全然震裂成粉末，落在地上的珠子也都紛紛從雲端下落。

所有人也同時向下落去，艾德文踩在氣流上、順手将以利亞撈起。教皇用飛獸接起了其他下落中的人，只有黎曼——

他右手掌心虛托黑色污泥彙聚成的球體，雙臂伸展似乎在虛虛擁抱着什麽、以垂直的、仿佛站立在大廳中央的姿勢快速下落。看起來他就像是在擁抱即将到來的碰撞和死亡，絲毫都不表露出半點驚慌。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正在下落的狂信者身上，白色的披風在他身後翻飛如羽翼，卻不能讓他脫離這致命的困境——

忽然之間，兩片殘缺的陰影掠過天際，在黎曼落在地面上前一瞬，巨大的骨龍驟然出現在他足下。早就布置好的減傷法陣自動啓動，他輕松地踏在巨龍的骨架上，就好像一片羽毛落于地面。

一頭骨龍、帶着急速飛行時劃過骨骼間空腔産生的尖嘯與幾乎能腐蝕一切的雨滴，以人類難以企及的速度掠過低空。

黎曼站在骨龍背上，肩頭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教皇的飛獸來不及攔下接走他的骨龍、而骨龍的伴侶則擋在它背後、為它擋住所有自各方而來的攻擊。

他們成功阻止了‘提線人’的陰謀，這個令人類與魔族人人自危的組織也分崩離析、再也不複存在。

但他們沒能殺死罪魁禍首的那名光明法師，至今還未解開他到底為何能使用光明屬性魔法的奧秘，也到底沒能詢問出他們到底對帕特裏克做了什麽、那個死靈又是如何瞞過神殿如此之久。

而混沌之神的信徒、與他帶走的兩條骨龍，将永遠成為人類與魔族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