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安平在一旁不安地猜測道:“小官人, 莫不是秦小娘子她們……, 在路上出了意外?”

牧斐啐道:“別他娘的胡說!她, 她那麽厲害, 誰敢欺負她。”

心下正是七上八下時,忽聽外面傳來急促地腳步聲,牧斐忙從屋裏鑽出去一看, 見是一衆人簇擁着祖母火急火燎地進來了。

“祖母, 大半夜的, 您怎麽來了?”

牧老太君沉臉道:“我問你,無雙呢?”

牧斐心虛地答:“我,我也不知她在哪裏。”

牧老太君指着牧斐的臉質問:“明明你們一道兒出去的,怎麽會不知道她的下落?是不是你又使了什麽壞?”

牧斐只好坦白了一部分道:“我與她出城之後, 便各玩各的了……”

牧老太君急道:“你呀!若是無雙出了什麽事, 看你怎麽跟秦家交代!”說完,忙沖門外喊了一聲, “懷江。”

牧懷江從門外走進來恭順地問:“母親有何吩咐?”

“快點些人手出來, 你親自帶着出城去找。”

牧懷江猶豫了一下, 道:“母親, 如此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牧懷江解釋道:“一來, 牧家興師動衆地出城尋人,恐怕用不了多久滿城人都知道秦家小娘子丢了,到時候人雲亦雲,恐傳壞了秦小娘子的名聲,且城門吏未必會放人出去;二來, 天色已晚,出城尋人猶如大海撈針,只怕沒用;再者,以秦小娘子的穩重妥當,定不會輕易将自己置于險境。不如,待天亮瞧瞧,若是還沒回來,再派人去尋也不遲。”

牧老太君長嘆一聲道:“哎,也只能這樣了……”又再三囑咐他,“待天一亮,倘或人還沒回來,務必盡快尋人。”

牧懷江應了聲“是。”

臨走前,老太君狠狠點了點牧斐的額頭:“無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仔細你的皮。”

老太君他們前腳才走,後腳牧斐沖回房裏扯了一件大毛衣披上就外走。

安平追在後面直喊:“小官人,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要親自去北城門等她。”說着,直奔馬廄裏,牽了他的坐騎,翻身上馬,奔入了夜色之中。

安平急急忙忙地在後面解了一匹馬也追了上去。

北城門內的城牆腳下,兩匹馬一前一後靜立着。

安平縮在馬背上,冷的直打哆嗦,一面搓着手,一面向牧斐說道:“小官人,這倒春寒怪冷的,不如,您先回去,小的在這裏等着。”

牧斐癡癡地看着城門道:“是我把人弄丢的,該我等的。”

安平想了下,又道:“那小的現在回去給您叫一輛馬車來,您在馬車上等着罷。”

牧斐擡眼看了一眼天,搖頭道:“不必了,天快亮了,你先回去告訴二叔,說我在這裏等,讓他們別擔心。萬一沒等到秦無雙,我就先出城去找,到時候讓他帶人與我在城外彙合。”

安平還是擔心怕凍着牧斐,嘴上答應了,心裏卻想着回去還是得弄輛馬車來,就算找見了秦小娘子她們,有馬車坐也是好的,便先調轉馬頭回去了。

此時此刻的牧斐高踞在馬背上,看着沉沉夜色裏正在打瞌睡的城門吏們,心中卻是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他原只是想戲弄一下秦無雙,以報素日裏被她壓制之仇,沒想到把人竟然搞丢了,心裏只祈禱着秦無雙可千萬別出事才好。

好容易等到天亮,城門吏終于打開了城門。

牧斐候在城門內,看着清晨絡繹不絕入城的百姓,等了一會兒,并無秦無雙的影子。

他越發不安起來,再也等不下去了,便撥轉馬頭,一夾馬肚沖出城外了。

甫一出城門,就有一種似曾相識感覺油然而生。

他愣了愣,不明所以。

突然間,他耳邊響起了一道十分熟悉的聲音:“茵茵,別怕,我這就帶你走。”猛地一聽,竟像是自己的聲音。

牧斐心口遽然一跳,——茵茵,是秦無雙的乳名。

他急忙提缰勒馬,四下掃了一眼,四周并沒有人,——那又是誰在他耳邊用他的聲音喊着秦無雙的乳名?

