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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立戶和媒婆

楊家兄弟買酒也罷,上檔子也好,有了廖家三少的小厮帶着,自然順門順路,很快就辦妥了。

晚飯時分,廖文清剛剛擺了晚飯,*就回來了,他也就随意地賞了他兩盤菜,讓他吃了再回報情況。小厮吃飯沒那麽多講究,沒一會兒就吃飽了,抹抹嘴巴,然後就開始向廖文清回報。

“回三少爺,小的帶了楊家兄弟去尤家老鋪子買了六十壇子高粱燒,都是二十斤的大壇子;之後,帶着楊家兄弟去了縣衙,找的衙門裏的陳書辦,陳書辦看在廖家的面子上,沒有多要好處,也沒難為人,只收了二兩銀子的潤手……”

*一件件回報着,帶楊樹勇楊樹猛兄弟倆辦的樁樁件件事情,廖文清聽着點了點頭,揚揚手道:“不過是換個地契罷了,二兩銀子……哼,也不少了!”

*擡頭看了看自家主子,略略沉吟了一下,道:“回三少爺,那楊家兄弟除了給地契上檔子外,還有一件事就是給他們妹夫,也就是劉家岙林家原來的家主林升銷戶……而且,不僅給林升銷了戶,還給楊海棠,也就是林娘子立了一個女戶。不過,那地契還是落在了林家林旭名下……林家,如今是林旭的戶主了。”

“什麽?你再說一遍!”廖文清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打斷*道。

林家娘子的丈夫被征夫邊關近三年未歸,傳聞已經死在邊關,卻一直未見生死文書。這一回,楊家兄弟居然還要給他們妹夫銷戶。人一旦銷了戶,那就說明官府承認人已死亡,那林娘子可就坐實了寡婦之名了。

雖說本朝開國後在律例中添了一條‘人死戶銷’,但除了出仕為官者,這麽做的卻并不多,畢竟徭役、賦稅都由村正征收督辦,人死沒死,根本不看戶籍,所以意義并不大。那麽,楊家在沒見到林升生死文書情況下,急着給林升銷戶又是為了什麽呢?

若僅僅給林升銷了戶,還可以猜測是林娘子急着再嫁,但這立了女戶,就把這個可能給否決了。要知道,大明朝女戶可不是說立就立的,一般立了女戶的,就是打定主意不嫁了,或者準備坐産招夫的。

*、沒藥都是廖文清身邊的兩個貼身小厮,若論玩樂機靈來說,沒藥不弱于*,但若是論起心思沉穩,體察主子的心意來,*就比沒藥強的太多了。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對劉家岙的林娘子不同,而不像*說的,只是玩玩。據他旁觀,只怕這回他家三少爺是來真的了。

只不過,他并不看好自家三少爺迎娶林娘子……別的不說,家裏老夫人那關就難過,老爺子雖說也有些意動,但只是不阻攔,卻絕對不會出手幫忙。

心裏胡亂琢磨着,*卻也沒耽誤了回答主子的詢問,聽到主子讓他重複的命令,立刻重複了一遍:“楊家兄弟給林升銷了戶,給林娘子立了個女戶。只不過,那個女戶只是個空戶,并沒有落任何財産地産!”

這一回,廖文清沒有再出聲,手裏拎着一只精巧的酒壺,半仰在躺椅上,微眯了眼睛,似乎正在仔細地品嘗美酒,又好像品酒只是表象,實則在思考什麽重大問題……*也就默然而立,等待着自家主子接下來的吩咐。

好久,廖文清才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酒壺交到*手中,同時淡淡吩咐道:“準備一下,明天回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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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邱晨,和楊家兩個哥哥說了會話,問了去縣城是否順利後,她還是有點兒惦記慶和家打問的事兒。

說起這個來,楊樹勇就微微皺了眉頭,搖了搖頭道:“慶和家打問了一天,我和你二哥也幫着問了好幾個老夥計,都說那家姓王的沒有問題,兒子也沒啥問題,一直在家裏讀書,很少出門……可這麽多人,沒有一個人說不好……也不知怎麽的,我就總覺得不實落……呵呵,或許是人家為人處事就是好的呢,說不上就是啥毛病!”

