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B是一個警察, 但也是個個性有些陰沉冷淡的警察。

肖照臨記得臺詞和描述,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女人快步走到近前,在她張口說出:“嚴哥你今天好早啊……”的時候福至心靈,下意識随手做出一個抛擲的動作,打斷了她的話頭:“這是你的?”

女人的臉色一瞬間煞白,她看着地上的某一處,慌張地道:“這是什麽……我, 我沒見過啊。”她說着擡頭去看肖照臨,卻發現他面色很冷,眼底有一分譏诮又沉着三分失望, 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嚴哥!”她越說越是慌張,說到最後嘴唇發抖,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你別把我趕出去, 他們會殺死我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肖照臨沒有揮開那只有些枯瘦的手, 他感受着那只手抓在他手臂上的力度,透過衣服傳來的并不是溫熱的觸感,而是冰冷和恐懼。

既然這麽的怕,又為什麽偏偏還要去做呢。

他斜睨着眼前那張快要哭花的臉, 終于有些摸索到自己所演繹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角色,他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堅決地、一點點地掰開那緊抓着他手臂的五指,冷聲道:“艾子, 我只問一次,你想好了。”然後指向地上,指節繃得發白:“這是誰的?”

女人不敢去看他的臉,幾次想說話,卻都說不出口。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肖照臨心裏的答案很清晰,他一邊往大門走去一邊伸手進褲袋裏拿手機。

“你不說我也知道。”

女人如驚弓之鳥,上前死死巴住他的手:“不要——嚴哥!別趕我走!我說……我說,那是我的,是我的!我該死,我真的該死!”

肖照臨被她拉得停住了腳步,但他再也沒有回頭去看女人,目光落在地上的某一個地方,卻又好像并不是真的在看什麽。

“你該死?”他緩緩開口,“你不是怕死嗎?哦——不對,你還真的不怕死,你不是都敢出門去買這東西了嗎?看來你是不怕他們找到你了。”

“不是!真的不是……嚴哥,我不敢了,是我鬼迷心竅!求你不要趕我出去……”

肖照臨搖了搖頭,聲音很沉,透着明顯的冷淡:“我不趕你走。”

女人一愣,眼中一亮,可還沒來得及笑,就聽那人又道:“我送你去一個地方。”地方二字拖出的尾音冰冷徹骨,有一種疏離之意。

女人臉色幾變,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原地。

這一段到此就算演完,那年輕的女演員沖白建禮的方向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肖照臨卻還站在原地,眉頭不自覺皺起,對角色尚有疑惑。

他轉過頭去看坐在一旁的白建禮,很想聽聽他的評語,但白建禮卻似乎對剛才的演繹不置可否,反而問道:“你剛才扔到地上的是什麽東西?”

肖照臨一愣,他當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描述裏面只提到了他有一個扔東西的動作,具體扔的是什麽卻沒有注明。

他只能從對方演員的表演中大概猜到那應該不是什麽好的東西,不然對方不會在他這個警察角色面前如此的慌張害怕。

肖照臨頓了頓,心裏沒有确鑿的答案,只能說了個模棱兩可的:“我覺得是不是跟違法犯罪一類有關的東西?”

白建禮點了點頭:“不要只是‘覺得’,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觀衆又怎麽能看出來?你就是角色本身,只有你知道那是什麽。”

肖照臨怔愣在那,只覺白建禮的話有如當頭棒喝,在腦海中炸響,可他還來不及仔細消化,白建禮便擡手指着放在邊上的另一個放着角色C的文件夾:“繼續吧。”

肖照臨只得定神點了點頭。

這次進來的是三個男演員,每個人都穿得很普通,看不出來角色的身份,他們進來之後分別沖白建禮和肖照臨點了點頭,然後一人在旁邊站着等候,另外兩個人在場中找了兩張椅子坐下,也沒有廢話,開口便演了起來。

肖照臨聽了兩句就發現,這一段對他的考驗可能并不簡單,這兩個人的對談完全在他們之間進行,他回想着文件夾中僅有的幾句臺詞,完全吃不準自己該什麽時候插話。

還有旁邊還沒有任何表現的第三個人,這又是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

肖照臨硬着頭皮仔細去看場上兩人,無論如何,所有的提示應該都在他們的神态動作和對話裏面,只要讀懂了應該就能明白角色是什麽。這麽一想,他就勉強鎮定了下來。

其中那個光頭的演員比較好分辨,演的應該是個有點地位的角色,他坐的姿勢随意,臉上雖然堆着笑,可怎麽都擋不住眉眼間的匪氣,和他說話的灰襯衫則顯得要恭敬一些,但語氣熟稔,看來兩人至少關系是不錯的。

灰襯衫做了個倒茶的動作:“慶哥,聽說你最近新認了個小兄弟?”

光頭似乎在抽煙,聞言挑了挑眉:“什麽狗屁倒竈?”

