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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樣,越是大規模大數量生産越節省人工,操控協調起來都方便,她自然沒有異議。

不過,邱晨還是叮囑了一下:“這療傷藥都是瓷壇封裝,路途上還需少東家費心,做些防震措施,以免磕碰破碎造成損失。再者,少東家人脈門路廣,看能否從南方訂一批合用的竹筒過來。那竹筒防水和防震都比瓷器好用,若是能夠訂到竹筒容器,運送起來就方便的多了。”

廖文清若有所思地點頭:“已經備了條筐,再用麥草填實,應該能夠防止磕碰破碎……倒是你說的竹筒,确是之前沒想到,聽你一說,還真是不錯,回去我就專門派人去南方采辦,不過,一來一回,怎麽也得兩個月之後了。”

邱晨點點頭,有得用就好,稍微晚一些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這個時代的交通通訊如此,勉強不來。

這麽想着,邱晨又回屋裏拿了一支盛放保險子的小竹筒,遞給廖文清道:“少東家請看這個,這是那日我去縣城時,在一家雜貨鋪子裏碰巧遇上的,一共幾筐,都被我買回來了。到時候,你派人南下時也記得訂購一些來,大概數量與大竹筒等同即可。”

廖文清擺弄着手裏小小的竹筒,這支手指粗細的東西,沒有任何裝飾雕刻,僅僅就是一支小竹管簡單加工而成,偏偏被林娘子發掘了來,派上了大用場。這樣的簡陋包裝雖然實用,但若是銷售目标是高門大戶,顯然不合适,但軍供藥品,卻恰恰喜歡這種質樸實用之物。

這位林娘子還真是……心思奇巧啊!

說過包裝運輸等事,廖文清和邱晨又談起了清理傷口之物,也就是酒精。

邱晨拿了半壇酒精過來,給廖文清看,并直言道:“此物清理傷口,如此看并不能看到效果,但搭配療傷藥使用,則可最大程度地避免傷口敗壞,從而促進傷口的愈合。”說到這裏,邱晨微微一笑,道,“只不過,此物用于傷口之時,會有短暫的灼痛感。”

廖文清點點頭沒有在意,外傷藥許多都會有痛感,這并不是什麽大事,只要對外傷有效,在救命和疼痛之間,沒人會在意一點點疼。

他打開壇口的木塞,一股極烈的酒味撲鼻而來,他微微挑了挑眉,“此物,是用酒浸泡所成?”

邱晨笑笑,道:“是的,因為我稱此物為酒精!”

“酒精?……酒之精華!好!”廖文清也知道自己問的莽撞了,不再繼續追問。卻微微傾了一點點液體在手心,就看到完全透明無色的液體,除了極濃極烈的酒味外,竟再聞不出任何味道!

說到這裏,酒精已經驗過了,廖文清更感興趣的則是林娘子這回會開出什麽合作條件,于是,就開口提出,酒精因為原料由林家自行購買,後續的利潤分配,回春堂只要兩成,主要用來支付運輸費用。

邱晨卻搖頭笑道:“此物,雖然我知道療效确鑿,但畢竟沒有經過驗證。這一次也只是少量的做了幾壇,作為療效驗證的樣品。想來這一次少東家趕着起運療傷藥,也等不得療效驗證出來了,不如,這一次我這邊派一個人過去,專門負責介紹使用辦法,想來,少東家送療傷藥的地方應該不缺外傷病員,屆時用來當場驗證療效,也方便直接。有什麽問題,我們還可以當面探讨,進一步完善咱們的配方。不知少東家意下如何?”

廖文清微微皺了眉頭,盯着邱晨看了一會兒,心下暗暗琢磨着,這位林娘子心思聰慧,又見過那位幾次,應該早就猜出那位的身份了,卻一直并不熱絡,為什麽,這一次獨獨提出派人跟随送貨呢?

