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那時年少

上官錦城看着她一副小女兒家的嬌羞模樣，扶了額，不知道她又想到哪裏去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雙肩，她正好擡起頭來看他，一雙黑幽的眸字裏盈滿了水汽，在夜裏顯得越發明亮。

他就任由她看着，然後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陳曦，我沒有喜歡過別人，也不太清楚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又或者說究竟要做到什麽程度才算好。陪在身邊的朋友也不多，但是我會很珍惜、珍惜這些人。”

陳曦盯着他的眼睛許久，既沒有看到眼屎也沒有看到什麽外露的感情。

她道行太淺，實在是看不透他眼睛裏面蘊藏了什麽情感。人們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是上官錦城這雙眼睛他是防盜窗啊！技術不夠就只能扼腕。

陳曦在腦袋裏面回想了一下他的話，覺得他表達的實在是隐晦，這人說話怎麽就不明着說呢？她晃一晃腦袋，覺得還是有些不懂，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嘴嘟着，雙頰也微微的鼓起來。

“我這麽說，你懂嗎？”上官錦城看着她一臉白癡的樣子就覺得她八成是沒有聽懂，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戳穿她。

陳曦頓了一頓，“你的意思就是說你沒有喜歡的人，但是你會很珍惜我？”她看着他認真的眼，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別扭，好好的一個表白也是說的不明不白的，實在不是爺們兒的作風。

她繼續說：“我可以理解成你在跟我承諾一件事情嗎？”又停下來看他一眼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樣子，點點頭，繼續道“或許我可以理解成剛才你在跟我表白。”

上官錦城看着她這麽自說自話發現這人的思維實在是異于常人，他想開口卻發現根本無從開口，得，這下誤會大了。

他扶了一下額，本想說你實在是想多了，可是看着她一臉的開心一臉的期待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來，想着以後再好好跟她說好了。

陳曦這下子就開心了，那會的委屈什麽的早就忘光了，這下滿心滿眼的都是他剛才低低的嗓音說的“但是我會很珍惜”，她這人一旦高興起來就會有些得意忘形有些恃寵而驕。

比如，現在走着路的某人就拉住錦城的衣袖一個勁兒的蹭啊蹭，錦城實在不喜歡她這樣，掙脫了好久都沒能掙脫出來。

“陳曦，你給我松開！”他黑了臉。

偏生着某人還是不懂，繼續蹭。

“錦城，我好喜歡你！”陳曦将臉埋在他的袖口處，緩緩地說道，聲音嗡嗡的。

Advertisement

他聽着心裏一軟，心裏又覺得讓她這麽誤會下去其實不太好，他忽然停下來。

陳曦本來拉着他的袖口慢慢地走着，這會子也跟着他停下來，有些不明所以，擡起頭就看着他，眼眸蘊含着絲絲水汽。

“陳曦，那會兒的話……”錦城想跟她說清楚，但是看着她一臉的認真又有些于心不忍，只是有些事情必須說清楚了才好。他頓了一頓，伸手擋住她黝黑的眼睛，繼續道：“可能你有些誤會了，我……”

陳曦愣了一愣，忽然拿下他的手，吸了一口氣，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她忽然苦笑一下，緩緩的說，“我知道的，我是你很珍惜的人，就跟、就跟……”

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聲音低低的，可是他還是聽出了她的難過，他忽然也覺得心裏有些壓抑和沉悶。這種感覺覺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那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想要說什麽，可是看着她低下頭一副難過到不行的樣子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然後她擡起頭來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

他聽見她說：“你對我，就跟錦汐一樣的是吧？”明明是詢問的話，可是卻是肯定的語氣，聲音裏透着絲絲委屈。

他看着她的眼睛，剛想說不是的，你們不是一樣的。

可是她卻伸手揮開他的手，看着他認真地說：“我都知道的，你不用說了，夜很深了，就到這兒吧。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然後她轉了身，一步一步的走遠，他就這麽看着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倔強的一步一步離開，忽然心裏像是缺了一塊的難受。

他覺得她是真的傷心了，可是他現在不确定自己的感情，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無法給她一個明确的答複。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他沒有喜歡過人，卻也清楚的明白喜歡其實并不是膚淺的承諾就足夠。

對于他，哪怕是喜歡的，可是也不能說，至少，也不是現在說。

要想不哭出來其實挺簡單的。第一步，擡頭。第二步，閉眼。這樣，眼淚就都流進心裏了。別人都看不到你的軟弱，他們會以為你只是只傲慢的孔雀。

她不敢在他的面前哭，也不會在他的面前哭。

陳曦慢慢的走遠，眼底水汽一片，轉個彎隐藏在黑夜裏，她再也忍不住壓抑着哭了出來，眼淚一滴一滴的跟斷了線的珠子，從她的大眼睛裏滑落。

只是他不知，他從來都不知道。

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這是一件多麽讓人心生絕望的事情。

可是為什麽要喜歡他呢？陳曦不清楚。

喜歡他這麽辛苦，為什麽還要繼續呢？她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她就一直想一直想，直到躺在床上也還是沒能想出來。