這一瞬間,似有什麽東西在他腦海裏翻來轉去,呼之欲出,只漲得他暈頭轉向,可他就是看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麽,只聽見有人一直在耳邊交替着,重疊着,颠來倒去地說着話。

“牧斐,你莫不是瘋了不成?”

這聲音……

“我沒瘋,我很清楚自己在作什麽?”

牧斐搖了搖頭,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可耳邊的聲音總在時遠時近地圍繞着他,他似乎還聽見秦無雙在喊在哭。

“牧斐,你快将我放下……”

“牧斐,你明知你這樣做根本救不走我。”

他抱着頭,眼前的景象在翻天覆地地亂晃,他似乎看見很多只箭從身邊擦身而過,似乎感覺懷裏有什麽人,低頭一看,卻只有自己,他似乎聽見耳邊嘈雜的喊聲裏面混雜這咻咻的箭聲……

“我這是怎麽了?”牧斐捂住胸口,緊閉上眼睛,顫抖個不停。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喧嚣才逐漸變得清淨。

他緩緩睜開眼,——清晨的城門外,陽光和煦,進城的人們三五成群地走着,裝滿貨物的太平車軋軋地趕着,頭頂上撲棱撲棱地飛過幾只黃雀,鼻端萦繞着春的芳香。

這才是真實的景象,那方才似夢非夢的場景究竟是什麽?

牧斐靜靜地呆滞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心口處不知為何,在隐隐作痛。這種痛楚在他一想到秦無雙的臉時,就變得越發清晰。

——秦無雙!

他不敢耽擱,飛馬向前,直奔向玉枕關。

一路上,他不放過一人一馬,一直尋到玉枕關上,卻是一無所獲。

他站在玉枕關上,看着茫茫四野,心裏無端生出一股絕望來,那種絕望痛得他只想哭,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心裏翻來覆去的,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找到秦無雙。

收整好情緒,牧斐從玉枕關上下來,原路返回。

半道上,迎面遇到來尋人的牧懷江人馬。

牧懷江見是牧斐,忙迎上來問:“斐兒,可有找到人?”

牧斐沮喪地搖了一下頭:“沒有。”

牧懷江皺眉思索了一番,猜測道:“興許是已經回城了。”

牧斐反問:“回城了為何不會牧家?”

牧懷江瞅了他一眼,“那就要問你了,你對秦小娘子做了什麽?”

牧斐低垂着頭,一臉愧疚自責道:“我,我把她給丢在玉枕關了。”

牧懷江聽了,急道:“糊塗!她一個女子家的,你把她丢在荒山野嶺的,你成心想害死她啊。”

“我沒有!”牧斐辯解道,“我只是氣不過,想教訓一下她而已。”

牧懷江搖頭嘆氣道:“嗐,別說了,找人要緊。”

牧斐突然想起什麽來,忙說道:“秦家,對,秦家,她應該是回了秦家。”

牧懷江道:“秦小娘子已經是過了牧家門的人了,若是在娘家夜宿,秦家的人出于禮儀也會打發人來牧家知會一聲的。”昨夜,根本沒有秦家的人來報。

“那她還能去哪裏?”