微微沉吟片刻,廖文清道:“不瞞林娘子,此次的貨品要送往的地方環境複雜,甚至有可能會有刀兵之危……林娘子若是派人跟随,萬一有什麽閃失……”

邱晨垂了垂眼眸,再擡起眼已是平靜無波,微笑道:“這個,我已經想到。”

稍稍一頓,邱晨又道:“實不瞞少東家,此物我不想和少東家合作。”

這話出來之後,廖文清完全忘了維持溫文的表情,一臉詫異地地盯着邱晨看了片刻,方才收斂了神色,問道,“林娘子此話又是因何而起?難道是在下或者回春堂有什麽得罪之處?”

邱晨微笑着搖搖頭,道:“林家之前是什麽狀況,少東家你是最清楚的。林家能到今日,也得虧了少東家相助,我和林家只有心懷感激的。”

說到這裏,看廖文清還是盯着她,一副不得解釋不罷休的樣子,不由嘆了口氣道:“少東家剛剛也說了,此物主要是酒,而且是極烈的酒,我可以告訴少東家,這裏用的酒,用十斤飲用的烈酒僅能提出不到三斤,折合下來,成本太高不說。還請問少東家,不說我,以你少東家能否保證足夠的酒用來提取?哪怕是我們自己釀酒,那巨大數量的糧食又從何而來?呵呵,不是我不想掙這份銀子,而是我根本掙不來,少東家你也掙不來。”

“敢情,這就是個燙手山芋啊!”廖文清苦笑着感嘆。

邱晨淡淡地笑了:“對你我來說它是燙手山芋,但對于某些人來說,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廖文清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只不過,這笑容中夾雜了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一抹失意。

是啊,林家是財力不夠,他廖家雖說頗有資財,也不過是商戶而已,有些事情也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林娘子這話,還真是犀利,到了一定的位置,可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嘛!

從這件事上,廖文清對眼前這個女子更是添了一份敬佩,能夠看到這麽透澈,面對巨額利潤能夠如此果決,說放手就放手,這就不僅需要有眼力,更要有魄力。不管眼力還是魄力,他自稱不如人甚多啊!

兩人相視而笑,廖文清這會兒也想開了,笑着朝邱晨拱手道:“林娘子以誠相待,是廖某小人了。”

邱晨喝口茶,笑着搖搖頭道:“我就一農家婦人,有糧吃有衣穿,一家老小平安和樂已經足夠。”

廖文清也跟着笑,不過心裏卻在感嘆,林娘子這要求聽起來着實不高,有糧吃有衣穿不難,老少平安也不難,至于和樂麽,可就真是各有所求各有所想,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了!

之後,廖文清和邱晨商定,回去之後,回春堂還要籌集貨物,大概需要二十天到一個月的時間,也等着林家再出兩到三批療傷藥,一起起運。

等回春堂籌備好了,會提前兩天給林家送信兒過來,屆時,邱晨給随行的人籌備行裝,到出發那日去清水鎮會和上路。

回春堂要大批出貨,諸事繁雜,廖文清回去還有許多事務要做,也就沒再多留,說到這裏就準備告辭。

因為廖文清來時乘坐的是載人的馬車,加了車棚的,并不适合運貨,于是,邱晨就讓楊樹勇幾個套了自家的馬車,幫着裝了療傷藥,都用條筐盛了,裏邊墊了麥草防震,送到清水鎮。并和廖文清約好,明日一早,就派車過去運下一批一個月的原料藥。

裝車又花了将近兩刻鐘。車裝好了,廖文清正式起身告辭,邱晨也起身送他出門。

太陽已經西斜,有些人家的屋頂上已經升起了袅袅的炊煙,廖文清笑道:“幾次想要再次品嘗林娘子做的美食,沒想到卻總是難以如願啊!”

邱晨只道他是随意打趣,也沒往心裏去,笑道:“林家每天都要準備二十人的飯菜,不差少東家一雙碗筷。只是少東家貴人事忙,抽不出時間來罷了!”