楊樹勇明顯的有些不好的直覺,但又拿不出證據來,最後只好自嘲地笑起來。

邱晨也挺疑惑,難道說,王家真的如楊樹勇自嘲的那樣,為人處事周全的被人人稱贊?可俗話不還有句‘一人難稱百人心’?

再周全,再與人為善的人,也不可能讓人人都滿意吧?

楊樹猛也搖着頭道:“雖說打問的信兒有些讓人不實落,可王家的情形我們都去看了,确實不錯,我看,絲毫不比你們村老劉家差。那可是鎮上,一樣的宅院比村裏耗費可大多了。”

楊樹勇和邱晨同時點點頭,表示贊同。

随即,邱晨就起身,笑道:“行了,咱們也就是幫忙打聽打聽,至于要不要選這一家,還得慶和家自己拿主意……兩個哥哥累了一天,就快歇下吧。我回屋了!”

很快,驚擾了靜谧夜色的林家院落熄滅了燈火,又重新安靜下來。

邱晨給睡熱了,把被子蹬的亂七八糟的俊言和阿福阿滿蓋好被子,又安撫着俊章睡下,這才重新鑽進被窩。

躺下之後,邱晨的心裏仍舊有一點點小激動,從今天……不,是從昨天開始,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寡婦了。但同時,有了女戶,她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事,掙錢養家。至于其他的,什麽坐産招夫……她沒想過,也沒太往心裏去。

婚姻也罷,男人也好,在她的認知中,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能夠遇上合心意知她懂她愛護關愛孩子們的男人,她也不會固守着不變,可若沒有,她是萬萬不會強求的。

嗯,順其自然吧!不是有句話麽,前面街口轉角,會有一個人等你……

默默思量着,邱晨漸漸沉入了夢鄉。

這一夜邱晨做夢居然又重回了大學生活--

宿舍裏那位被共推為賢妻良母的舍友,正抱着一團煙青色毛線奮力編織,即使下眼睑上挂着兩團醒目的青印,卻也難掩滿臉橫溢的幸福。

一轉眼,那個舍友站在大橋上,朝着她們一大群人一邊哭着一邊揮手:“我曾經那麽相信愛情,最後得到的卻是玩弄和無情的背叛,愛情已死,我還活着做什麽?”

噗通一聲,她和舍友們撲過去,只看到一團水花撲濺開來,無情而冰冷!

邱晨猛地一下子驚醒過來,心髒仍在狂跳,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在靜谧的夜裏格外的清晰!

大睜着眼睛,好半天邱晨才緩過神來,擡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邱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她也已經離開了那個世界,什麽愛情不愛情的,她眼下首先的過好日子,帶着幾個孩子活下去……

受此一吓,邱晨以為會失眠了,沒想到一合眼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很快又進入了夢境。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夢回現代,還是在這個地方,還是在這個家,只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逆着光大步地走過來,越來越近。

她聽到林旭高聲叫大哥,也聽到阿福阿滿脆脆地喚爹爹……

她自己卻僵在當地,眼看着那個男人越過林旭和阿福阿滿朝着她走過來,越走越近,她渾身的溫度似乎都随着男人的腳步漸漸退去,手腳、四肢、軀幹,最後仿佛連心髒都冷的凍住了!

那個男人走的極近了,邱晨卻仍舊看不清他的臉。

他低低地叫:“海棠!”

然後朝着她伸出手來,邱晨渾身冰冷,恐懼和排斥感從心底蔓延上來,叫嚣着嘶喊着……

呼!邱晨這一次居然直接從被窩裏坐了起來,兩只手還緊緊地攥着被子,後背的睡衣被冷汗濕透貼在身上,這會兒被寒氣一侵,生生讓她打了個寒戰,倒是立刻醒過神來!

