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啞巴
這會兒還早着,街上還未熱鬧起來。陸閃回到陸家大宅子裏時,先去看了陸真。陸真這小子,睡着覺也不老實,拳打腳踢,被子都被踢得鼓鼓的,偏偏他身材胖胖短小,倒像是在笨拙地撲騰在水裏。
陸真咂咂嘴,唇邊有黏稠無色的液體,大概是夢見好吃的了。
陸閃笑着給他蓋好小被子,囑咐奶娘好好看着他,別讓他踢被子,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不一會兒,在書房裏練字的陸閃就聽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和奶聲奶氣的“大哥,大哥”,是陸真醒來了。
陸真是一醒來由着奶娘擦臉後就撒腿就跑,來到大哥的院裏的。
陸閃放了毛筆擱好,抖抖長袍,蹲下身,就見陸真撲進懷裏,小胖子沖擊力大,陸閃差點兒被撞倒。
“大哥,今兒去哪裏玩吶!”剛剛洗了臉的陸真臉蛋紅撲撲的。
“吃過早飯沒?”陸閃站起來,抱着他玩逗着。
“路上吃了點糯米團子。”他是一邊跑,一邊吃着過來的。
奶娘這時候也跑了過來,小陸真雖然胖了點,飛快跑起來的時候,大部分下人還追趕不上他。
奶娘提了一個食盒,裏面是陸真的糯米團子、蛋羹和米湯,見了陸閃忙道:“大少爺好。”
“我來看着他吃。”陸閃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讓她退下。
他坐下,讓陸真坐在他腿上。
“你先吃完,待會兒大哥帶你去街上逛花。”
陸真點點頭,自己伸手用調羹舀着吃。
他只吃了幾口蛋羹,一個糯米團子,就停下來,擡頭看看陸閃,說:“大哥,我吃好了。”陸閃疑惑,平時陸真的食量大着呢,今天是怎麽了。
看着陸真在自己腿上挪動着胖乎乎的身子,小臉蛋依舊粉撲撲,想到自己昨天說的話,陸閃恍然。
他笑着用食指、中指輕輕掐掐陸真的臉蛋,道:“不多吃點,以後就長不高啦。大哥小時候吃得與你一樣多,你看大哥現在瘦不瘦?”
“瘦!”被道穿了心事的陸真耳尖都紅啦!
被大哥誘導着、哄着一口氣吃完了食盒的東西,陸真和大哥手牽着手,出門逛花去了。
“近日有流民進入了盤龍,大少爺多帶幾個小厮吧。”陸家大宅子的管家的蘇伯的大兒子,将近四十的中年漢子,看着樸實憨厚,心細體貼。
“南邊又糧荒了?”陸閃問,這兩年,盤龍以南的糧食收成總不好,前年是旱災,曬幹了大部分的禾苗,去年是發洪澇,淹死了不少莊稼。往日南邊的糧食可是年年豐收的。
“聽說又鬧洪水了,這一次還淹死了不少人啊,真是可憐。”蘇大說完,搖搖頭說,“不說這些,不說這些,大少爺和小少爺玩得開心。”
陸家老爺和夫人是財大氣粗,對自家兩個兒子從未要求科舉高中,只讓他們愉快長大,随心所欲。
陸閃放慢了腳步,牽着陸真走,他吃多了,要讓他走走消消食。身後跟了兩個小厮,暗處還有一個身手不凡的侍衛随行,盤龍這大地方他是閉着眼睛都能走完,熟人也是擡頭見、低頭見,陸閃倒是沒有多擔心。
如今已經是臘月二十四,快要過年了,街上也是熱鬧非凡。
盤龍這地算是卧虎藏龍,往年走出去不少探花狀元,更多富商貴賈散布大江南北。
雖然是在山裏,這兒也是繁華熱鬧,人來人往,眼見的沒一個不眉開眼笑。
街市上兩側都是小攤小販,人多了只能摩肩而過,陸閃抱起陸真,帶着他去猜字謎。陸閃連着猜了五個都對了,小攤主送了他一個小巧精致的翡翠花燈,他一個手掌就能合攏包住。
陸閃遞給陸真,小孩兒對精致好看的小花燈很是喜歡,拿在手裏又摸又擦。
走得遠了,空曠的坪上有人在雜耍表演,周圍擠滿了人,陸閃原本是在最外圍的,附近聚精會神看着表演的人有的見了是他,主動讓了位子給他進來看看。到最後,他抱着陸真站在了最前面。
這會兒表演的是人吞劍。一把鋒利的長劍被四處傳看着,最後回到了表演人的手裏,他坐在地上,張大嘴,那劍被放進口中,慢慢往下推。
周遭的百姓啧啧稱奇,陸真原是好奇地看着的,一會兒雙手蓋住眼睛,一會兒眯着眼睛看,那長劍最終竟然被吃了進去!