兩人說笑着往外走,兩輛馬車已經等在大門外,回春堂的車夫小厮都站在馬車旁,等着廖文清了。

楊樹勇和楊樹猛也送廖文清出門,邱晨就在門內停了步。家裏往日沒有頂事的男人,她送送客人還說得過去,如今大哥二哥都在,出門送客的事兒就不用她做了。

就在大家都聚集在林家大門口的時候,一名擦了厚厚的脂粉,身着大紅衫子黑色刺繡馬面裙的婦人,扭扭捏捏地從西邊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還不時擡起手來去扶鬓角那朵亮閃閃的金簪子!

二魁套了馬車也在門口等着,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二魁先認出了來人,笑着招呼道:“常嬸子,你這是又去誰家牽紅線了啊?”

邱晨恍然,剛剛她看着這婦人穿了這麽身衣裳,又是這麽個不倫不類的打扮就覺得極度違和,這會兒一聽二魁的話就明了了,原來這位不是普通人,是村裏專門走東家串西家,說媒拉纖的媒婆子啊!

她很有些暗暗地小興奮,沒想到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些意外的收獲,居然還能見到傳說中的媒婆--不過,這位顯然比電視劇中被面具化的媒婆審美情趣要好上那麽一點點,既沒有塗個大紅嘴唇,也沒有标志性的大黑痣,還沒有大紅花和旱煙杆……

而且,說話這會兒,常嬸子也走得近了,臉上挂着微微的笑意,邱晨仔細一看,這位容貌還不差,若是再年輕上二十歲,想必也是個清秀可人的小媳婦兒。

“二魁,你這是要出門啊?”常嬸子開口回應二魁的問話。

二魁笑着道:“去趟鎮上,也算不上出門。”

“瞧瞧,犟驢子般的二魁在林家做了幾天工,也會說話了!”常嬸子笑着不露聲色地拍了林家一記,繼而笑道,“你要出門就趕緊走吧,再耽誤回來就要趕夜路了。我來找林娘子說幾句話。”

這人顯然極善于沒話找話,和二魁說着話,就自然地轉回頭來,朝着門內的邱晨笑道:“林娘子,幾日不見,看你氣色好了不少呢!”

說別的,邱晨好接,提起之前的事兒,她是真的不知道,只好笑笑道:“多勞嬸子惦記了。嬸子有話進來說吧!”

雖然沒在農村裏生活過,但邱晨也知道,媒婆這種人走東家串西家的,靠的就是一張嘴吃飯。能舌燦蓮花,也能指鹿為馬,污蔑造謠,一般還是少招惹為妙。再者,邱晨也在心裏暗暗琢磨,林家目前的情況,唯一可能說親的只有林旭,難道是因為林家有了興旺的勢頭,媒婆就上門給林旭說媳婦了?

雖說,在邱晨眼中,十二歲的林旭只是個孩子,但在這裏,十來歲甚至*歲就說親的并不少見。盡管邱晨此時并不想讓林旭談論親事,但媒婆上門,還是要以禮相待的。另一個原因有些說不出口,就是邱晨對媒婆說親這件事,還真有些小好奇,忍不住想要借機見識見識!

一邊讓着那個常嬸子進門,邱晨笑着和廖文清招呼了一聲:“少東家好走,我就不送了。”

那常嬸子斜着眼睛瞄了廖文清一眼,抿着嘴兒一笑,一扭腰跟在邱晨身後進了門。

廖文清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中隐隐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他怎麽覺得剛剛那個媒婆看他的一眼,隐含着挑釁和嘲笑呢?

