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物以類聚
等到章雲上門的時候, 章樹他們才知道張秀才也考中舉人了。本來這事應該會有人來說的, 但是他們村也出了個舉人, 自然就沒有時間關注其他舉人了。
章雲這回來穿的很好,因為張舉人做主把一個富商送來的一匹綢緞給家人一人做了一身衣裳。
對此張老娘和張小妹心裏都不太舒服,這可是綢緞啊!如果就她們三人做了衣裳, 還可以剩下半匹, 到時候她出嫁時當嫁妝帶去,多風光啊!
但是張舉人說話旁人是不能反駁的,不然他之乎者也一頓, 能把你的頭都念暈了。
這家裏只有章雲全心全意地把他當做神明來敬仰, 所以他對章雲還是有感情的。再者, 那兩個小丫頭也是他的女兒,女兒以後的作用大着呢,以前沒錢便罷了, 現在有錢了,也該多為以後打算了。
章雲坐在堂屋裏,對他們說,“我家夫君說了,雖然你們并沒有幫到我家什麽忙, 但是富貴不忘本,即使是窮親戚也是要當上賓看待的,明天我家辦酒席, 爹娘, 阿樹侄兒還有侄兒夫郎, 你們就一起去熱鬧熱鬧吧。”
章樹打量着章雲,想要扒開她的腦子看一看裏面是不是有坑?她居然把那張舉人的話照搬回來對着他們一口一個窮親戚?
以前沒錢回來死賴着娘家要救濟的難道不是他們?如果章樹沒記錯的話,有一年秋糟了災,那張家的幾口人整個冬天都是靠他們章家救濟的。就這些東西,硬生生喂出了幾只白眼狼。
章爺爺“吧嗒吧嗒”地抽了一袋旱煙,然後說,“最近農活事忙,我和你娘去就行了,阿樹和他夫郎就留在家裏吧。”
“爹,你可真是老糊塗了,這可是我們整個章家的榮耀,如果我娘家人都到不齊,別人會說我家夫君忘本的!”章雲急了,辦酒就是辦給別人看的,她家本就人丁單薄,要是到時候一桌都坐不齊,別人還以為岳家對她夫君有什麽不滿呢!
章奶奶失望地看着章雲,這樣一口一聲為她夫君打算的女兒,瞧着還不如以前總是哭哭啼啼的,至少那時候還有點心。
“姑,你放心吧,我們會去的。”章樹沉聲說道,不就是想炫耀給他們看嗎?那他就去看看。
章雲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的榮耀都系在張文傑的身上,要是讓他落了面子,估計她婆婆又要責罵她了。
通知了他們之後,章雲就回家去了,她滿面春風的樣子,村裏人見到了難免要問她幾句,等知道她丈夫中了舉,村裏人都說她命好,以後怕是要當官太太的。
然後又說章樹家低調,女婿中了舉也不見他們出來說一說,要是他們有門親戚中了舉,那絕對是要上趕着去他們家沾點光的。
“阿樹,你怎麽就說要去呢?到時候你二叔他們又去,你姑姑是個腦子不清楚的,他們張家人從來沒把我們當成一回事,我和你爺是長輩還好點,你們小輩去了怕是要受氣的。”
“奶,你放心吧,我不求他們自然沒人能給我氣受,就是木槿,他身子重了,明天我送他回阿爸那裏待一天。”一路上颠簸,萬一真又受氣,動了胎氣就不好了。
李木槿還有個把月就要生産了,章家人都沒有意見,所以第二天一早,章樹就把李木槿送回家了。
和阿爸說了前因後果,章樹就回家趕車帶着二老去酒席了。
李阿爸看着章樹的背影,說道,“阿樹他什麽都好,就是這兩門親戚太糟心,他家人丁又單薄,以後找個照應的都沒有。”
李阿父這邊雖然人也不多,關系也不太親近,但是李阿爸家那邊親朋好友多的不得了。
“阿爸,你放心吧,我們不會受人欺負的。”李木槿寬慰道,其實他還是有點擔心他們三人會受委屈的。
傍晚時分,章樹過來接李木槿回家,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所以李阿爸他們也沒問什麽。
等出了門,章樹對着李木槿,臉上就有了一點火氣,“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章樹用力地呼了幾口氣,“事情是這樣的……”
今天早上,章樹趕着牛車來到張家門口,門前已經坐了許多人,看見章樹人高馬大的,有些人就問,“這是誰啊?雲娘家的親戚嗎?長得可好,不知道婚配了嗎?”
章樹沒有帶夫郎一起來,所以才有此問。
一個尖嘴猴腮的女人說道,“這是雲娘的內侄,老大家的兒子,別說你沒見過了,就連我,住的這麽近都沒見過幾次。”
“喲,怎麽有侄兒不上姑姑家的?”
