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舉人回村
春闱上榜的人, 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其實這秋闱中舉之人, 也差不多也是如此了。
他們人還沒回來,各家的帖子就已經像是雪花片一樣飛來了,這個稱是同窗, 那個稱是師兄弟, 總之怎麽套近乎就怎麽來。
等這三人同一日從府城回來,各自回村之時,村裏的老幼都夾道歡迎。要知道舉人已經有了補官的可能性, 說不定就能補個縣丞之類的, 到時候他們去縣城, 也可以大搖大擺了。
楊翼誠坐着牛車到了村口,看見他父親母親和兄長們一起站在前面,其他村民們站在後面, 馬上就下了車,跪倒在村長面前。
“孩兒不負衆望,總算有所成就,勞雙親兄長已經父老鄉親們在此等候了,這真是折煞我了!按理應該是我去各位鄉親家中拜訪的。”
這一番話說的大家心裏都暖融融的, 村長教出來的孩子就是好,即使成為了舉人老爺,也絲毫不擺架子。
村長連忙把他扶起來, 然後準備把車錢付了, 結果那趕牛車的人一直推拒, “我今天是燒了高香,竟然能送一位舉人老爺回村,這可是大喜的事,這錢我怎麽能要呢?”
“老弟,收下收下,你不要這錢我們才不安心呢!”
“不用不用,不過,嘿嘿,我也有個想法,你們聽一聽,要是不成就當我說了笑話。”車夫憨憨地笑了起來,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喜悅。
“大哥你盡管說。”楊翼誠勸道。
“我家娘子前兩日剛生下一個娃兒,白白胖胖的生的很漂亮,都說有福氣,我一想,這麽好的娃,要是讓我娶名字就不好聽了,所以,我想請舉人老爺給我家娃兒賜個名。”
“敢問大哥貴姓?”
“不敢不敢,我姓劉,生的是個男娃,我們家也沒什麽字派,您從那些字裏面随便給他挑個名字就是了。”
楊翼誠略一忖度,“願他以後待人寬和,行事光明磊落,做個大丈夫。就叫他劉和光吧。”
“待人寬和,光明磊落,好啊,謝謝舉人老爺,有您起的這個名字,比得到什麽都開心了。”劉車夫再三謝過楊翼誠,然後就離開了。
其他村民見到這一幕,心裏都是深深的驕傲,這樣一個舉人老爺是他們的鄉親,以後能受他的庇佑,簡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有些家裏快要生孩子的人見到這一幕,想的則是,等以後孩子出生了也要請舉人老爺起名字!
章樹攙着李木槿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也出來沾沾光。他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沾沾這文曲星的光,以後也能讀書成才。他們現在要好好賺錢,以後也送孩子去莫家書院讀書。
大家簇擁着新任舉人老爺回家,一路上喜洋洋的,比過年還開心。
另一邊的漢陽村,張舉人坐在牛車上,趾高氣昂地和這些過來迎接的鄉親們揮了揮手,然後看着他們跟在車後頭走。
回到家之後,他就進門了,然後叫章雲出來付錢。穿着打補丁衣服,面黃肌瘦的章雲扣扣索索的從袋子裏摸出二十幾枚銅錢放到車夫的手上,心裏想,夫君又少吃了好幾個雞蛋。
車夫接過錢,打探道,“你是這位舉人老爺家的奴婢吧?舉人老爺的派頭可真大,他平時也很有威嚴吧?”
這一番話說得章雲臉都漲紅了,“我,我是他的娘子!”
車夫訝異片刻,然後鄙視道,“舉人老爺怎麽可能娶個你這樣的?可別笑死人了。你分明是個煮飯婆子,居然還在這裏冒充舉人老爺的妻室,你膽子可真大啊!”
章雲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然後眼淚就出來了,這車夫連忙趕着車走了,生怕別人說他欺負舉人老爺的仆人,須知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她垂着眼淚進去,一進去就挨了罵,“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我兒剛回來,你想給他找晦氣是不?”
“婆婆……剛才那個人說我是夫君的奴婢……”
“雲娘,別人說什麽任他說就是了,我不是教過你嗎?不過,你這一身确實也太難看了,還是去換身好點的吧。”
章雲詫異地看着張文傑,他以往見她這樣穿都誇她有古人之風,怎麽這會卻說她難看呢?
不過她歷來對張文傑是言聽計從的,立刻就回房換了她最好的一身衣裳,順便還把躲在房間裏的兩個女兒也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出來。
張文傑眼裏的挑剔這才少了一點,古人雲,糟糠之妻不可棄,看在以往她操勞整個家的份上,他不會休妻,但功成名就之人納兩個妾室是算不上什麽的。
剛剛他娘已經帶他去看了那些谄媚之人送來的俗物,堆了滿滿的一屋子,光是銀兩,也有個三四十兩了。
十年寒窗苦讀,換來一朝成名天下知,這種感覺讓張文傑頗有一點雄心壯志,只要能當官,吃的這些苦算什麽呢?
