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程殷洗完澡跳上床。
李彧倚在床頭看書,看他過來了把書放到一邊,從床頭櫃上摸着什麽。
程殷看他露出的一截後腰,沒忍住摸了上去。
李彧身體一僵,過了一秒才慢慢放松,轉過身來打他一下,坐到他腳邊去。
程殷這才是吓一大跳,眼見着李彧低下頭去,只感覺腳踝一涼,李彧微冷的手掌覆上了他的皮膚。
程殷的臉紅了又紅,支支吾吾地說:“幹嘛呢。”
李彧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把手上一瓶乳液拿起來沖他晃了晃。
程殷湊上去親了他一口,“要親熱?這是什麽?嗯?”
李彧沒忍住笑了下,眼裏明晃晃的戲谑之意,“對啊親熱。”
說完也沒再理他,只把乳液倒在手上,一點點替他塗上去。
他皮膚的确挺幹燥,剛洗完澡腳踝就有點發白起皮。李彧目不斜視,一寸寸往上抹。直接卷起他的睡褲,招呼也不打。
程殷看着他的發頂,有些失神。
李彧擡頭看了一眼,程殷還是發愣地盯着他。
李彧把乳液瓶子塞到他手裏,“完了。放你那頭櫃子上去。之後洗完澡自己擦。”
程殷這才回過神來,手裏的瓶子沉甸甸的,應該是新買的。他輕輕笑起來,“我不會。你給我擦。”
李彧躺下去,臉上這才有點薄紅。“那你放我這邊。”
程殷樂得開花,一臉燦爛地越過他把乳液放過去。李彧看着橫在身前的這人,想了想伸出手——在他咯吱窩裏一撓。
程殷立馬叫出聲,蹭地跳起來,膝蓋還重重地撞了李彧一下,李彧笑得不行,又咯吱了他好幾下。
程殷歪倒在他身上,笑着去抓他的手,“誰教你的?我要跟他幹架。”
李彧躲過他,又撲上去咯吱他,“你不是要親熱嘛?”
程殷眸光燦燦,壓着他的胳膊猛地倒回床上,兩雙眼深深對視,程殷俯下身跟他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晚風吹起窗簾,慢慢搖動。有一枝早春的海棠花緩緩綻開。
李彧輕輕地翹起嘴角,“晚安程殷。”
程殷翻身摟住他,滿足地閉上眼,“晚安,我的秀才。”
睡到半夜聽到有人敲門,急促而大聲,程殷猛地驚醒。
李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誰?”
程殷起身,“我去看看。”
李彧撐起身,揉着眼睛跟在他後面走出去。
到了客廳裏就聽得清楚了,是小雲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程殷快步走到門口把門一拉開,劉姨拉着小雲站在門口。小雲滿臉淚痕,劉姨也是愁眉苦臉,面頰上紅指印明顯。
劉姨不認識程殷,愣在了門口,小雲抽抽搭搭地叫了聲“小殷哥哥。”
李彧把程殷輕輕推開,吃驚地看着門口失魂落魄的兩人,“出什麽事了劉姨?”
劉姨面色蒼白,頭發淩亂,難以啓齒地看了眼程殷。李彧馬上說:“他是我同學。小雲認識。你們先進來吧,到底怎麽了?”
小雲揪着李彧的睡衣下擺,“爸爸媽媽吵架了。爸爸摔門出去了。”
李彧一下子睡意全無。小雲爸爸怎麽回事?
劉姨把小雲一推,眼裏布滿血絲,“不好意思李彧。阿姨真沒辦法了。你能不能幫我看着小雲?我出去找他爸。”
李彧一頭霧水,有些頭疼,“怎麽了?”
劉姨滿是歉疚,“他腿還沒全好。還喝了酒,我怕他出事。”
程殷沒忍住接話,“他一個大活人兩條腿能跑能走,這麽晚了你怎麽找?”
劉姨看向他,既壓抑又無可奈何的目光燙着了程殷的心。
程殷知道自己說話過分了,有些後悔,他實在太瞧不上家暴的男人。
小雲抱着劉姨的腿,巴巴地看着她,“就是啊媽媽,你怎麽找啊?”