不過,此時他已經走到了馬車旁,旁邊楊家兄弟還等着看他上車,他就是想要回去也沒辦法了。只好懷着疑惑上了馬車,馬鞭一甩,兩輛馬車想跟着,嘚嘚有聲地離開了林家。

再說邱晨引着常嬸子進了門,心道自己可沒有接待媒婆的經驗,這些人的嘴舌厲害,萬一被她們套了話去可不好,于是就打發俊文俊言俊章幾個去了後院,讓他們替換着蘭英三人過來,就說要準備做晚飯了,讓她們過來幫忙。

安排完這事兒,邱晨一回頭就見那常婆子站在院中正四下裏瞅着,一邊看一邊還微微地點着頭,不由有些好笑,人家這媒婆還挺敬業的,什麽事兒還沒說呢,就先打探上家底兒了。

引着常婆子坐到矮桌旁,邱晨重新沏了一壺茶上來,倒了一杯遞給常婆子。她刻意磨磨蹭蹭的不往常婆子面前湊,就是等蘭英幾個過來呢。

果然,茶水遞過去,蘭英和慶和家的也過來了,俊文哥幾個也跟在後邊一起轉了回來。

蘭英一看到邱晨就道:“我們這正好幹完了活兒,剩下的讓青山家的看着就成了。還是讓幾個小子去門外栽樹去吧。樹苗子大老遠買回來,趕緊種上才好緩苗兒!”

邱晨笑着點點頭,俊文哥幾個應了,歡喜地跑出去了。

蘭英和慶和家的看到常婆子也沒有意外之色,都笑呵呵地過來打招呼說話。

常婆子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麽個局面,不過,人家可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應付緊急情況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強,讪讪笑了一會兒,就很自然地開始和蘭英、慶和家的聊起天來。

邱晨這會兒就完全清閑了,在旁邊喝了一會兒茶,就說去後邊看一下,然後就起身去了後院。

後院今兒沒了粉碎藥材的活計,這會兒只剩下青山家的和玉香在打掃衛生。

邱晨轉了一圈兒,見衛生也打掃完了,就招呼青山家的幾人去前院:“今兒咱們出了貨,晚上包頓包子,你們都留下來吃飯,家裏有事嗎?”見幾人都笑着搖頭,邱晨去大門口招呼過栓子、山子幾個皮小子,吩咐道:“你們幾個小子,去幾家說一聲,就說不會去吃晚飯了!”

栓子、山子幾個一聽有好吃的,立馬歡呼起來,連聲答應着呼啦啦飛跑而去,邱晨回到院子裏,青山家的、玉香說笑着,已經和蘭英、慶和家的一起忙乎開了。

大家夥兒一起動手,有剁白菜的,有剁肉餡兒的,有擦籮蔔絲兒的,有搋面的,人多力量大,呼啦啦一大群人齊齊開動,場面火熱,也特別出活兒。林子娘和季氏在西廂裏照顧了一下午兒子,這會兒聽到院子裏如此熱鬧,也不好意思再躲着了,林子娘首先笑着走了出來,季氏也不得不期期艾艾地跟了出來,看到邱晨再也沒了中午的潑辣,連忙堆了一臉的笑賠不是。邱晨只是笑笑,并不和她計較。

邱晨插不上手,也不好束手旁觀,就一樣一樣往外拿東西,這邊活兒都開動起來之後,邱晨又去屋裏抱了一只糖罐一袋蜜棗過來。準備給孩子們蒸幾個糖三角和幾個棗糕,算是給孩子們換換口味。

邱晨拿了個碟子盛了十幾顆蜜棗放到常婆子面前,歉意道:“常嬸子,你看,正好趕上做飯點兒,大家夥兒幹了一天活都等着吃飯,也沒辦法陪你坐着說說話兒。這是前兒從縣城買回來的阿膠蜜棗,你嘗嘗。”

說着,抱了糖罐子和蜜棗袋子去了搋面的那邊,将糖和棗放下,邱晨看那邊的肉和菜都剁好了,這就開始動手調餡兒。她調餡兒舍得放肉放油,包出來的餃子包子自然就好吃。

青山媳婦就打趣道:“海棠調餡兒就是出味兒,我們今兒也跟着學學!”