她這是怎麽了,平時連夢都不做一個的,今兒咋接連做起這種匪夷所思的噩夢來!

第一個夢已經模糊了,第二個夢卻格外清晰。那個高大的男人,林旭叫大哥,那就是林升了。那個生不見人活不見屍的人……

邱晨忍着寒冷,哆嗦着去箱子裏取了一套幹爽的睡衣換了,再次鑽進幾乎沒了熱氣的被窩,邱晨恨恨地想,管他活沒活着呢,那個男人把一家老小丢在家裏,連個安排都沒有,要不是她碰巧穿過來,這幾口人說不定早就餓死了。即使餓不死,這會兒只怕也成了流浪者或者乞丐了!反正,墳都有了,戶也銷了,她就當他死了,活着她也不認了!

抱着這個光棍的念頭,這一回邱晨居然睡了一個好覺,再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透過窗紙照進來,讓昨夜的噩夢仿佛變成了幻覺。

輕輕地拍了拍臉頰,邱晨一骨碌爬起來,穿衣下炕。

什麽愛情,什麽夫妻,沒了糧米果腹,沒了衣裳禦寒,統統都是瞎扯淡!

她今兒還有許許多多事情要忙呢,哪有那些閑心思尋摸那些摸不着看不到的玩意兒!

這天上午,再次進行了二次蒸餾後,前後兩批一共蒸的濃度合宜的酒精三十斤,用兩斤容量的壇子分裝了十五另半壇。俊文的手已經結痂,堅持戴了手套,用左手練習旋制,練了一上午,居然也能成型了。

邱晨上午旋制了六次,這回她加大了藥量,一次旋制就能夠制得四百多粒。一上午就得了兩千多粒。俊文慢慢地旋制,也得了一批,數量稍微少一些,只有一百多粒。前前後後加起來,差不多夠五千粒了。

楊樹勇和楊樹猛兄弟帶着二魁,再次趕了車出了門,他們是去購買邱晨想要的果樹、銀杏樹去了。早上邱晨一提栽樹,楊樹猛就說自己恰好認識一位種樹園子的,果樹花木種了許多,邱晨所要的不過是些普通的果樹、銀杏樹,想來都有,于是直接趕了三輛馬車去,買了樹苗就能運回來栽種。

他們這地方,栽樹的最好季節是剛化凍到清明前,在苗木未生發之前,成活率才高。如今過了清明,樹木都已萌動,雖說移栽多了一層難度,不卻也能保證成活九成。若是等葉子長大了,再移栽就真的很難成活了。

因為這一批藥物的粉碎工作完成了,劉占祥和林子、泉哥兒就被邱晨安排了去幫着老何放水。

這個時代還沒有下水褲、下水衣,水溫還很低,邱晨就熬了紅糖姜水,讓俊言俊章和福兒滿兒給下水的幾個人送了去。

沒想到,泉哥兒看着清秀斯文的,卻也是個皮的,下了水倒是顯出那股子淘勁兒來。聽老何說池塘裏還要養魚,就嚷嚷着放完水,再去清水河下游捉魚去,還說他們家裏有魚簍和漁網,到時候,連大魚小魚都撈些來,小魚放養,大魚還能解解饞!

他這麽一說,林子也一臉興奮地跟着連連叫好。

老何搖頭,說:“天兒還冷,這個時候魚苗少,即使有也太小,剛剛孵化出來的小魚很難養,還不如過上個把月,魚苗長的大一些再撈,那個時候的魚苗相對來說成活率就高了,也能吃食兒了,喂養時撒些麸子、谷糠就成。”

劉占祥大幾歲,畢竟沉穩了一些,也不贊成泉哥兒去捉魚:“畢竟剛過了清明,看着太陽不錯,地溫、水溫都還沒升起來。特別清水河又是山溪,從山上淌下來的水本就比平常的河水冷一些,這種天氣下水,凍傷了腿和筋骨,年歲小可能試不出來,年齡大了很可能行成老寒腿,那可遭大罪了!”