劉姨眼睛更紅,眉頭皺得更深,“到處找找吧。我不放心。”
李彧斟酌着開口:“劉姨,這麽晚了,你出去也挺危險的,還不一定能找着。不如等天亮了再說吧,叔叔一個大男人應該沒什麽事,說不定一會兒就回家了。”
劉姨痛苦地搖頭,“他脾氣太差了,亂發脾氣。到哪兒都吃虧,要是惹上誰被打了可怎麽辦吶。”
那怪得了誰?你還能幫他打架?程殷冷漠地想,這兩夫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怪不得出了一點事,連個幫忙的朋友都沒有。
李彧嘆口氣,“劉姨,我幫你照看小雲完全沒問題。但是你真的別出去了,不安全,也找不到人。”他頓了頓,還是決定說出口,“你太縱容他了。他家暴,你該反抗。他脾氣差,你該讓他改,而不是一味忍受。我說這話不太合适,但是為了小雲,我還是覺得,父親樹立的形象非常重要。別讓他教壞了小孩子。”
劉姨勉強點點頭,“我知道。他爸爸很早就出來做事,吃了很多苦。他能給我們一個遮風避雨的家,我還能要求他什麽?他還給我一個孩子,對我差點,我也不介意的。很多時候他還是很關心我們的。”
劉姨再推一推小雲,“我到附近去找找。沒關系的。”
程殷和李彧面面相觑,不知道說什麽。
劉姨甚至沖李彧微微鞠了一躬,“麻煩你小彧。”
李彧太難受了。竟然生出了一股怒氣,快要忍不住發火。
程殷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另一只手把小雲牽着,幫着再勸了句:“阿姨,他一個男人真的出不了什麽事,也許打麻将去了,你別出去了。”
劉姨臉上的掌印未消,還紅腫着,她卻對程殷笑了笑,樣子滑稽又可憐,“上一次跟人吵了架沖動開車就出了車禍,這一次不知道會不會又這麽倒黴。我得去看看,我心裏頭不安穩。”
程殷無言以對。
李彧拿過外套披上,“我陪你出去找找吧。讓程殷陪小雲睡覺。”
劉姨忙搖頭,“別別別。我自己去,你一個學生,帶着小雲睡吧。他困得不行,半夜被吵醒的。”說完她匆匆帶上門出去了。
小雲拉着程殷的手,嘴撅得老高,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彧蹲下穿鞋,對着程殷說:“那你看着小雲吧。我出去追劉姨。”
程殷還沒說話,小雲卻放開他的手,抱住了李彧。
李彧一愣,“怎麽了小雲?”
小雲恹恹的,無精打采地說:“小彧哥哥,你別管了。”
李彧看他樣子奇怪,有些擔心,“怎麽了小雲?你不舒服?”
小雲伏在他肩上,嗚嗚地哭起來,“我不喜歡這樣!為什麽啊?我的爸爸媽媽都好差勁啊。爸爸對媽媽那麽壞,她怎麽還這樣啊?小鳳的爸爸媽媽,有時候打架打得厲害,但是小鳳說,從來也沒誰贏了誰。”
程殷看着李彧,兩人都有些感慨,小鳳的爸爸媽媽就算有不和,但也是平等的。
連小雲都看到了,身為父母的小雲爸媽卻一無所知。
李彧輕拍着小雲的背,“寶貝兒。每個人都沒法選擇自己的父母的。”
小雲哭得更兇,“我不想要這樣的爸爸媽媽!”
唉。
程殷蹲下來,“我給你當爸吧寶貝兒,把李彧叫媽就行了。”
小雲一下子委屈了,轉身打他,大聲地哭,使勁兒往他身上砸拳頭,“我只要我的爸爸媽媽!大壞蛋!”
程殷任憑他打,卻不哄他:“那不就結了。你還不是得要你的讨人厭的爸爸媽媽。”
小雲哭得喘不過氣,只胡亂地拍着打着程殷,固執又稚嫩地發洩着。
李彧心疼,拉住小雲,“小雲,你別急,他逗你的。”
小雲被他攔腰抱住,還是手腳并用地打着程殷。
程殷就是想要他發洩,完全不躲。李彧急了,“小雲!”