……
章樹不知道他的姑父已經考中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茬子上去。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怎麽樣,他也不會勉強自己去讨好這個人,那還不如讨好他們村村長的兒子來的更快活一些。
至少楊翼誠看起來比張文傑要來的正派的多,章樹對于那個假斯文的姑父印象十分的差,他從小到大基本上沒有見過他幾次,就算見到了他,他看着他們一家的眼神也是高高在上的。
他現在正在種秋薯,其他村民比他下種還要早,幾乎是秋收一完就開始種秋薯了,他想把時間拖長一些,自家就種晚了。
從地裏回來,正好碰見村長讓他們一家明天去吃席。村長家大業大,把酒席擺在了曬谷場上,一共有七八十桌。章家人馬上樂呵呵地答應了,考中舉人這樣大的喜事,恐怕有些人一輩子都吃不上一次。
九月份的天氣曬太陽正好,大家坐在席上,一掃前幾日的疲态。章樹他們和來旺一家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這張桌子用的就是章樹家的桌子,七八十桌,當然要自己搬桌子去了。
桌子上擺着一盤花生,一盤瓜子,一疊棗子,還有一疊狀元糕。這算是涼菜,先請大家吃的。
有些桌子做的是一家人,長輩是不許小孩子亂伸手拿的,只等着酒席結束,再拿布袋子一裝帶回去慢慢吃。
章樹這桌已經吃的七七八八了,大寶的面前更是有許多的東西,惹的旁邊的小孩都豔羨的看着他。
大寶平時不太出去玩,他自然也沒什麽兄弟情分了,只給了一個年紀比他還小點的妹妹兩顆棗子,其餘的人是別想要的。
熱菜一時半會還不會上,因為楊翼誠還有老師和同窗沒有趕來,他們是今天的上賓,自然要等他們到了才行。
楊翼誠已經去了村口迎接,不一會兒,就帶着一群穿着長袍,看起來自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他們談笑風聲,一路上說着一些村民們聽不懂的東西,讓大家都有點自慚形穢。
直到楊翼誠和這些人無間隙的融入在一起之後,大家才明白,他們這個山窩窩裏真的飛出了一只金鳳凰,雖然他人好,但是用以往的态度對待他是萬萬不能了。
楊翼誠的幾位先生都在主席落座,除此之外,還有他父親,他家收糧的親戚,以及幾個隔壁村的村長作陪。
楊翼誠和他的同窗們坐在一起,那個嚴複生也來了,既是同窗又是年兄,交情自然要比旁人好太多。
不知為何,同年考中的張文傑卻不在兩人邀請的範圍內,甚至連聊都沒有聊到他。
一挂大紅鞭炮在曬谷場前盤了一圈又一圈,楊翼誠的哥哥拿着一支香把它點燃,瞬間,“噼裏啪啦”的聲音不絕于耳。
章樹和李木槿同時伸手,把對方的耳朵蓋上,這是他們從小培養的默契,兩人相對而笑,溫情默默流動。
何越伸手蓋住大寶的耳朵,來旺遮住何越的耳朵,看在孤家寡人餘小六的眼裏,真是特別刺激。
鞭炮聲響過之後,熱菜就上了,随着村裏的小夥子一聲聲的吆喝,這些十分喜慶的菜名也出現在大家面前。
什麽“喜鵲登枝”,什麽“金榜題名”,什麽“獨占鳌頭”,什麽“蟾宮折桂”,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十分了不起。
“喜鵲登枝”是松樹枝烤的童子雞,“金榜題名”則是一盤黃燦燦的玉米粒,“獨占鳌頭”是清蒸甲魚,“蟾宮折桂”是桂花蓮子百合湯。
還有一些其他的菜諸如“福星高照”之類的,也紛紛取了寓意。
村民們有幸和這些文人同席吃飯,舉止動作都斯文了一點,就連那些平時混不在意的大老粗,動作也都輕了許多。
村長置的這個席面,可以說是獨一份的了,至少那些甲魚,就再沒在別人的宴席上看過了。
其實他們沒出什麽錢,這錢基本上都是楊翼誠出的,考中舉人一人有三十兩的賞賜,回到縣城之後,縣老爺又一人獎了五十兩,莫家書院對這兩名學子也獎勵了一人二十兩,也就是說,光是考中舉人的銀兩賞賜,他們就得了一百兩!
原來楊翼誠一個人在縣城上學,花費頗多,家中的兄嫂也是頗有微詞,但村長年富力強,在家中很有威嚴,才不至于讓他們離心,現在楊翼誠中了科舉,那些人原本就不敢輕易說出口的話更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更讓章樹堅定了自己賺錢的意願,只有家裏好了,他的孩子以後才能受到最好的教導,變得知書識禮,即使沒能光宗耀祖,至少出門不會被人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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