被老何和劉占祥這麽一說,泉哥兒和林子都不好意思當面駁斥,卻也很是不以為然。當面答應着,背了老何、劉占祥倆小子卻偷偷商量着,上午制藥的活兒沒了,種完藕到吃午飯還得有個把時辰的空擋,到時候趁着天晴暖和,拿了魚簍漁網去撈一回,若是撈上幾條魚來,中午就讓林家嫂子給做了……那種鮮香,簡直太饞人了。

上梁席面上邱晨做的那道大魚,這倆小子都嘗到過,至今仍舊餘味無窮,讓他們念念不忘。這一提起來,就覺得心癢難耐,饞的直吞口水了。

放水的活兒好做,只需把池塘預留的入水閘口和清水河之間的溝渠挖出來,提起閘口處的厚鐵板,留着隔離的鐵箅子,然後,任由河水淌進池塘中去就好了。又有老何這個熟手指點着,不過小半個時辰溝渠就挖好了,接下來,等池塘裏灌滿水,再找人把出水閘口處的溝渠挖出來,池塘中就會形成一個完整而動态的水循環系統,成為真正的活水池塘,能夠最大程度的保證水質的新鮮和清澈。

四人上岸穿了鞋襪,正好俊章俊言又端了紅糖姜水過來,一個人熱熱地喝下一大碗,登時渾身的寒氣就消了,反而覺得渾身微微地出了一層細汗,讓人渾身舒泰。

泉哥兒和林子雖然早打好了小算盤,卻還沒忘了回去問一聲,邱晨正忙着旋藥丸,想想臨時也沒什麽事兒,就讓他們再去喝碗熱姜水祛祛寒,吃過午飯再安排活兒。

這兩人一聽正中下懷,嘴裏應着,卻偷偷地溜出了林家。

泉哥兒回家拿了魚簍漁網,怕家人責怪,碰到母親季氏詢問,還說給林家撈魚苗去,季氏果然沒有阻攔,放他順利地會合了林子,直奔村南的溪流下游。

清水河到了那裏,有一段彎曲的河道,水流平緩,河灘上生了許多蘆葦,最是魚類喜歡聚集的地方。

兩個小子也是淘的,小時候沒少過來摸魚撈蝦的,是以很是熟門熟路地找了個水草稀少,水流特別緩和的窩子,就把從林家拿來的骨頭扔進魚簍裏,又放了一塊石頭,然後把魚簍下到水底。

泉哥兒家的漁網是兩個人扯着撈魚的擡網,一張大網兩側都固定在木棍上,大的擡網兩側固定的木棍是碗口粗的檩條,需要至少四個壯小夥才能擡動,可以分站在河道兩側,不需要下水即可把水裏的魚撈上來。不過,泉哥兒家的擡網小得多,需要兩個人扯了,趟着水在河裏逆水而行,從而把魚撈起來。

相對于靜止又朝陽的池塘,從山上流下來的溪水水溫要低得多。

兩個人脫了鞋襪,挽了褲腿兒,一下水就都打了個寒戰。不過,‘魚頭上有火’,兩個淘小子想着炖魚的美味兒,冰冷的河水也似乎變得不那麽難以忍受了,拉着漁網開始在河裏撈起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人在河裏折騰了大半個時辰,魚簍裏捉的都是小魚還罷了,用漁網居然還真讓他們撈上來三四條兩三斤的鯉魚,還有二十多條一紮多長的鲫魚,把兩個小子樂的咧着嘴巴幾乎合不攏了。

不過,經這一通折騰,倆個半大小子的褲子幾乎濕到了大腿,上衣也澎濕了大半,站在水裏撈魚的時候還沒覺得怎樣,等一上了岸,被沿河的風一吹,兩個人登時都凍得打起擺子來。兩張臉也片刻就凍得成了青紫色,很快,鼻涕眼淚稀裏嘩啦地都淌了下來。