邱晨白她一眼,撇嘴道:“你是不是要吃純肉丸兒的啊,嘴巴抹了蜜似的撺掇我,我才不受你的糊弄嘞!”

引得衆人哄然一堂大笑。常婆子也湊乎過來,笑着道:“光看着福兒娘放了這麽些個肉,這包子也得香的流油,我這看在眼裏,可就舍不得走了!”

這話說出來,誰也不好開口往外攆她啊,邱晨索性送佛送到西,笑着道:“常嬸子不嫌棄,就留下來嘗嘗。”

常婆子趕忙道:“不嫌棄,不嫌棄!”說着,也洗了手開始幫着包包子。

說笑着,青山家的接了邱晨的眼色,就笑着問道:“常嬸子,你今兒上門可是有什麽好事兒啊?我們這裏可是有好幾個好孩子等着說媳婦呢,你快說說,是給哪個說的,也讓我們跟着歡喜歡喜!”

說着,還往外推了推林子娘和泉哥兒娘季氏,示意她們兩個有适婚兒子的人往前湊湊。

常婆子臉上的笑容微滞,随即笑道:“林子和泉哥兒都是好孩子,以後我一定給踅抹個又漂亮又賢惠的媳婦兒。”

這話說得就很有意思了,明顯表明了不是為了林子和泉哥兒來了。青山家的和蘭英幾個心裏已經劃了魂兒,也就嘻嘻哈哈地扯起了閑篇兒。

常婆子平日裏不但在劉家岙串東家走西家的,還經常去周圍村子裏串門說媒,說起閑話兒來,還真沒有她不知道的。

說着說着,常婆子就說到了村西的劉地主家,不過,常婆子不叫劉地主,人家叫的很堂皇,叫劉員外。

“……說起來啊,我前兒還真聽了一件稀罕事兒,劉員外的三公子不是在縣裏讀書嘛,可不得了哦,人家同窗都是縣裏大老爺家的公子少爺,前些日子,府衙同知老爺家的公子到了咱們縣裏,和三公子吃了頓飯,居然就交上了朋友。這不,昨兒三公子捎信回來說,這一兩天裏,同知老爺的公子就要來咱們劉家岙吶。乖乖,那可是同知老爺的公子,人家爹爹可是堂堂四品大員吶!三公子能夠結交上這麽一位公子,少不得以後要大發了,看着吧,今年秋試,三公子必能中了秀才,明年再中個舉人,說不定再轉過年來,就能上金殿,朝見皇上萬歲爺吶!”

在場的不是村裏婦人,就是懵懂兒童,聽到能有機會觐見高在九天之上的皇帝,個個都露出了一臉豔羨又崇敬的神色來,就連剛剛歡快熱烈的氣氛,一霎時也肅靜了許多。一雙雙眼睛看着常婆子亮閃閃的,仿佛有機會去觐見皇帝的是她一樣。

好一會兒,蘭英才小心翼翼地道:“要是真能見到萬歲爺,這輩子算不白活了!”

邱晨垂首揉着面團,心下不以為意。國家領導人怎麽了,還不和普通人一樣兩只眼睛一個鼻子的,過去,咱還天天見嘞,雖然說是在電視上!

被衆人矚目的感覺顯然很讓常婆子滿意,一臉傲然道:“那是啊!那可是萬歲爺,金科玉律吶!”

于是,人們話題一轉,紛紛述說起自己哪一年看戲,戲文裏的皇帝怎樣怎樣……

之後,又漸漸轉至後宮嫔妃上,常婆子又抛出了一個挺重要的信息:“你們還不知道吧,今年秋天很可能要采選吶!”

這個話題一抛出來,剛剛衆人對皇帝的崇敬之情登時散了,有女兒的人,比如慶和家的,比如林子娘,都紛紛露出驚慌之色來,連連問是不是實信兒,若是實信兒,她們可要趕緊琢磨着給女兒尋摸門婚事訂下來,不然萬一被采選了去,這一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一面吶!

