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end-
其實他早就或多或少地察覺到了。
關于, 自己有很大可能并不是普通人的這件事情……
畢竟再怎麽用“失憶”來搪塞,也無法改變他就像是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找不到一絲一毫身份信息的事實。
當時切嗣很清楚這一點,但卻将真相隐瞞下來, 還是收養了從冬木大火中幸存下來的兩個孩子。
一個是士郎, 一個就是後來才知道自己應該叫做賽西亞的他。
連自己叫什麽都忘了,偏偏還記得一個叫做羅馬尼的人。
照顧養父, 照顧義弟,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
可是, 突然做出“當一個醫生”的決定快到非常草率, 就像是他單單對“醫生”這個名詞格外熟悉, 熟悉到一聽就忍不住發呆的程度。
偶爾……是偶爾,絕不是經常!
他工作到晚上九點十點才能回家,在那個寂靜又莫名疲憊的時間點, 目光總會不自禁地落到身邊去。
很失落。
覺得身邊應該還有一個人……不,總是熬夜到夜深人靜時分的可憐人不是他,而另有其人——這樣奇怪的感覺。
不習慣。
很不習慣。
更覺得心中像是缺少了很重要的一塊兒。
這樣的心情,只有在他呆呆地注視着指間的戒指的時候, 才能夠稍稍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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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不是一個普通人,不僅是因為那大得超乎想象的魅力,具體還體現在……
心裏缺了很重要的一個……人的他, 總是會不斷地從莫名其妙的噩夢中驚醒。
被灼熱到難以忍受的火焰焚燒,和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面對面站在一起,他說了什麽話,對方也說了什麽, 然後,他伸出手,身影一下子消失——
一瞬間驚醒,那股整個人都要融化、又在死寂中身形潰散的恐懼到了現實也那麽真實。
不。
這種感受更傾向于,他夢到的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不然,怎麽會這般痛徹骨髓呢。
禁不住,醒過來之後,賽西亞把自己埋在被子裏,全身都在顫抖。
——好害怕啊……好可怕,好痛苦,真的,好害怕。
不是因為疼痛而害怕,也不是因為會死去,會消失。
而是“消失”之後,就見不到“他”了。
明明還嘴硬地說着這就是他的價值他的歸所,然而,真到了那一刻,恐懼還是如潮水般襲來。
明明他真的保護了包括那個笨蛋在內的所有人類,如願以償,沒有留下一點兒纰漏。
那麽,這份恐懼又是從何而來?
因為不知怎麽重新活過來之後,他也就明白了,自己可能,大概,也許,再也再也再也見不到“他”了。
沒有那個嘴上說着要救他,事實也真的這麽做了的男人在,他怎麽能安心,怎麽能不感到害怕。
——在哪裏呀……如果就這樣不能再見了,如果又出現了危險,沒有這個會不顧一切來救我的人,我會……
——我該怎麽辦。
就是在這般出現得莫名其妙、卻又宛若真實的急切和恐懼的壓迫下,賽西亞總是無法安定下來。
養父切嗣和弟弟士郎可以說是這十年來,僅有的能讓他靜下心,暫時抛去那些沒來由的負面情緒的重要的存在。
他很愛他們。
雖然,大概要比對某個人的愛少那麽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總而言之!
賽西亞很關心士郎,絕不允許心愛的弟弟受到絲毫委屈。
這也就是又被這樣那樣又被無禮逼迫的他看到某張一下子撞進心裏的臉,明明堅不可摧的心髒都在瞬間軟化了,卻還要虛張聲勢哦不張牙舞爪啊也不對……反正就是超兇超兇的關鍵理由!
“士郎就算離家出走也不會荒廢學業,所以,他現在肯定在學校——往這邊走啦!”
“啊,不好意思,我不認識路……所以能不能讓我往前走一點點,再更近一點點?”
“絕對——不允許,你,犯下滔天罪行的罪人兼危險人物,誰要和你湊那麽近啊。”
——你啊。
某個男人大概很想這麽回答,但也就是心裏想想,嘴上不能說出來。
這倆人,在壓根不算冷的秋天戴着同一條長到逆天的粉紅圍巾,赫然出現在大街上,便猶如最是吸引目光的靓麗風景線。
可是,就算從四周而來的異樣目光再多,當事人二人組都像是全無察覺一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粉頭發的那個是老早就發現,但貼合目的所以才這般坦然面對。而紅頭發那個,完全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外界渾然不知了。
“…………”
怎麽回事。
板着臉只顧着向前走的“紅頭發”內心劇場相當豐富,并且跌宕起伏。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應該超級生氣甚至可以用那什麽咒令讓礙眼的混蛋立即自裁消失,但是……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那煩惱了他這麽多年,本以為會繼續煩惱下去的害怕恐懼傷心痛苦,就在這個粉頭發的家夥出現的時候——伴随着內心深處雀躍的聲音,一下子煙消雲散。
好想好想好想……這條圍巾為什麽這麽長啊!