牧斐焦急萬分,忽地一定,豁然想到了藥行。

“牧二叔,麻煩你打發人去秦家藥行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消息,我先去朱雀門正店問問,若是得了消息,就遣人去正店找我。”

牧懷江點頭道:“好,就這麽定了。”

一大隊人馬,又急匆匆地往城裏趕。

秦無雙與蕊朱在馬行街的花行裏足足轉了一整日,花行裏的花品,花價,花市的行情,俱已被她摸清了七八分了。

正如她所料,這花行裏,有的都是普通的下品牡丹,上品牡丹極少見,就是有也不給外人看,都是富貴人家定好了的。

如此一來,她開牡丹花圃的思路越發明确了。

臨走前,她經過一家牡丹花店,看見門外擺着幾盆品相不錯的牡丹花,其中有一盆玉玺映月開得格外好,而她爹秦光景最是喜歡這個品種的牡丹,心裏便想着買一盆送到秦家去。

剛要上去詢問價格,猛然聽見身後有人沖她大喊了一聲:“秦無雙!”

冷不丁的,倒吓了她一跳,扭頭一看,卻見牧斐,一身風塵仆仆的模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她訝然道:“你怎麽來了?”

牧斐緊緊盯着她,劈頭就問道:“為什麽不回家?”

秦無雙挑眉:“家?哪個家?”

牧斐皺着眉頭道:“自然是牧家。”

秦無雙瞧着他那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垂眸自嘲地笑了一聲,才向牧斐反問道:“牧家對我而言,是家嗎?”

牧斐一怔,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秦無雙從未将牧家當過自己的家。也是,他們的婚約都是假的,當初還約好三年後如期退婚,秦無雙又怎麽可能拿牧家當做自己的家呢。

這個認知讓牧斐莫名心慌意亂了起來,他只好看着秦無雙的眼睛,誠懇地說:“昨日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

聞言,秦無雙大感吃驚地瞅着牧斐。

此時的牧斐看起來就像一個鬥敗了的傲嬌孔雀,終于肯收起他那花枝招展的羽屏,乖乖地在她面前低頭認錯了,——委實難得。

她淡淡道:“你知道就好。”說着,一面微微俯身,随手去撥弄着那些花兒們。

一旁的蕊朱自打見了牧斐後,一雙杏眼瞪恨不得把牧斐的臉瞪個洞出來,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火氣。

此刻,終于忍不住控訴道:“小官人,奴婢有句話不得不說出來,您也太過分了!您怎麽能把小娘子就那樣丢在荒郊野外,您知不知道昨兒個有多危險,幸虧……”

“蕊朱。”秦無雙輕輕地橫了她一眼。

蕊朱只好委屈地撅着嘴不說話了,猶自怨憤地瞅着牧斐。

牧斐急忙看向秦無雙:“昨兒個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秦無雙看也不看牧斐,只管對着店家喊,“店家,這盆玉玺映月多少錢?”

店家迎出來答:“三十兩。”

“我要了。”

“好嘞。”

蕊朱去付賬,随後店家将玉玺映月搬下遞給蕊朱,蕊朱抱着玉玺映月回到秦無雙身邊,一張小嘴撅的老高。

“蕊朱,我們走罷。”說完,二人直往前面走。

見秦無雙主仆并沒有要返回牧家的意思,牧斐忙攔在她們前面問:“你們要去哪兒?”

秦無雙皺眉,語氣裏頗有一絲不耐煩:“我要去哪兒,與你何幹?”

素日裏秦無雙一直對他都是清清冷冷的,他并未覺得有什麽不适,然而今日,再瞧這副清冷,牧斐只覺得心裏堵得慌:“當,當然有幹系,你可是我過了門的未婚妻。”

秦無雙冷笑:“現在想起我是你過了門的未婚妻了?”

牧斐一聽,知道秦無雙肯定還在為昨日的事情生他的氣,他愧疚地低下頭,擡起手拽了一丢秦無雙的衣袖,輕輕搖了搖,然後用一種近乎撒嬌般的央求道:“昨日的事情方才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你能不能別……”

“不能。”秦無雙回答的毫不猶豫。

牧斐的擡頭,臉色瞬間僵了。

作者有話要說:  虐妻一時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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