灰襯衫:“怎麽,八卦新聞上可是說得有板有眼的,什麽戲裏父子情戲外忘年交。”

光頭聽得一陣嗤笑:“我還以為你說誰,原來是那只小老鼠啊,哪裏有縫就往哪鑽。”

灰襯衫有些好奇:“這話怎麽說?”

光頭:“今天在這個圈子混混,明天又到那個圈子混混,削尖了腦袋想攀高枝,盡會拍馬逢迎,我看他這忙裏忙外的天天到跟前喊慶哥,也挺好玩,就當是留着個樂子了。”光頭說着便哈哈笑了起來,灰襯衫跟他是一丘之貉,聽了話也有點樂不可支。

兩人笑夠之後,灰襯衫心裏一轉,想起個整人的點子,道:“慶哥,不如就把你這個樂子喊過來大家一起樂樂吧。”

光頭眯着眼看了看灰襯衫,笑道:“怎麽,你這猴精又有主意了?”

灰襯衫露出一個油滑而又惡心的笑容:“讓阿森和他玩玩吧,給他們一把真槍。”

光頭聽得吃吃笑了起來:“你這不是誠心吓死他麽。”

灰襯衫一臉得意:“想混我們這圈子,總得付出點代價是不是,況且他要不願意,大可轉身就走,我還敬他有骨氣。”

肖照臨聽到這裏總算聽出點頭緒來了,這兩人話裏那個“樂子”可能指的就是他,因為C就是個游走在各種圈子裏的慣會逢迎的新人。

果然下一秒就聽光頭說道:“也不用喊人了,那小老鼠也不知道從哪打聽到我每周這時間都會過來,咱們現在這房間也是他付的錢,估計等下人就過來了。”

肖照臨心領神會,掐着時間上前做了個敲門的動作,那邊的光頭應了聲進來,他就伸手往前一推,臉上已經挂起了讨好的笑容:“慶哥。”

光頭拍了拍凳子邊緣:“怎麽才來?偷偷把房間包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這就是點小事,”肖照臨上前坐下,沖旁邊的灰襯衫點了點頭,“五哥。”

話音剛落,那個一直沒動靜的第三個演員也終于做了個推門的動作進來,灰襯衫斜看了肖照臨一眼,臉上卻裝出一副惱怒的樣子,沖着進來的人呵斥道:“你他媽是誰?!”

進來的那個刺頭從兜裏摸出來一把槍,二話不說就指着光頭。

衆人的臉色一下子都變了,光頭黑着臉攔下旁邊的灰襯衫,冷聲道:“朋友哪條道的?找我有事?”

刺頭嗤笑一聲,道:“慶哥貴人多忘事,怕是不記得之前的承諾了吧,那批貨短斤缺兩,慶哥是打算不聞不問了嗎?”

光頭被槍指着卻不見慌張,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他眉頭一挑,語氣不卑不亢:“我道是什麽,原來是那件事,怎麽,只有你們吃虧,難道我們這邊就沒吃虧了?為了那點貨,你們缺了斤兩,我這還死了一個兄弟呢,貨沒了拿錢抵,我這人命沒了,你們拿什麽抵?”

刺頭皺了皺眉,顯然也是個刀槍不進的:“既然這樣,我敢拿命來抵,慶哥你敢嗎?!”他說着手腕一抖一翻,啪嗒一聲扣響了手|槍。

場上當然沒有真的傳來槍聲,但除了刺頭,每一個人臉上都有一瞬間的失色。

慶哥冷哼一聲,顯然是被激怒了,他道:“既然這樣,我們來玩個游戲吧。”他邊說着邊扔出了一把左輪手|槍,“裏面有一發子彈,我和你一人對自己開一槍,直到打出子彈為止,你死了,你給我兄弟抵命,我死了就當我拿命給那批貨抵數!”

刺頭顯然沒料到慶哥竟然這麽硬氣親自上,臉色一變,咬牙道:“這話當真?”

光頭一把拿起槍,打開彈夾用勁一轉随即合上,他調轉槍頭指着自己腦袋猛地扣下扳機,砰的一聲震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光頭眼都不帶一眨,瞪圓着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獰笑道:“到你了。”

刺頭二話不說接過槍,也是調轉槍口就沖自己太陽穴扣響了扳機,可他扣了一下還不罷手,旋即再扣了一下,砰砰兩聲讓所有人都聞之色變。

這下可是火上加油,光頭開了一槍,這人偏要開兩槍,下一把光頭開一槍也不是,開兩槍也不是。

開一槍顯得他膽小,開兩槍吧,這輪子轉一圈也快到頭了,到頭就意味着該碰上真正的子彈了。

光頭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面前那人,這事關乎他的顏面,以後傳出去怎麽都不好聽。

偏生刺頭硬要瞪回去,嘴裏還不饒人:“怎麽,慶哥,這是吓傻了嗎?”