“喂。”不情不願:“忘記問了,你叫……”
“所羅門。”被兩米的圍巾甩到後面的男人很識趣,雖然說出來的話不那麽合賽西亞的心意:“你之前就問過了,我也做過一次自我介紹。”
“ma~ster啊(重音),你居然完全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啊,好傷心,好難過。”
賽西亞感受到自背後而來的惡心死人的委屈視線,差點就要跳起來了。
“什什什麽?!我沒問,你什麽時候說過了,不記得不記得,完全不記得。”
“好吧,那我再補充一點。”男人那聽起來也很軟綿綿的嗓音傳了過來。
“除了所羅門,我還有另一個名字。那應該是,比起所羅門,你更願意聽到的名字吧。”
“——羅曼。羅馬尼·阿基曼。”
這是多麽普通的一個名字,完全看不出特色,平平無奇。
然而,還是不知道原因。
賽西亞的腳步猛地頓住。
“羅馬尼……羅曼,羅馬尼……”
“所羅門,羅曼,所羅門……”
剎那間,他的精神似是恍惚了起來,停在馬路的中間,擋住了車輛前行的道路。
耐煩心不夠的司機一眼瞅見這個幹站着不走的家夥,生氣自然不用說,當即就不客氣地擡手,要去暗響轟人的喇叭。
他氣勢洶洶地按了兩下。
“……沒聲音?”
又按了幾下,還是沒聲音!
猝不及防響起就會吓死人的汽笛聲突兀地堵塞,司機錯愕的這一小段時間,正好可以讓羅曼迅速向前邁開幾步。
羅曼——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用過這個名字了。
反正,他将自己與心愛之人的距離輕而易舉地變為零,同時,也就順理成章地拉起了還在愣神的賽西亞的手,就這樣帶着他,過到了馬路對面去。
過到對面還沒有停下。
羅曼讓自己和賽西亞十指相扣。
過長的圍巾縮到一起,幾乎要拖到地上去,但是沒關系,沒人會在意的。
他牽着他,頂着越來越多的奇怪目光面不改色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漫步,無聲中顯露的氣勢,足以讓任何人不敢置喙。
按照事前的預期,羅曼想着,他可能還要多等一會兒,才能從賽西亞口中聽到他等待已久的話。
但,事實或許是太超過預期了,竟給他帶來了一點驚喜。
“……”
“……”
“喂,我問你啊。”
“怎麽啦,master——不,賽西亞?”
“我問你。”
腳步又一下子停下了。
忽略掉周圍的環境,賽西亞猛地擡眼,看向無論怎麽看都應該從未見過、卻能讓他一眼看到就那麽喜歡的男人的臉。
他的神色無比鄭重,赤紅的眸子裏,卻是淬起了點點明亮的星光。
“你是誰。”
“抛掉這個我怎麽也忘不掉的名字,再抛掉那什麽英靈,我想問的,是真正的你——”
“你到底是誰?”
他問。
“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們是不是發生過什麽。快點告訴我,為什麽,我會對你這麽惡劣的混蛋一見鐘情?”
啊啊。
喜悅,激動,似乎還有已然掩飾不住的釋然。
将這幾千年——不,就像他說過的那樣,時間并不重要——一點一滴積攢下來,如黑灰一般将他淹沒的陰翳全都釋放了出來。
看吧,只需要這一句話。
他,就可以——
“關于這個疑問,請容我用最鄭重的态度回答你。”
沒有喜好,也沒有人心的所羅門,已将人類羅馬尼·阿基曼的那一顆心放進了自己空蕩的胸腔內。
因此,住在那顆脆弱而又堅毅的人類之心裏的那個紅發的人類……
他說他是人理,只是一個概念集合體的實體,他的誕生,就是為拯救異世界即将毀滅的人類而死去。
不,不,根本不是這樣。
“我是你的愛人。”
“你曾經因為誤會,讨厭我,憎恨我,發自內心的那種厭惡。但是,陰差陽錯之下相遇,你還是愛上了我吧,賽西亞。”
“我也一樣。我愛你。”
“從今天起……不如說,從過去到近乎無盡的未來,‘人理’終将死去的那一天——”
“請你,和我,永遠,在一起。”
“…………愛人嗎。你以為就這麽空口一說,我就會傻兮兮地相信?”
“哎呀,那要怎麽辦才好呢?”
“笨蛋。”
忽然紅了眼圈的賽西亞罵他。
“站着別動。”
還沒想起來自己就是人理的紅發青年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幾乎,要把自己浸在裏面,永遠也不出去。
“我自己……來驗證就行了。
然後,他踮起腳尖,勾住了居然當衆說出那麽讓人羞惱的話的愚蠢男人的脖子。
完美。
一切的一切。
就連他們停下的地方剛好是冬木高中的校門口,花了幾個小時磨磨蹭蹭來到這裏,剛剛好趕上高中生放學的時間……
都那麽完美。
“啪。”
不遠處。
衛宮士郎的手機從手裏脫落,轟然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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