看衆人一臉倉惶的,邱晨不由詫異道:“那皇上采選不得選絕色美人啊?”

這話一出,邱晨立刻受到了衆人的瞪視。

蘭英難得地反駁邱晨道:“采選大部分都是送進去做宮女子的,容貌端正即可,哪裏有那麽多絕色美人兒啊!”

一聽說采選選的是宮女,邱晨也就了然了,林子的妹妹和慶和家的大閨女雖說稱不上太漂亮,但也算得上是清秀端正,還真是不保險。不過,她還記得,采選也不是全國範圍,而是着落在某個地區的,比如一府一州之地的,看着幾個當娘的一臉擔憂,不由就開口安慰她們道:“幾位嫂子也不必擔心,我聽說采選也是指定一府一地的,全國那麽多州府呢,哪裏就會落在咱們這兒呢!南邊兒的女子漂亮水靈,一般去那邊采選的多一些呢!”

這話一出,連常婆子都點頭稱是,慶和家的和林子娘的臉色這才好些了,不過心裏還是盤算着,回家趕緊商量商量把女兒的婚事定下來。

說着話兒,手底下的活兒卻沒有落下,很快,就包好了幾大蓋簾的包子,一個個圓滾滾白胖胖的,頂着一圈兒細密的褶兒,看着就喜人。

這邊包子需要醒一下,另一邊大鍋裏添水生火,三個大籠屜一起用上,一個個白生生的包子裝進籠屜裏,邊沿的縫隙又用浸濕的籠布蓋了,大火開蒸,很快水開了,白色的蒸汽從籠屜上聚集起來,讓整個堂屋都氤氲在了一層白色的水汽之中,孩子們就樂了,一個個伸着小手去夠那些飄渺雲霧般的蒸汽,嬉笑歡鬧成一團,給小院內外又平添了幾分歡喜。

蒸汽升起來之後,大火燒了兩刻鐘,就停了火,卻還不能掀鍋,要用餘熱再蒸一會兒。

這功夫,邱晨帶着幾個婦人剝蒜搗蒜泥,又切了白菜絲和蘿蔔絲兒挑了幾個涼菜,還在另一個鍋裏熬了一大鍋小米粥。

看着鍋上面的蒸汽漸漸落下去,邱晨就招呼幾個孩子讓開地方,幾個婦人每人拿了大蓋簾過來。包子終于可是出籠了!

“掀鍋咯!”

随着邱晨一聲吆喝,和孩子們的歡叫附和聲裏,已經去掉籠布的籠屜被掀開,一股子濃郁的蒸汽升騰起來,比剛才更濃郁的香氣是也随着升騰的蒸汽一起沖進人們的鼻間,引得一群孩子用力地吸着鼻子。

蒸汽散去,一層層籠屜被擡下來,放到院中的矮桌上,孩子們也跟着呼啦啦圍攏過去,一雙雙眼睛就盯住鍋裏一個個白生生胖乎乎的包子,紛紛搶定自己的目标。

“我要這個大的!”

“我要這個糖三角!”

“我要這個棗兒……”阿滿說話還是沒有哥哥們利落,棗子糕要不過來,幹脆省略成了棗兒,不過,這也不妨礙,誰都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邱晨笑呵呵地拍拍幾個孩子的小腦門兒,“好,好,往後靠靠,要吃也得等一會兒,這會兒燙着呢,可吃不到嘴裏!”

幾大籠屜包子被一個個拾出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大蓋簾上,白的飽滿白的透着微微的一絲透明兒,散發着濃郁的肉香面香,引人垂涎。

包子出籠,正好去清水鎮送貨的馬車也回來了,邱晨趕緊張羅着熱水讓兩個哥哥和二魁洗漱。

那邊兒包子經過稍晾之後,被再次拾進大笸籮裏,蓋上了籠布保溫,涼菜、稀粥被一碗一盤地端上了桌,男女老少們也都齊聚在桌子旁,滿臉歡笑地拿起一只白胖的大包,咬一口,贊嘆聲就響起來。

常婆子自诩見多識廣,也去過許多大戶人家,可這種情形也是第一次見。

咬一口包子,常婆子忍不住贊嘆道:“哎喲,這餡兒都成了肉丸了!香的咧!”