她閉了眼，摸着自己的心髒低着聲音說“你乖一點啊”，然後閉着眼睛流着淚，嘴裏低聲數着星星就睡了。

睡夢中她好像又回到那一年。

那時候她在天臺跟他表白被抓，學校正在嚴打這一事情，禿頂了的教導主任一直想抓卻沒能抓住想早戀的人，這下好不容易看見一個，見對方還是想要拉着他最為得意的學生早戀，簡直是恕不可遏，當下就覺得這人必須要嚴懲！

于是她就成了被嚴懲的對象，被要求寫了三千字的檢讨在全校大會上當着所有師生的面做念出來，反省自己的行為。

整整三千字，陳曦寫的頭發都要掉光了才硬生生的湊出那麽多字，偏生着老師跟她作對似的，硬說她檢讨不夠深刻，認識錯誤不夠端正，一遍又一遍的要求重寫，連帶着就态度問題又她罰抄校訓五十遍！！！

陳曦抄完感覺整個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哆哆嗦嗦的回家，半路看見他，偏生他看着她的慫樣兒還一臉幸災樂禍的說：“下次找好時機再行動。”

說這話的時候，是在一條巷子裏，他微微倚着青灰色的牆，劉海斜斜的遮住光潔的額頭，左手抄在褲子口袋裏，白襯衫上邊兩顆扣子沒扣，黑領帶斜斜的外向一邊，身上的雙肩包只背了一邊，樣子有點痞痞的，看着她勾了唇笑，左臉頰擠出一個深深的酒窩。

她就聳拉着臉沖他扮鬼臉，然後繼續死纏爛打的問他答不答應做她男朋友，一路纏回家。

他被纏的煩了就挑着眉說：“陳曦你煩不煩啊？”說話的時候左邊的眉毛稍稍挑起，比右邊的高一點點。說完就轉身邁開大步子跟她拉開三步遠的距離。

她看見他不耐煩了就不再說話了，低着頭踩着他的影子走路。

場景一下子就轉換到了周一，升完旗之後她就被拉上臺作檢讨。

她站在全校師生面前，拿着檢讨書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聲音宏亮又帶着幾分稚嫩。

她做着檢讨，可是眼光一下子就飄忽到他的身上，他就站在第一排，白襯衫被風吹的鼓鼓的，劉海也被吹得斜在一旁，帥氣的不可方物。她念着念着就走了神，最後就光顧着盯着他看了。

教導主任在旁邊咳了好多聲兒，她晃過神來卻不知道自己念到哪裏了，于是又從頭開始念，眼角的餘光看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左臉頰擠出一個比平時深上幾分的酒窩，盛滿了朝陽的光輝。

于是，她又晃神了，呆愣的看着他不說一個字。

主席臺下笑成一團，她尴尬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拿着檢讨書的手一抖一抖的，最後一閉眼就直接豁出去了，借着學校的喇叭直接喊了出來“三年二班的上官錦城，我喜歡你！”

……

“啊啊啊啊！！！！”陳曦是被自己吓醒的，她捏着被角，一臉的驚恐，夢中的教導主任鐵青着臉就要過來抓她，她驚甫未定，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拍拍自己的腦袋。

“怎麽做了那樣的夢？”她想着又覺得有些好笑，真是……那個時候啊。

睡不着了，她索性就起了床，拉開窗子，涼意一股腦門兒的就鑽了進來，她穿着單薄的睡衣冷的一個哆嗦，月亮還沒有隐退，天邊隐隐的透出一絲白光。

她就站在窗口吹着冷風回想那些事情，想着想着就覺得自己不該這麽放棄，那時候她既然有勇氣單着全校師生的面頂風作案的追求他，那麽經年之後，他身邊沒伴，她還是那麽喜歡他，為什麽要放棄呢？

當初那麽堅持，那麽執着，現在沒有什麽阻擋他們的了，她為什麽會放棄？

其實，一件事情堅持久了，就會養成習慣。

她不知道，她對他的喜歡，早就成了習慣。

縱然有千百個想要放棄的理由，縱是她再難過再灰心再傷心，也總有一個理由要她堅持下去，無外乎，她還在乎他，她還喜歡他，她，只喜歡他。

陳曦忽然就覺得自己不該這麽難過的，她想着想着就給了自己腦袋一巴掌，把自己拍的暈暈乎乎的，又揉揉腦袋，咧着嘴就笑了。

彼時，第一縷陽光剛好透過窗子照進來，暖暖的微光，她穿着單薄的睡衣站在窗前，笑的像一個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