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小姑

待到吃飯時, 章樹在飯桌上除了見到他小姑，還見到了小姑的一雙孩子。

她們瘦瘦巴巴的，穿着一身和小姑差不多破爛的衣服, 小臉蠟黃, 看着有些凹陷的樣子, 倒像是從哪裏逃荒來的人一樣。

章奶奶今天炖了肉吃, 她給這兩個孩子一人裝了一碗, 便見他們頭也不擡地吃了起來。章雲自己也在吃肉，看見她兩個孩子這樣還客套了一下，說是小孩子家家的，沒必要吃那麽好。只不過說完她自己又把頭埋了下去，呼嚕呼嚕地吃起來。

章爺爺和章奶奶看見她這個樣子, 真不知道說什麽好。當初這個女兒沒有出門子的時候，也算是秀外慧中, 家裏家外都是一把手。這才能嫁到隔壁村的秀才家去。

結果三朝回門那天, 她相公沒有跟來就算了，她渾身上下還被人換成了那種補丁蓋補丁的破衣裳，回門禮也就提了只快要死的小雞崽回來。

她家老頭和她兩個兒子, 個個都義憤填膺，操起扁擔柴刀就要打上他們家去, 沒得這麽磋磨人的，他們好端端的女兒妹妹嫁過去, 三天過了竟然還給他們一個乞丐婆子, 難不成是打量他家叔伯兄弟少, 人脈不興所以這樣欺負他們！

結果人還沒出堂屋就被堵住了，章雲雙手大開堵在門口，一副你們怎麽可以這麽無理取鬧的樣子？“相公這是讓我們追尋古人之風，不講究奢侈富貴，在清貧中方能磨練心智！”

她一臉向往，敢情是她自己願意的！

“我怎不見那張秀才自己這樣做呢？”章平經常來往于各個村舍，張秀才他也是見過的，一身嶄新的書生袍常年一塵不染，上面就是連個補丁也無！

“相公他是秀才，不止是我們兩家，甚至在整個村裏他都是門面，怎麽可以這樣呢？”章雲出嫁當晚，就被風度翩翩的張秀才迷住了，在她的世界裏，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男子，她對他言聽計從，說什麽便是什麽。

這餐回門飯也沒能好好吃，章雲因為娘家不理解她，哭哭啼啼的回去了，旁人還道是她娘家嫌貧愛富才如此的。

那秀才家見她娘家人沒來鬧事，于是變本加厲地哄騙她，說家裏一個老婆婆，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子，一個是秀才，都不好去做那抛頭露面，操持家計的事情，所以這個家就交給了她。

章雲表示非常樂意，然後就把家裏給的嫁妝什麽的全都拿出來貼補家計，聽見他們

滿嘴的好話時，只覺得自己能夠嫁到這樣懂禮的家庭真是大幸。

好不容易年底她的相公跟着一起來拜年了，結果節禮一件也無，還擺那等高姿态，言語之間很是看不起他們。

章平氣不過要把他趕出去，卻又一次敗在了他妹妹的手下。不僅如此，吃飽喝足之後，兩人還帶着家裏原本準備回給他們的豐厚的禮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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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秀才握着一把折扇走在前面一派風流，而章雲呢，提着這些東西，就像是仆婦一般跟在後面。

自此，章家人和他們很少往來，除了拜年，章奶奶将那些要送禮的節都推掉了，沒得貼補那些東西給這一窩白眼狼。

章樹上輩子挺難得和他小姑家打交道的，原因在于他那姑父。他原本是個秀才，只不過他後來又考上了舉人，可算是飛黃騰達了！

因着他們家之前的關系，所以他一考上，就勒令章雲再不許回家，兩邊從此斷了往來，就連喪葬這樣的大事都不走動了。

只不知道今天這不年不節的，她回來幹什麽？

吃飽了之後，章奶奶問起她的來意，她支吾了幾聲之後，才說了出來，“我之前在集上看見了二哥和二嫂他們，怎麽好端端的把他們趕了出去，二嫂還病着，我相公知道了，直說章家不成體統。”

那時章平很是為她抱不平，言語之間也對這個張秀才諸多不滿，章安倒是幫着說了幾句話，所以她一直認為，二哥和二嫂更好，才回來幫他們說上兩句話，僅僅也只是兩句話了。

章奶奶板着臉，“你不知道緣由就別問！還有，你兩個孩子怎的也弄的這麽不像樣？難不成家裏連裁件衣服的錢都沒有了嗎？”

章雲尴尬了一會，然後忙說，“有的有的，只是我相公說，女子存世更當知道節儉以養德，讓她們從小吃點苦，才能成為一個賢妻良母。”說起她的丈夫，她又是滿臉推崇。

章家三口被她惡心的有點難受，“你家小姑子怎的不這樣？”

“小姑子她知書識禮，是大家小姐，怎麽能這樣呢？”

章雲一臉理所當然。

章樹聽不下去了，“我那姑父不是秀才嗎？怎麽不教兩個妹妹讀書識字，好讓她們也變成大家小姐呢？”

章雲的眉毛皺了起來，“阿樹，你是小輩，怎麽如此說你姑父呢？再說了，相公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們學什麽讀書識字。”

章奶奶聽不得別人說章樹，當下便道，“該說的你也說完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們了。”

章雲有些讪讪的，站起身，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說話，也不出去。那兩個孩子原來在院子裏玩，這會覺得氣氛不太對，也站到了她們娘身邊，拉着她娘的衣角。

章樹看着這三個，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如果不知道的人看見了，只會以為是別人欺負了她們。

章奶奶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板着臉從衣服裏掏出一個布袋子，然後數出三十個銅錢，“拿着家去吧，好歹也能吃上兩三斤肉了。我們現在跟着阿樹過，沒得讓侄兒補貼姑媽的！”

章雲被她說的臉漲紅了，接過錢就拉着孩子走了，出門時又掉了兩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