肉菜包子,肉放的多了,超過三分之一後,蒸熟後就會凝成團狀,像是肉丸子,村裏人就把‘成丸兒’作為贊嘆餡料的最好用語。說成丸兒了,就說明舍得用肉,餡兒質量高。

邱晨笑着又給她拿了一個:“嬸子嘗着好,就多吃幾個!”

因為借了慶賀出貨的由頭,邱晨還燙了一壺蒸酒,吱兒一聲,啜一口酒,吃一口包子,把幾個老爺們兒歡喜的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來了。那微眯的眼,那微挑的眉,那舒緩悠然的動作……無一不在表達着一個意思:美啊!

一頓飯吃完,衆人收拾了杯碗盞筷,邱晨把剩下的大包子每家撿了五個帶上。給常婆子也帶了一包,把個常婆子歡喜的連連誇贊着,居然就跟着幾個婦人一起出門走了,讓邱晨頗感意外。

林子和泉哥兒也穿了衣裳,戴了帽子跟了自家娘親回去了。邱晨在西廂北屋的炕竈裏熬了一會醋,熏蒸了一番,又開着窗戶透氣,然後才回了北屋。

林旭已經教完了新字,正在指導着孩子們寫字。

邱晨進來,把孩子們都打發去西廂裏寫字讀書,一回頭,楊家兄弟和林旭都老實地坐在原地未動--感情,人家早就猜到她有事商量,都沒用她開口!

邱晨失笑,沖了壺好茶,放在炕桌上,自己也擡腿上炕。林旭給兩位哥哥和大嫂倒了茶,一一遞過去。邱晨接了,捧在手心笑道:“今兒我和你們商量點兒事兒,不過……二弟,我先給你看幾樣東西。”

說着,邱晨從新購置的炕櫃裏摸出一只青色的小布包來,從布包裏取出幾頁紙,遞給林旭。

“哦,地契換回來了?”林旭欣喜地接過來,一邊道。

之前,林家買地是村正開的地契,沒有官府的大印,俗稱‘白契’。拿了白契去縣衙交了稅之後,就能換成蓋了縣衙大印的官契,因為有一個紅紅的印,所以俗稱‘紅契’。有了紅契就表示土地的産權得到了國家的承認了。

邱晨心裏覺得,這很有些像現代房産證的小産權和全産權,小産權雖說省錢,但畢竟不合法,還是辦了全産才安心。

第一頁,果然就是一張地契,一個紅紅的印鑒端端正正的,很是醒目。一眼掃過,林旭覺得這一張紙地契也就夠了,那麽下邊的幾張是什麽?

随着手的動作,位于第一頁的地契被林旭翻到後邊,然後,林旭的目光就落在了第二張紙上--‘銷戶證鑒’!

銷戶--林升的銷戶證明。也就相當于生死文書了!

林旭微微一怔,臉色刷地白了,下意識地擡眼看向邱晨。

林旭的目光憂傷,卻絲毫不掩其中的銳利,似乎直指人心地。邱晨心中暗嘆,任誰的哥哥被銷了戶,心裏也會不好受,更何況,林升是否真的死了,還沒有得到一個明确的肯定,想必林旭心裏會更難接受。

不過,邱晨沒有躲避,目光鎮定地迎着林旭,點了點頭,順了眼睛,提了壺給林旭的茶杯裏添了水,這才擡起眼來,看着林旭道:“二弟,這是我讓大哥二哥去縣衙辦的……”

“我大哥可能還活着……”林旭嘶啞着聲音,打斷了邱晨的話,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質問。