陸真覺得不可思議,看看大哥,又看看那人。
那個人站起來,大喝一聲,“謝謝各位賞臉!”人們都給了不少銅板。陸閃也給了銀子,惹得那人對着他說了幾句好話。
“公子平安喜樂,阖家歡樂!”
陸閃不知的是,暗處有人看着陸閃給了銀子,出手闊綽,衣着華貴,頓時将目光一直追随着陸閃,眼珠子骨碌一轉,起了壞心思。
“他怎麽能把劍吃進去呢?”陸真搖頭晃腦,還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陸閃笑而不答,帶着陸真去了隔壁看花。
他走了沒幾步,很快就發現了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一直偷偷盯着自己看。
陸閃留了心眼,細細一瞧,三、四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衣着打扮明顯不是盤龍本地的,蓬頭垢面,風塵仆仆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是流民了。
身後兩個小厮還緊緊跟着自己,現在這人多,他們也沒有貿貿然動手。
陸閃輕嘆一口氣。
看花的地方現在并沒有多少人,這山裏頭,什麽花沒見過呢。再說,普通老百姓也不會買了花回家放着,不能吃啊。因此花市這邊倒是冷清了不少。
果然,那幾個流民很快就跟了上來。
他們越走越近,最後在花市前圍住了陸閃一行人。
陸閃看得仔細了,這幾人衣角都沾了泥,皮膚黝黑,就是流民沒錯了。
“小子,把錢袋交出來,我們便放你們走。”
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的男子開口說了,他說的話果然帶了南方的口音。
陸閃想着,快要過年了,這些人也是可憐,秋收無望,被迫南上。他解了錢袋,遞給身邊的小厮,讓他傳給流民。
錢袋裏面有不少銀子銅錢,本是打算出來玩兒,給陸真買點東西的。
那人從小厮手裏接了錢袋,立馬解下來看看,見了裏面的銀子,臉色好看了不少。
“你們拿着錢吃頓好的吧,我們走。”
那人還沒開口,包圍着他們一行人中的幾個人忽然伸了手,攔住了他們。
“怎麽?”陸閃皺了眉頭,看出了那些人瞬間起的貪婪心思,臉色不虞。
“公子腰纏萬貫,不如多給我們一點路費?”身後有人開口了。
眼看着那些人越走越近,想要動手時,身邊的小厮護着二人,流民粗暴地抓起其中一個小厮,暗衛也出來了,陸閃見狀,忙把懷裏瞪大了眼的陸真交給暗衛。
“護好陸真!”說罷擡腿就往那人的腰胯間踢去,陸閃一身腿腳功夫是陸家老爺花了大錢請人教學的,這一腳下去,疼得那人龇牙咧嘴,手裏把抓起的小厮也脫離了他的手掌。
陸閃不給他們反應過來的機會,踩着倒地的人,拽着衣襟,往臉上就是兩拳。
身後的流民沖上來,小厮也在後面踢了那幾人一腳。陸閃趁着空隙,跑着踢踏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
他屈膝壓着那人,面無表情地重重給了他後腦勺一拳,這人立馬就暈了過去。
暗衛陸霜抱着小陸真,也用腿腳解決了兩個人。
一群流氓倒地不起。
“大少爺,這怎麽處理?”暗衛陸霜問。
“阿冬阿夏領着他們去官府,陸霜不用守着我們了,你暗處跟着阿冬一塊兒去。”陸閃手上濺到了其中一人的血,沒敢牽起陸真的小手。
“我們先回府。”
得令之後,他們幾個押送犯事的流民去官府。陸閃剛剛拿回了自己的錢袋,與陸真進了最近的小四他家的店,簡單地洗手清理了一下。
“大哥,呼呼。”陸真看着大哥洗手擦幹之後才牽起自己,回想起剛剛的畫面,捧着他的手就要吹。
陸真這是以為他手打人打得疼了。
陸閃哭笑不得:“阿真乖啊,大哥手不痛。”
“我們走,回家了。”他帶着陸真原路返回,心想着,這陣子,湧入盤龍的流民可能會越來越多,還是減少出門的次數好了。陸真還小,吓着傷着他就不好了。
回去的路上,陸閃為了讓陸真開心開心,給他買了又紅又大的糖葫蘆。
“要兩串!”