兩個人不敢停,用袖子抹抹淌出來的清鼻涕,把褲管兒放了,倉惶穿了鞋襪,拎了魚簍漁網,一溜煙兒地跑回了林家。

邱晨旋了一上午的藥丸,兩個肩膀和腰肢都酸疼的很,揉着胳膊膀子走出東廂,一擡頭恰看到泉哥兒的大壯*地拎着魚簍漁網竄進來,不由吓了一跳。

“你們這是去幹啥了?咋弄了這麽一身水啊!”邱晨問了一聲,卻并沒等着兩人回答,就即刻招呼俊書和俊文,讓他們帶着泉哥兒和大壯去屋裏用熱被窩暖一下,她則匆匆回了屋,拿出僅剩的一點點辣椒來,放入多多的姜絲,熬了兩碗酸辣姜湯,讓俊言和俊章給那倆小子送了去。然後又去後院蒸餾鍋那邊弄了大半木桶熱水,招呼幾個婆娘一起給那倆淘小子擡進西廂去。

這一通忙乎下來,若是輕打輕鬧的一點兒寒氣也就散出來了,只不過那倆小子從池塘裏出來後喝了一碗姜湯出了一身汗,汗毛孔全部打開的情況下,又下了冷水,還幾乎渾身濕透地在水裏泡了大半個時辰,又濕着衣服從河邊一路跑回來,風寒早已經入體,喝了酸辣湯,泡了澡都沒能發出汗來,邱晨就知道壞菜了!

這會兒也顧不得埋怨倆孩子了,匆匆去東廂抓了麻黃、桂枝、炙甘草、石膏、杏仁等,放在瓦罐裏咕嘟咕嘟熬了,給那倆一人灌了半碗,然後蓋了厚厚的被子捂着,過兩刻鐘不出汗,就再灌半碗熱藥湯下去,如此往複,直到發出汗來為止。

正人仰馬翻的忙成一片,泉哥兒娘親季氏和林子娘就心急火燎地奔了來,一見到兩個孩子臉色紫漲,縮在被窩裏抖成一團,就撲上去,摟了各自的兒子哭起來。

邱晨正好拎了一壇酒精過來,看到這個情形,不由皺了眉頭。冷着臉道:“兩位嫂子且別哭了,孩子們要捂着被子發汗吶,你們這一通折騰,有點兒熱氣都被你們抖摟沒了,哪裏還能發出汗來?”

林子娘還罷了,季氏因為公公是村正,自從嫁到劉家岙還沒人用這種不客氣的口氣和她說話呢,況且,看着兒子這副模樣,強烈的心疼和害怕也讓她失了克制和冷靜,嗷地一聲跳起來,指着邱晨的鼻子就嚷開了:“升子媳婦,你把我家泉哥兒害成這樣還不夠啊,我這兒子都快被你害死了,還不興我這當娘的哭了啊?剛剛開春的水多冷啊,你讓我家泉哥兒去給你撈魚,你……你咋不讓你家小叔子和你家侄子們去啊,你這是根本不把別家孩子當人看待啊……你說,我往日咋就沒看出來你是這麽個喪了良心黑了心肝的娘們兒吶……”

泉哥兒掙紮着扯了兩把,季氏根本不理會,巴拉巴拉,一大通指責和謾罵潑過來,讓邱晨氣得胸膛悶疼幾乎要炸開來,只不過,她雖然氣憤,卻還沒有失了最後的理智。

用力地咬了下舌尖兒,将幾乎爆開的那口氣生生壓下,邱晨一回頭,招呼蘭英和青山家的:“把她扔出去!”