邱晨點點頭,道:“二弟,之前我也曾抱着你大哥還活着的念想,那天聽了劉三河的話後,我還歡喜了一夜,這才讓大哥二哥去縣衙詢問情形,只要還有和你哥一起被征走的人還有沒回來的……”

說到這裏,邱晨頓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接着道:“只要還有一起去沒回來的,嫂子都想了,如今咱們家裏也有些銀錢了,也有了自家的馬車,嫂子就去邊關尋找你大哥去……可,大哥二哥去縣衙一問……一起去的,要不就有了生死文書,要不就都回來了,沒有一個和你哥哥這樣的……大哥二哥問人家為啥沒給咱送生死文書,人家二話不說就給銷了戶,還給開了這麽一張銷戶文書,說這就是生死文書……”

邱晨一邊說着,一邊斟酌着詞句,說的斷斷續續的,又是一臉的肅穆,在別人看來,倒好像是勉強壓抑着心中的悲痛一樣。其實邱晨對林升是半分好感都沒有。

說是林升勇武有力,射得一手好箭……說是為了讓林旭上學才去應征夫壯……既然射了一手好箭法,那又何必非得抛家舍業的去做征夫來讓弟弟上學?多打些獵物,換了錢不也一樣能供弟弟上學?劉家岙不行,去別處好了,幹嘛非得鑽牛角尖兒?把幼子和懷着身孕的妻子抛在家裏,這個家什麽情況難道他不知道?他就想着供弟弟上學了,可上學後的書籍文具的費用從哪來?一家人的吃穿從哪兒來?妻子生産怎麽辦?婦人生産就是過鬼門關,萬一過不去,讓林旭領着阿福怎麽辦?

他想着做一個好兄長,但卻思慮簡單,不周全!

他從沒憐惜過妻子兒女,就更談不上承擔一個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

這樣一個男人,又有什麽值得她多想多在乎的?

看着邱晨頓住,垂了頭,林旭不由想起自從大嫂嫁入林家之後,勤勞持家,溫婉賢淑,日夜做針線補貼家計。特別是大哥走後,為了給他買筆墨紙硯諸物,為了一家大小的吃穿用度,更是每晚熬夜做到很晚。米面衣衫都是盡着他,然後才是阿福阿滿,自己卻從沒吃過一頓飽飯,穿過一件新衣……

日子艱難,僅靠針線無法為繼,大嫂就一點點變賣了自己的嫁妝。得到大哥的死訊後,更是賣了家裏的幾畝肥田,給大哥建了衣冠冢……卻因積勞成疾、悲傷過度,在墳墓落成之後,一病不起,整整躺了半個月。

大病之後的大嫂,沒了當初的柔婉,卻變得開朗爽利,也被逼琢磨出了采藥炒藥的生計來。随着大嫂的勞累忙碌,家裏的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大嫂臉上的笑容多了,對人熱情大方,似乎一下子換了個人。

只是,對他、對阿福阿滿的關愛照顧,卻一直沒變。如今,不再缺吃少穿,但是,有了好飯食、好衣衫,第一個想着的仍舊是他,其次是阿福阿滿,最後才是她自己……

林旭心裏羞愧起來。

大嫂對他,對整個林家,無怨無悔地辛勞操持,他剛剛拿到大哥的銷戶證明,第一時間卻竟然惱怒,甚至懷疑起大嫂的用心……他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聽着邱晨斷斷續續地敘說,一下子頓住,林旭跟着默了片刻,開口道:“大嫂,你不用說了,我……是弟弟糊塗了!……大嫂,你別難受了,大哥雖然不在了,還有阿福阿滿,還有兄弟我呢……”

邱晨垂着頭默默聽着,到了最後,擡起頭來,嘴角含着一絲絲微笑看向林旭,點着頭道:“嗯,二弟好好讀書,這是你大哥一直惦記着的……”

林旭趕忙點頭應下來:“大嫂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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