陸閃依了他,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他,只見陸真接過去,又拿出一支糖葫蘆,遞給陸閃。
“送給大哥吃。”認認真真的樣子還真是讓人想要揉臉。
陸閃抱着他,手裏還抓着一根糖葫蘆,心滿意足地想着回家一顆顆慢慢品嘗。
到了家門口,陸閃驚訝地發現,自家朱紅大門的右邊石牆下,坐着一個人。
那個人原本是随意地靠牆坐着,着一身又老又舊灰藍的單薄長衫,聽到聲響,擡頭望過來,一雙黝黑深邃的大眼睛看得陸閃一愣。
“大哥,他怎麽了?”陸真也瞧見他了,小聲問道。
陸閃就抱着陸真站在原地看那人。
那個人站起來,比陸閃高出非常多,因着衣衫單薄,可看得出他高大壯碩,臉上倒是沒有什麽表情,濃眉大眼,嘴唇豐厚。
“不知。”陸閃細細瞧了瞧,這人,不是流民。剛剛一見着門口坐着的人,他的第一反應是饑餓苦寒的流民。可這人雖然衣着樸素,但也算是幹淨整潔。
而且走近了之後,陸閃聞到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這和大山的味道很相似。
估計是住在盤龍大山裏面的百姓吧。
“他穿得那麽少,一定沒有銀子。大哥,我們把冰糖葫蘆送給他好嗎……”陸真壓低了聲音講話,卻是一字不漏地傳進了那人的耳朵裏。
陸閃:“……”
他看看陸真手上僅剩一小個紅豔豔的糖葫蘆,再看看自己手裏的未拆封的糖葫蘆。
既然阿真這麽說了,陸閃只好走近那人,仰起頭對他說:“這個糖葫蘆送給你。”內心是極其不情願地将鮮豔的糖葫蘆給了對方,啊哎,這可是原本阿真要送給自己的!
高大的男子接過糖葫蘆,也沒說話。
因着陸閃與他離得極近,他身上的好聞的草木清香、濕潤的氣息全都争先恐後地湧進了他的鼻子裏,讓他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氣。
真好聞啊。
等了小一會兒,這男人仍舊沒有開口說話。
陸閃心裏嘆口氣:大概是個啞巴。
他輕輕一笑,而後抱着阿真慢慢進了宅子,找來蘇大。
“蘇大,門外邊有個啞巴大哥,你看看府裏頭有什麽好吃的,裝點給他。”
“糯米團團!”今早吃過加了甜甜餡料的糯米團團的阿真在一旁喊道。
“好的,少爺。”
陸閃想了想,那人穿得少,又說:“欸,蘇大,我房裏還有件鵝絨長袍,娘親當時特意做大了的那件,也拿出來,給他。”
陸夫人總認為,今年年底的陸閃一定又高又壯了,年初做衣服的時候,特意做長做大了冬衣。不想,十六歲的陸閃長得極慢,這一年了,個子也沒高多少。
陪着陸真玩兒的陸閃沒多久就忘了那啞巴大哥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陸真:大哥,呼呼,痛痛飛走。
陸閃:弟弟真暖!
陸真:大哥,糖葫蘆給你~
陸閃:開心=ω=
最後弟弟居然把原本送他的糖葫蘆送!人!了!
(陸閃可疼弟弟辣=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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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