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十個漩渦

馬車在林間飛馳。

出京以後, 明辭熠就總覺得不太對勁。

一切似乎都太過順利了。

他掀開車簾瞧着外頭寂靜無人的官道:“怎的如此安靜?”

松柏一邊駕車, 一邊回頭道:“今兒初一,自然鮮少有人出來走動。主子您放心就是,再有兩個時辰就能到了。”

明辭熠微微颔首, 重新坐回車內,他心裏才松下一口氣, 就又猛然察覺到不對來。

初一正是走人家的日子, 路上真的會如此冷清嗎?

明辭熠果斷喊停。

松柏拉住缰繩, 就見明辭熠掀開車簾瞧了一下路邊的野草。

雖然很難察覺,但明辭熠還是瞧見了野草上的折痕。

很新,像是剛剛踩過一般。

這一道折痕頓時讓明辭熠毛骨悚然,脊背瞬間發寒:“回去。”

他果斷道:“掉頭回京, 這是一個陷阱。”

他早該想到的。

從王爺離京開始,到松柏看到疑似西域人的出現。

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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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既然敢動手殺了黃尚書,就敢再激進一點。

反正這女人就是這麽瘋。

松柏沒有遲疑, 毫不猶豫的調轉馬頭, 卻并非原路返回, 而是駕着車轉向了旁側小道。

明辭熠:“松柏?”

松柏頭也沒回:“主子放心,這是抄的近道。”

明辭熠聞言,瞧了松柏許久, 最終還是應了一聲, 坐回了馬車裏頭。

明辭熠看向袁詹,将自己的聲音壓到了最低:“袁詹,你待會悄悄的離開, 去找王爺。”

都這會了,袁詹和月白自然也能察覺到不對勁,袁詹沒有猶豫,果斷應聲。

明辭熠便又将視線放在月白身上:“你同袁詹一起走。”

月白搖了搖頭,抓住了明辭熠的衣袖:“主子,奴婢要與你一起。”

“聽話。”他輕聲道:“你們能走一個是一個,別落到長公主手裏成為掣肘我的棋子。”

月白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應下了。

長公主既然敢在這個時候動手,肯定就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之前她就安排過一次刺殺,雖然那次的目标并非是殺了他,但也試探了他的底細。

現如今對于明辭熠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讓人出去通風報信。

月白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用手絹包着的東西放到明辭熠手裏:“主子,這裏頭只有一發,您自己小心。”

明辭熠微愣,打開來瞧,就見裏頭包着的是一把小型手.槍。

怎麽可能?

明辭熠錯愕的看着月白。

月白居然也有槍???

這個世界是怎麽回事???

月白深吸了口氣:“主子,奴婢曉得您現在有很多的疑問,但這個時候不是解謎的時候,待事情塵埃落定後,奴婢必定會來請罪。”

其實明辭熠并不懷疑月白,因為從始至終,月白看他的眼神就是十分的坦蕩,沒有一絲一豪的雜質。

先前明辭熠便此猜過月白許是“S”裏面的人,也有可能是敵對的,但無論她是哪一方,月白對他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

等袁詹和月白悄然離去後,不過片刻,馬車便停了下來。

明辭熠在車裏捏了捏自己的手,強裝淡定:“松柏?怎的了?”

然而松柏卻沒有應聲。

明辭熠微微皺眉,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随後夏驸馬的聲音跟着出現:“國師既然已經猜到,何必還要繼續裝下去呢?”

明辭熠沒有想到夏驸馬居然敢親自現身,他掀開車簾,便瞧見夏驸馬手裏拿着寶劍,身後是一片又一片黑壓壓的死士,而他的身邊還跟着松柏。

是從何時開始?

松柏是什麽時候背叛的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欲要自己扶着車駕下馬車,卻不想松柏上前來扶着他下來。

明辭熠沒有拒絕,只瞧着夏驸馬道:“驸馬爺這是何意?”

夏驸馬笑了笑:“請國師前去公主別苑做客。”

明辭熠:“那我若是說不呢?”