他這話挑釁的意味很濃,光頭氣得伸手去拿槍,沒料到斜刺裏搶出來一只手,趕在他之前把槍拿走了。

肖照臨冷冷道:“怎麽,這是糊弄到慶哥頭上來了?”他這可是終于找到了機會說臺詞了,這時間掐得剛剛好,多一秒不多少一秒不少,連他自己心裏都暗暗捏一把汗。

幸虧是自己反應快,這兩邊臺詞一句接一句的,他稍微一分神,估計就沒接上。

刺頭仿佛這個時候才發現有這麽個人存在,目光落在肖照臨身上:“你是誰?”

肖照臨把玩着手裏的槍,道:“我是誰不打緊,反正我站慶哥這邊的。這槍一共六發,你打了兩發,慶哥打了一發,子彈就在剩下三發裏頭,慶哥都打了你打什麽,合着讓我們吃虧是吧?”

刺頭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誰說我讓慶哥打三發?慶哥愛打多少打多少。”

肖照臨目光一凜:“然後外頭就說慶哥欺負小的是嗎。”他說着把槍口對準自己太陽穴,沒有半分懼意,“這一把我代慶哥打,要是他老人家的話肯定不好意思打得少了,準會打三發,我不同,我就就是個名不經傳的角色,打得比他少了也是應該的。”

于是又是砰砰的兩下槍響。

場上随即陷入一片死靜。

慶哥和灰襯衫本來并沒有将他們嘴中這只小老鼠放在眼裏,搞這一出也就是想吓唬肖照臨一下,看看這牆頭草慫逼的模樣,讨個樂子。

沒想到這個人竟然也硬氣,一時兩人的臉色都很精彩。

肖照臨知道慶哥和灰襯衫都在看着他,但他只是把槍往前一扔,沖那個刺頭道:“這樣我們這邊就打夠三發了。”他朝着槍的位置擡了擡下巴,“最後一發,該你了。”

……

等到那三個演員都出去了,肖照臨還有些沉浸在思考之中,白建禮看了看他,道:“有什麽想法?”

肖照臨确實是有些想法的,他斟酌了一下,最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白老師,我覺得我好像沒演對C這個角色。”說着說着他又似乎有所感悟,眼睛有些發亮。

白建禮沒有立即說話,他拿起那個文件夾,目光在臺詞上一掃,這才慢悠悠地道:“你錯了,當你說出臺詞的時候,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根本沒有所謂的對不對的說法,但角色的演繹确實會有好壞之分,你演得能說服人,那才算演得好,觀衆不買賬那就是演得差。”

肖照臨一愣,虛心地問道:“白老師,那您覺得……”

白建禮卻不等他說完,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正好落在那句“圓滑,人緣好”上面:“确實演得不怎麽樣。”

肖照臨聽得心裏一沉,暗嘆自己怕是沒戲了。

白建禮卻話鋒一轉:“C這個人你回頭再仔細想一想,倒是前天演的A和剛才的B還有那麽幾分意思。”說着似乎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促狹的笑,“就是前天那個咳嗽,咳到後來是真咳得止不住了吧?回去有好好吃藥嗎?”

肖照臨一下子被點破,心想姜果然還是老的辣,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吃了,今天已經好了不少。”

他聽白建禮話裏頭的意思似乎不像是要把他刷掉,心裏正有些忐忑,就見白建禮點了點頭,沖他招了招手:“你跟我來。”

兩人從另一個門出去進到一間辦公室,白建禮指着沙發讓他坐下,回頭拿了一疊東西放到肖照臨面前:“看吧。”

肖照臨拿起來一看,發現是合同和劇本的初稿,他随手翻了翻,卻發現了奇怪的地方:“白老師,這……怎麽有三個劇本?”

白建禮不動聲色:“你都看看,想要哪個角色。”

這話可把肖照臨驚出一身冷汗來。

他怔愣了兩三秒才開始去看手裏的三個劇本,三個劇本三個角色,角色的描述顯然正是ABC的詳細版,每一個角色似乎都另有隐情性格豐富,論演起來的難度都不遑多讓。

這三個角色的戲份還差不多。

但除去戲份和難度,肖照臨覺得真正吸引他的還是角色本身,這是三個游走在陰影邊緣的人物,往左一步是光,往右一步是暗,三個人都很有意思,而且他都沒有嘗試過這樣的角色。

白建禮見他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在桌面上扣了扣,似笑非笑地道:“怎麽,選好了沒有?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啊。”

肖照臨見他說得輕松,像是在開玩笑,心裏愈發摸不準裏頭的門道。

于是最後順口就應道:“這……白老師,這三個角色都挺好的。”

“都挺好?”白建禮聽得一拍大腿,臉上的笑容顯然愈發有些深意,“都挺好的話,不如三個都一起演了吧?”

“……”這話猝不及防,肖照臨聽得差點手一抖把劇本掉地上。

這就跟驚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讓肖肖跑一跑正經工作23333等着吃糖的小可愛是不是要錘我

謝謝以下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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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ssr是遠寒我的”,灌溉營養液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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