蘭英自然二話不說,上前就要拉季氏,青山家的卻要圓滑許多,也跟上來,只不過卻是勸慰道:“滿銀嫂子啊,你且消消氣,你不為別的,也得為泉哥兒着想啊,泉哥兒受了寒,正發汗吶,要是汗發不出來,寒入了內裏可就麻煩啦……”

蘭英和青山家的一個拉一個勸,好不容易把罵罵咧咧的季氏給拉了出去。

邱晨這邊已經拿了一只陶碗,把酒精倒了半碗,拿了火折子點了,淡藍色的火苗登時蹿起來,搖曳着妖冶冷豔的身影燃燒起來。

邱晨拿了一塊浸濕的手巾,沾了燃燒的酒精,在泉哥兒和林子的額頭擦着,手巾帶着火苗,到了兩人額頭上時仍舊在燃燒着,在旁邊流着淚旁觀的林子娘禁不住驚呼出來。

這聲驚呼,讓邱晨稍稍平靜了些,沒有回頭,手下不停,卻解釋道:“嫂子不用怕,不會燙傷孩子的。你看,我這不也用手拿着嘛!”

林子娘抹抹淚,點點頭發出一聲哽噎的應和聲,看着兒子冷的打着寒戰,她卻幫不上一點兒忙,想說話安慰兒子,告訴兒子自己就在旁邊,卻怕打擾了邱晨的治療,影響了兒子治病,只能滿臉焦急害怕地看着、守着,目光片刻不敢稍離兒子的臉。

連續用酒精擦了一刻鐘,兩個孩子的臉色明顯的好了一些,額頭也不再像火炭樣燙手了,只是,汗還是沒能發出來。

邱晨招呼一聲,俊文和俊書立刻又端了兩碗熱乎乎的湯藥來,邱晨招呼林子娘和慶和家的,一人用被子包着扶起一個孩子來,将湯藥趁熱又灌了下去。還好,兩個孩子雖然冷的寒戰不斷,意識還算清楚,很配合地吞咽着仍有些燙口的藥湯。

藥湯灌下去,邱晨又拿來一床棉被給兩個孩子捂上,又重新倒了酒精點燃,給兩個孩子擦起額頭來。高燒最容易導致中樞神經的損傷,她用酒精給兩個孩子擦拭額頭,就可以避免大腦被高溫燒壞。

如此,忙碌而焦慮的,時間一點點滑了過去,終于,在第二碗藥灌下去兩刻鐘後,邱晨第一時間察覺到大壯和泉哥兒的鼻翼額頭出沁出細微的汗珠來。因為出了汗,連個孩子不再打寒戰,反而因為身體的熱往外發散,有些蓋不住被子了,手腳不安穩地想要伸出被子來……

邱晨長呼了一口氣,回頭對林子娘笑道:“好了,發出汗來了!”

說着,把最後加上的一層被子拿開,又囑咐林子娘道:“嫂子,你看着點兒,剛發了汗,萬不敢讓他們把被子蹬了。萬一把汗頂回去,那可就真麻煩了!”

“嗳,嗳,你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了!”林子娘哽咽着,連連點頭應承着,幹脆脫了鞋爬上炕,專心關注着兩個孩子不要蹬了被子。

邱晨看着放心,收拾了酒精、陶碗和手巾出了門。

一走出西廂,就看到泉哥兒娘季氏坐在屋門口,還朝着屋裏罵罵咧咧的吶,看樣子,若不是蘭英和青山家的攔着,只怕早就沖進屋裏找邱晨算賬去了。

“行啦,發出汗來了,讓她進去看着泉哥兒吧!”邱晨淡淡地丢下一句,抱着酒精壇子回了北屋。兩個孩子這一場大寒大汗,肯定是很傷體力的,還是趕緊做點兒米粥給他們喝才好。

“……她這才到哪兒啊,不過是掙了幾個錢嘛,自家男人死了也不能看不得別人家好啊,你們說,這種天兒就讓我們家泉子下水撈魚,這不是想害死我家泉子嘛……啊,你說啥……”季氏罵咧着猛地聽到邱晨的話,一下子怔住,下意識地反問,擡眼,人家邱晨早已經越過她去,朝着北屋走去。

“升子媳婦!……”季氏猛地跳起來,又要指責。卻被青山家的和蘭英拉住。

蘭英硬邦邦道:“滿銀嫂子啊,泉哥兒發了汗了,你不去看看啊?”

說着,也懶得再理會這種拎不清的婦人了,招呼青山家的一聲,去後院繼續幹活了。今上午原本很輕松的活計,被這麽一鬧,到現在還沒做完呢!