夏驸馬并不意外明辭熠的态度,他拔劍出鞘,劍尖直指明辭熠:“那國師可勿要怪夏某粗人一個了。”

明辭熠往後退了一步:“送你一句話,反派死于話多。”

随着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雙同他們一齊出現,圍住了明辭熠,将明辭熠護在中心點。

但讓明辭熠奇怪的是,夏驸馬不僅不懼,反而是加深了笑容。

那種感覺明辭熠很熟悉,是好像什麽都被他掌握住了的自信。

明辭熠還未想明白究竟怎麽回事,就聽雙同沉着臉說了句:“別運轉功法!”

然而他這話終究還是說的太遲。

因為護着明辭熠的暗衛們都應聲倒地,就連雙同也是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明辭熠下意識的扶住雙同:“怎的了?”

雙同沒有說話,只冷冷的看着松柏。

“是毒。”夏驸馬淡淡道:“這毒是分批次下的,這些天來你們的飯菜都是由松柏負責,或許只吃一兩天沒事,反而還是補藥,但日積月累,藥材的藥效疊加在一起,便成了毒。今日的早膳,便是最後一味藥。”

他看着明辭熠,輕輕的笑了一下:“國師,你是選擇見死不救,還是選擇同我們一道走?”

明辭熠猜想過長公主這一招或許布置的很早,但從未想過從一開始她就在下套了。

他做不到無視雙同他們的生命,他現在只能祈求王爺能盡早知道。

明辭熠捧着暖爐的手緊了緊,往前走了幾步:“給他們解藥。”

他掏出收在懷裏的槍,對着自己的腦門:“不然我死了,你們不但壓不住王爺,還會引起王爺的反撲。”

他冰藍色的眸子透着堅毅和冷漠,看得夏驸馬晃了晃神,夏驸馬看向松柏,松柏垂首過去給他們喂解藥。

夏驸馬:“國師果真不同于常人,只可惜你與我們注定是陌路,不然……”

他欣賞的看了明辭熠一眼:“我定是要與你好好結交的。”

明辭熠沒有理會他,只看着松柏給他們喂了藥,那些暗衛們這才能夠站起來。

夏驸馬:“別急,你們現在還不能運轉功法,要半個時辰後才能恢複如初,我對你們沒有興趣。”

他看着明辭熠:“我們的目标只有一個。”

明辭熠偏頭看雙同:“你們走吧。”

夏驸馬帶足了人,又有毒藥在前,雙同或許能給他争取到逃跑的機會,但……

雙同他們只怕也要折在此處。

明辭熠相信夏驸馬他們是不敢殺他的。

而且……明辭熠放下槍,撚了撚自己的流蘇,有一個說法叫做車到山前必有路。

明辭熠的配合,讓夏驸馬主動将他請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後,夏驸馬遞給了他一瓶藥:“國師吃下這個吧,這樣我才能放心讓你身邊的暗衛們離去。”

明辭熠垂眸看了一眼那玉瓶,伸手接過。

他看向窗外站在不遠處的雙同他們,輕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吃下了瓶子裏頭的藥丸。

而與此同時,夏驸馬也是揮了揮手,圍住雙同他們的死士便隐在了暗處。

馬車也開始緩緩駛動,明辭熠不想理會夏驸馬,吃了藥後整個人也有些暈乎乎的,無力感遍布了全身,他便直接閉眼休憩。

但偏生夏驸馬要找他說話:“國師可有算過自己的命運?”

明辭熠睜開眼來瞧他,夏驸馬:“比如今日之後你會怎樣。”

明辭熠搖了搖頭:“信命信天道,不如自己努力。”

他想起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有偏離兩本書的軌跡:“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

夏驸馬微微一怔,馬車便突然停了下來。

明辭熠心中一緊,就聽外頭有人呵斥:“哪來的老頭?!快滾開!”