“別提了,八成是嫌貧愛富吧,你沒看見嗎,人家張舉人一中舉,他們就巴巴地來了。”
“……”
說閑話這種事一向都是一呼百應的,漸漸的,人多了起來,聲音也很大,根本就不知道避諱。
章家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要是平時張家沒出去畫蛇添足地說話,那這些鄰裏恐怕也不知道這些,而且聽她們說的,似乎還有一些章家老二的手筆在裏面。
“爺奶,讓她們說去吧,須知說多了閑話,死了之後下地獄小鬼們會拿大剪子把她舌頭一寸寸拉出來剪掉。”章樹朗聲說道,周圍一下子就靜下來了。
那些婦人看着他們走進張家院子,臉上都有一絲不自在。
張家老太太坐在堂屋裏享受着那些老人的吹捧,即使看見了章家二老也沒有起身,只笑着說了一句,“親家來了?雲娘現下在廚房忙活呢,你們去看看她吧。”
“張家就是這樣待客的?親家來了把人請去廚房裏?也不知道老太太家的內侄們在不在裏面端菜?”章樹看着這個老虔婆,出口的話也不客氣了。
老太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自她兒子中了舉,就連縣裏的人都要給她幾分薄面,再也沒有敢頂撞她的了!她的內侄可是貴客,和這些泥腿子可是不一樣的!
“要不是張家請我們來,我們其實并不想高攀貴府,既然張家不歡迎我們,那我們便也回去就罷了,告辭。”章樹攙着奶奶就往外走,人家那樣落你面子,還留下來幹什麽?
“且慢,岳父母在上,請受小婿一拜。這些年來我專心學業,故而不常登門,萬望見諒。”
張舉人從內室走出來,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
“侄兒不必生氣,我母親也是無心的,想必你不會和一個老人家一般見識。雲娘在廚房指點他們,我馬上讓她出來。”
張舉人倒變得好說話了起來,言笑晏晏的樣子,讓別人也找不出什麽錯處。
既然他先服了軟,他們也不會耿耿于懷。于是三人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章雲很快就從廚房裏出來了,她看見他們三人先是一喜,然後又是不滿,“怎麽侄兒夫郎沒有來呢?”
章奶奶說,“木槿的肚子那麽大了,叫他來幹什麽呢?路上這麽颠簸,萬一出點什麽事怎麽辦呢?”
章雲不滿地說了一聲,“不就是懷孕,有什麽了不起的?當初我懷兩個女兒的時候,天天下地幹活,廚房裏面的事也跟着做,一天到晚都不停歇的,還不是安全生下來了,孩子個頭也大。”
張奶奶怒其不争地看着章雲,都這樣了她居然還覺得這張家人是個好的?哪裏的人懷孕不都是全家人捧着的,她居然懷着孕還要照料全家人。所以她當初生這個女兒的時候是不是腦子裏進了水了?把這個女兒生得這樣蠢。
“花兒草兒呢?”章奶奶問她,她這兩個外孫女今天都沒有看到,不知道去哪裏了。
“娘!以後不要叫她們花兒草兒了,夫君給她們起了一個大名,一個叫張芷,一個叫張蕊。”說起這件事情,章雲心裏滿是得意,之前夫君說過女孩子不需要取什麽好名字,但是現在他馬上就要去當官了,如果孩子還是叫花兒草兒的出去外面沒有面子,所以就給她們取了一個大名,是蕙質蘭心的意思。
章樹看着他姑臉上的得意,心裏非常奇怪,哪家的孩子不是剛出生就有大名的,她這兩個妹妹一個都八歲了,一個今年也五歲了,可是都沒有大名,還叫什麽花兒草兒之類的名字,現在才取名居然還很高興,真是太奇怪了。
章雲進屋把兩個女兒放了出來,她們穿的衣服雖然看上去挺光鮮的,但是臉上還是那種木木呆呆的表情,好像對什麽都有點懼怕一樣。長期的壓制已經讓她們的性格變得懦弱了,現在一下子對她們好一點,又有什麽用呢?
“外公、外婆、表哥。”她們小聲叫了一句,這兩個小的至少還對他們有一點好感,因為在她們為數不多的記憶中,只要去了章家就有肉吃,反而是在自己家裏,只能吃稀飯野菜。
張奶奶摸了一下花兒的小手,發現她的手非常的粗糙,一看就是幹了不少活的樣子。草兒的小手還好一些,因為大部分的活都給花兒幹了。
她在章雲小時候也沒有讓她幹這麽多活呀,現在她對自己的女兒都不心疼,一門心思全撲在一個男人身上,也不知道她的教法到底哪裏出了錯,居然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只是略坐了一會兒,然後就開席了,開席的時候前面的主桌坐的都是一些生意人或是地方上的財主,一個讀書人都沒有,這些人就是之前給張家送禮物的那些人,因為張家把他們的禮物全部收下了,所以不好不請他們來。去請讀書人的時候,他們知道要和這些人一同坐在桌上,都紛紛推拒了。
張秀才也不太在意,畢竟那些書生又不給他錢,反而是這些人對他大加推崇。如果他要捐官的話,還需要從他們身上拿到更多的銀兩才能成功補到一個官位。
章樹他們的桌子安排在章老二這桌,除了章楊沒有過來,其他人都來了。互相打了個招呼之後,桌上就非常沉默,沒有一個人說話。
他們隔壁的桌子是周圍的鄰居們坐的,這些人像是怕吃不回本一樣拼命的往自己的碗裏夾東西吃,吃一頓飯像是打架一樣。
以前夫子教過的一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章樹對比了兩次酒席,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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