幾個人松了口氣,各自去幹自己的活計,這會兒,大家夥才看到院子裏扔着的漁網和魚簍。

青山家的把着魚簍一看,驚訝道:“哎呀,這倆娃子還真是去撈魚了!”

邱晨已經回了北屋,正在淘米呢,聽到這話把米放進鍋裏,也走出來看。

一看大半魚簍的大魚小魚,有些魚還微微地動彈呢,想起季氏的指控和謾罵,不由皺起了眉頭。

難道,真的是老何讓倆孩子去撈魚了?

這麽想着,邱晨就拎了魚簍進了西廂,想要問問兩個孩子具體情況,走到裏屋門口,就聽到林子娘正和季氏壓低了聲音說話呢:“……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啊,咱們林子和泉哥兒還要在林家上工呢,你說你咋一急啥也不顧了?再說了,人家福兒娘也給倆孩子熬藥發汗了,還用這麽新的被子給咱們孩子發汗……這要是真如你說的那樣喪了良心黑了心肝,咋會這麽做啊,人家一句話就給送回家了。治不治病人家才不管嘞。雖說倆小子剛剛上工沒幾天,家去可沒少谝(pian三聲,誇獎)林家仁義,每頓飯都是面卷子帶肉菜不說,昨兒幹活還檢查倆孩子手起沒起泡,還給孩子們都做了手套,就怕孩子們受了委屈……你說,人家這麽點兒小事兒都想得周到,怎麽會像你說的害了孩子的命吶……你啊,還是安安心,等孩子們醒了好好問問吧,若真是錯怪了人家,你還是去賠個情……當娘的看到親兒這樣急糊塗了也是有的,想來阿福娘也不會和你計較的……”

邱晨挑了挑眉梢,轉身退了出來。

她之前一直覺得林子娘和林子一家都老實淳樸,沒想到啊,看着老實的人心裏可明白着吶!

這麽想着,再低頭看看手裏的半簍魚,邱晨就只剩下一個苦笑了。

既然,兩個孩子撈魚被凍的病了一場,就用這些魚給他們補補吧。

邱晨手腳麻利地把魚倒進一只木盆,把活魚揀出來,放上水養着,剩下的大小統統去鱗剖洗幹淨,然後從幾條大鯉魚上片下魚肉,用刀背把魚肉拍松,魚刺也都挑出來,然後剁成魚肉泥,打入蛋清水澱粉攪上勁兒,很快,一鍋清淡又帶點兒胡椒辣味的魚丸湯就做好了。邱晨舀了兩碗米粥,兩碗魚丸,讓俊章和俊言送去西廂,然後把魚頭魚骨炖了一個胡椒魚湯。小魚則裹了面糊炸至金黃,然後放入姜絲蔥絲和醋熬制後澆在炸的酥焦噴香的小魚上,小魚酥香又有醋味和蔥姜的鮮味兒,衆人一吃就停不了口了。

這兩樣菜,邱晨自然也給季氏和林子娘送了些過去,就是林子和泉哥兒,因為生病不宜吃油炸食物,只嘗了一個小魚後,就只能喝着魚丸湯和白米素粥,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娘親吃着炸魚和胡椒魚湯,聞聞香味兒大吞口水了。

吃午飯的時候,邱晨就撈魚事件問了聲老何,老何被問得懵懵的,詫異道:“這倆孩子要去撈魚苗,我說這個時候魚苗太少,要不就還小,說是過個把月再去啊?沒想到他們偷着去了……我說今兒有魚吃吶。不過,東家娘子做的這魚真地道,我們老家喜吃魚,卻也沒有這麽好的味道。要是我那老太婆在這兒,能跟着東家娘子學會這做魚的法子就好了。”

劉占祥聽了,也笑起來:“就說一轉眼就看不到那倆小子了,還真是偷着去撈魚了……嘿嘿,這開春魚沒吃食餌,最鮮美了,待會兒,我再去問問,看那倆小子明兒還去不!”