小雲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地叫了一聲,又用力抱住程殷,嗚咽着:“小殷哥哥對不起。”
程殷把手放到他頭上,輕聲說:“寶貝兒。別傷心了。認清現實很殘酷,但是沒辦法,你只能接受。你不能選擇你的父母,但是你可以選擇自己。”
小雲只有八歲,這些話對他來說太早了,但是生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這些話對他來說又太重要了。
李彧心裏酸澀,自己卻無法像程殷這樣說出口。他對程殷說說:“我出去看看劉姨。”
“嗯去吧。”程殷摟緊小雲,“小心點,別走遠了。”
李彧看了小雲一眼,打開門出去了。
小雲擡眼看程殷,“小彧哥哥會不會讨厭我?我們老是麻煩他。”
程殷拍着他的後背,“不會。他最喜歡你了。”
小雲又問:“媽媽沒事吧?你也帶我出去吧,我們一起去找。”
“不用。”程殷搖搖頭,劉姨自己太緊張而已,估計小雲爸爸多半上哪兒找樂子去了。這種人,生氣了沖動了也就是把脾氣撒在別人身上,自己享福得很,哪舍得讓自己不快活?
可憐一個孩子和一個無知女人。
小雲把頭埋進程殷懷裏,“我怎麽選擇自己啊?”
程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慢慢說:“就像現在這樣一直長大就好了。要不斷地告訴媽媽,受到欺負了要反抗,要保護她。要跟壞脾氣的爸爸好好談話,讓他學好,別總傷害家人。”
小雲問:“他們會聽嗎?”
“會啊。”程殷說,“小天使的話,誰都該好好聽着的。”
小雲又累又困,趴在他身上,聲音低低的,“我不是小天使呀。”
程殷把他抱起來,往卧室走去,“寶貝兒,你永遠像現在這樣單純善良,就是小天使。他們聽不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麽想怎麽做。”
小雲懵懵懂懂的,昏昏欲睡,眼睛有些睜不開,口齒不清地說:“什麽意思啊?他們不聽的話,為什麽要說啊?”
程殷把他小心地放床上,給他拉過被子,輕輕說:“你說了做了,就是意義所在啊。”
小雲閉着眼睛,嘟囔着:“聽不懂……啊……”,漸漸睡着了。
程殷擔心着李彧,輕聲走出卧室給他打了個電話,才發現他手機在客廳桌子上。
想了想程殷把卧室門開着,就坐在客廳沙發上等着李彧。
過了快兩個小時李彧才開門進來,程殷抱住他,“冷不冷?”
“不冷。我好困。”李彧有氣無力地說,“小雲睡了嗎?”
“嗯,在房間裏。”
李彧躺到沙發上,半閉上眼,“他爸爸在網吧裏打游戲。找了一圈才找着。”
程殷不屑地撇嘴,果然慫包一個,“回去了?”
李彧眉頭皺起,“看到老婆大晚上找自己半天就大搖大擺地起來了,還跟周圍的人炫耀了一番。”
“這種人,”程殷嗤笑一聲,“我來文绉绉地評價一下:價值觀缺失,膚淺無知。”
李彧笑了下,“我跟劉姨說,回去跟他好好談談,讓小雲在這兒呆着,明天送他回去。”
程殷把毛毯蓋他身上,“就睡這兒吧。”
“嗯。”李彧閉着眼睛坐起來脫了外套,拉一把程殷,“上來,擠擠吧。”
程殷摟着他,又說着:“他倆這德性,教壞了小雲怎麽辦。”
李彧嘆氣,“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學校教育了。我們去勸,一點效果都沒有。也許小雲正直端正的長大,能對家人反教化吧。”
程殷點頭,“是了。”又拍拍他的背,“睡吧。”
李彧靠在他懷裏,疲倦極了,很快睡熟。
程殷心裏卻有些無奈,如果是他自己,不會願意跟這些人扯上關系的。
李彧卻不一樣。對舒瑤和對小雲,他一開始就懷有關切的心情。程殷總覺得是他的家庭因素導致了這一切,使他敏感而同情看待同樣孤獨的人們。
這樣的心情,這樣的感同身受。也許像程殷這樣長大的孩子,不會明白。
但是在他身邊了,也總會想要陪着他,他想要做的事情,便跟着他一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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