夏驸馬皺眉掀開車簾瞧去,就見一道袍老人站在馬車前,手裏頭還架着個拂塵。

夏驸馬示意身旁小厮:“給點錢打發了。”

誰曾想,那道袍老人絲毫不懼橫在自己跟前的刀槍,只擡腳朝着這頭走來:“這緣分來了,果真是擋都擋不住喲。”

老人的聲音有些滄桑,但卻帶着笑意,讓明辭熠心跳都漏了一拍。

這個聲音……

是出現在他夢裏的聲音。

明辭熠下意識的傾身去看,就見那道袍老人慢慢的朝他走來,紛飛的大雪做了背景,雪花飄落在他肩頭與發梢上,最後消融。

濃厚的熟悉感在明辭熠的心頭升起,可明辭熠卻十分确信自己并不認識老人。

老人沖夏驸馬笑了笑:“小夥子,來同你讨個人。”

夏驸馬皺眉,就見老人沖明辭熠伸出了手:“走吧?還讓我這把老骨頭來接你,你的面子也是夠大的。”

夏驸馬看了一眼周遭的侍衛:“老人家,你現在離開,我還可以留你一條性命。”

老人沒有理會夏驸馬,只看着明辭熠:“還不走?”

明辭熠怔怔的看着老人,正準備搖頭,就見旁邊一個侍衛拔出了劍直接沖老人而來。

老人宛若未覺,明辭熠心頭一緊:“小心!”

卻不想這時天空突然滾起了陰雲,一道雷夾着飛雪落下,閃電劈在了那侍衛跟前,直接将那侍衛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明辭熠人都傻了。

傻了的不只明辭熠一個,夏驸馬和他手上的暗衛以及明面上的侍衛也全都呆滞在了原地。

老人笑眯眯的看了那侍衛一眼:“少做些虧心事,便不會遭雷劈了。”

他又是看向夏驸馬:“小夥子,這下我可以接我的徒弟回去了嗎?”

雖然那道雷來的詭異,但夏驸馬怎可能就此罷手?

他神色一冷,一聲令下,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所有的侍衛和暗衛全部一齊沖着老人而去,明辭熠憂心老人,卻見老人拿起了自己的拂塵,身法極其詭異,宛若閃電一般游走與衆人之間。

不出片刻,這些人就被老人齊齊放倒。

這場面實在是過于詭異,關鍵老人還嘆了口氣:“老了,不中用了。”

他活動了一下腰,繼續往明辭熠這邊走來:“成為道觀觀主後,便也殺不了人了。”

夏驸馬看着老人,額頭上全是冷汗。

這樣的高手……他還能活着回去給常悅報信嗎?

老人走到明辭熠跟前,再一次沖明辭熠伸手:“走吧?”

明辭熠看了眼夏驸馬,夏驸馬沒有動,明辭熠便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老人手上,然後整個人都徹底陷入了昏迷當中。

他不知道老人要帶他去哪,他只知道他就這樣輕輕松松的逃出了長公主設計的套子裏頭。

季長書陰着臉坐在禦書房中,鄞溫帝揉着自己的眉心嘆了口氣:“三日過去了……”

季長書直接站起身來就往外頭走,鄞溫帝喊住他:“長書,你要去做什麽?”

“将她的勢力全部拔除,逼問她他的下落。”季長書冷冷道:“我要讓他們知道,誰都不能動他。”

鄞溫帝:“可是長書,現在我們手裏頭無證據證明長公主先前做過的那些事,你現在行動,只會被世人诟病,說你殘害嫡姐,逼迫嫡母。”

季長書眼裏的陰霾半分不減:“我不在意。”

他看向鄞溫帝:“皇兄你在意這權力,在意這世人的評論,但我不在意。我只要他好,只要他在我身邊,對于我來說便足夠了。”

鄞溫帝微怔,就聽季長書繼續道:“之後還請皇兄将我貶為庶人,逐出京城。”

這樣他便能陪他一同游歷山水。

陪他去麓山,去北原,去他想去的地方。

鄞溫帝怎麽都沒有想到,季長書對明辭熠的感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他居然可以為了他放棄現在所擁有的的一切……

鄞溫帝怔怔的看着季長書離去的背影,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欣喜季長書也有在意的事物了,還是該為季長書的偏執而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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