衆人聞言無不大笑,邱晨也跟着笑了。

有老何和劉占祥的話,邱晨也放下心來。不是老何指使兩個孩子去撈魚就好,至于做魚的法子,邱晨倒是不在意傳授。不過,聽老何這話,恐怕是想家了。

于是,又給老何盛了一碗魚湯,邱晨笑道:“何大哥要是把嫂子接來就好了,我聽說你們南邊兒的飯菜才精致呢,到時候我也能跟着嫂子學兩手!”

老何嘿嘿笑着,又搖搖頭:“家裏還有老人孩子要照顧吶,老太婆哪能離得開!”說着,難免臉上露出一抹寂寥來。

看的邱晨不由感嘆,這個時代通信極不方便,像老何這樣,一離家就是大半年,想家難免,卻根本沒有辦法。

今年還是讓楊樹勇好好跟着老何學習學習,把種藕和養魚的技術學會了,明年老何也就不用再背井離鄉來這裏了。當然,人家老何不藏私,盡心盡力一年,等秋天返鄉的時候,邱晨也早做好了多付些銀兩以表酬謝的,老何離家一年也有回報。

吃了午飯,俊書仍舊去收羅布麻,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職,各幹各的活計。大壯和泉哥兒雖然病了,粉碎藥物的活兒暫時也正好告一段落,倒是不耽誤活兒。

邱晨吃罷飯,在幾個媳婦閨女的幫助下收拾了碗筷,就一頭紮進東廂繼續旋制藥品。經過一上午的練習,俊文主要用左手,右手輔助之下也能夠旋制藥丸了,邱晨就打算姑侄倆下午把保險子都旋制出來。

旋了一半的時候,楊樹勇兄弟和二魁拉着滿滿當當的三車樹苗回來了。除了林子和泉哥兒,俊文兄弟幾個,劉占祥,連大壯、成子都将蒸鍋交給玉香照看,跑去池塘邊栽樹去了。

邱晨出去看了一眼,見大夥兒鬧哄哄幹勁十足,也就不管了,繼續回東廂旋制保險子。

也是巧了,邱晨剛剛把最後一批保險子倒進容器,就聽到院子外楊樹勇打招呼的聲音:“少東家來啦!”

邱晨挑挑眉,心道這人咋就像捏着點兒來的呀!還真是巧了!

把竹箪子放好,邱晨迎了出去,就見廖文清正捏着一把折扇,穿了一身玉色的錦緞長袍,挂着招牌式的溫和笑容走了進來。在他身後跟着那名喚作沒藥的小厮,至于馬車和車夫,就留在了門外。

邱晨笑着和廖文清打過招呼,讓俊書招呼沒藥,又讓俊言俊章去叫芝兒和小秀過來分裝保險子,給療傷藥封口,貼标簽。這療傷藥的标簽很簡單,只把藥名和使用方法刻了一個章,印在巴掌大小的紙片上即成。比較特別是,圖章的右上角多了兩個标識,一個是陰刻的‘外’,表示外傷藥,一個是和羅布麻包裝上相同的‘雲連山’字樣。

沏了一壺茶,放在矮桌上,邱晨大大方方地在廖文清對面坐了。

斟了一杯茶,往廖文清面前推了推,邱晨笑道:“昨日,兩位兄長進城,多虧少東家熱心相助了。”

廖文清不以為意地笑笑:“不過是怕兩位楊兄地頭不熟,這才讓小厮帶個路,只要林娘子不嫌我自作主張就成啊!”

兩人寒暄幾句,邱晨就直接帶入正題:“這一次托老天爺的福,第一批療傷藥已經做好了,就差最後封口了。”

一聽這個消息,廖文軒自然欣喜,連連贊了邱晨一番,又道:“太好了……呵呵,有了這一批貨,我這心裏也算是有了底兒了。明兒再運三批藥料過來……湊足數量,也好起運。”

邱晨點點頭,藥品生産和其他許多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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