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俞林曾經去他導師講概率論的課上旁聽過，他記得那時他的導師開玩笑般地笑着說道：“概率論研究的就是一件事情發生概率的大小，真正小概率的事情幾乎不會發生，如果真的發生了，我是個有點迷信的人，我便會覺得那是緣分。就比如在這70多億人中，你偏偏就遇上了那一個，還碰巧喜歡上了，你說這幾率小不小？”

那是堂公開課，來旁聽的不止俞林一個人，在他旁邊坐着的是他導師的妻子和女兒，他清楚的看見導師講這句話的時候，雙眼望着自己的身邊，眼中充滿了他不解的愛意。

那就是愛情？

俞林除了自己的父母沒有喜歡過誰，但是就在剛才他站在陽臺上，和樓下搖下車窗，正拿着手機給他發消息的魏沉風對上眼的時候，心裏還是小小地顫了一下。

“馬上下來。”俞林馬上回了條消息，然後輕輕把俞冬房門打開一條縫，看見她正在熟睡之後，換了身衣服就下了樓。

魏沉風招呼着俞林上車，然後把車上的暖氣調大。

他搓了搓手，說：“真沒想到你也住這裏。”

“嗯，不過是租的，當時就覺得離單位挺近的就選了這。”俞林系上安全帶後又說，“你住那棟樓？”

魏沉風指了指背後，說：“後面第二棟，17號。”

如果沒錯，俞林記得他們小區有兩種樓，一種是像他住的那種高層住宅，還有一種比較低，只有五層，但都是複式的，價錢也明顯要翻個跟頭，而17號樓就是那種低層複式住宅。

“你……住那啊。”俞林說道。

看出了俞林在想什麽，魏沉風也毫不忌諱地說道：“嗯。我本來買了以後想把我爸接來一起住，誰知道他死活不願意來。”

沒想到魏沉風還是個有錢人，俞林壓下心中的驚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感嘆道：“公務員工資原來這麽高啊。”

魏沉風笑了笑，回答：“我那可是憑自己真才實學賺的，不過除了首付，還要還上十年的貸款加利息。”

俞林也沒有多說下去，不過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忽然覺得面前這個人還是挺能幹的。

“想吃什麽？”魏沉風發動了車子問道。

“不知道。”俞林看了他一眼，“不是說你帶我去吃？”

“……”

好像是這麽回事，魏沉風想了想，又說：“行，看你也不像是會出來吃夜宵的人，帶你去看看這裏最熱鬧的夜排擋。”

還以為這裏這裏最熱鬧的夜排擋是類似那種商業廣場一類的地方，但等到了那裏俞林一下子就愣住了。一條長長的馬路，燒烤、炒米粉、烤鱿魚、炸鮮奶……只要能想到的食物，在這裏都能找到，攢動的人流和各種小販推來的車，将這條馬路擠得根本無法允許車輛的通過。擠在中間的人們還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十分享受他們手中的美食。

魏沉風将車停在了馬路一百米開外，兩人下了車徒步行走過去。俞林看着從那些燒烤攤頭上方升起的濃濃黑煙，不禁皺了皺眉。

正巧魏沉風看到了，問：“很不習慣這種地方？”

“也不是……我的确沒來過。”

“覺得烏煙瘴氣？”

俞林又搖了搖頭：“就是有點吃驚。”

魏沉風笑了笑，說：“不過也來不了幾次了，這裏環境太差，政府要治理，大概以後都見不着了，趁現在還在帶你來看看。”

說着的同時，旁邊傳來各式各樣的吆喝聲，讓俞林瞬間有些應接不暇。

“炸鮮奶嘞炸鮮奶！不好吃不要錢喲——！”

“百年老攤——錫紙花甲！”

“全街僅此一家的炸豬蹄——快來看看喲！”

魏沉風看着俞林問：“有什麽想吃的嗎？”

“好像都沒吃過。”俞林又指了指斜前方，“那是什麽？”

魏沉風順着他手的方向一看，年輕的小販正拿着鏟子在鐵板上翻炒着好幾個炸成金黃色的東西，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油炸的香味。

“油墩子，吃過沒？”魏沉風帶着俞林走了過去，拿手比了個二，然後拿出手機掃了掃推車上的二維碼給小販轉了賬，轉身說，“有點類似蘿蔔絲餅。”

很快，小販把做好的油墩子裝在兩個塑料袋裏交給魏沉風，笑嘻嘻地說着：“兩位慢走，好吃再來！”

剛做出來的油墩子有點燙，俞林把它捧在手裏舉到嘴前輕輕吹了兩口氣，覺得好像沒什麽變化，然後重重地又吹了幾下。

終于，吹了一會不那麽燙手了，俞林這才張口小咬了一下。

“……好吃。”

“啊？”魏沉風沒聽清。

“好吃。”俞林重複了一遍，“這個很好吃。”

“這個我小時候一直吃的。”魏沉風拿起手中的油墩子也咬了一口，笑着說，“那時候沈丘那老頭一直嫌這個不衛生不允許我吃，可我就是喜歡，于是我爸……我是說另一個老爸，他就一直瞞着他給我買。”

“有一次很不湊巧，正好被他抓包，于是我倆劈頭蓋臉地被他訓斥了一頓。訓完之後我就開始哭，那時我一哭他就拿我沒轍，誰知道他轉身去買了兩個油墩子給我吃來哄我。”

魏沉風說的時候臉上洋溢着幸福，一副很是懷念的樣子。

兩個人又沿街走了一會，最後在一家燒烤攤停了下來。雖是燒烤攤，但是攤主做的食物還挺多，兩個人點了二十幾串燒烤，又叫了一份大份的鱿魚炒年糕，付了賬之後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攤主先端着兩人的燒烤上了桌，他也是笑着的，似乎很開心的樣子，說：“兩位慢點吃，今天飲料酒水暢飲，要喝什麽那邊去拿。”

說完，他指了指後邊。

魏沉風問：“今天什麽好日子？”

攤主撓了撓頭，整個人一副傻氣的樣子，說：“下周就過年了，老婆又懷孕了，高興啊。”

兩人道了句“恭喜”，然後便開始對桌上的食物動起了手。

“對了。”魏沉風忽然想到了什麽，問，“下周過年你有什麽打算嗎？”

俞林把口中的食物咽下，說：“就我和俞冬兩個人……也沒什麽打算吧。”

“要不你過來和我們一起過？我和我爸。”話說出口，魏沉風忽然覺得有些唐突，他和俞林也就認識了幾個月，他不介意也不代表人家不介意，于是拉上沈丘當擋箭牌，又補上一句，“我爸……我爸說他挺想你和俞冬的。”

俞林愣了一下，想了一會說：“嗯……我行的，等我回去明天問問俞冬的意見。”

“行。”

不過俞冬多數是不會拒絕的，魏沉風聽了之後有些喜出望外，誰能想到一開始因為吵架認識的兩個人，現在的關系變得挺好。

魏沉風這麽想着，又拿起一穿羊肉吃了起來，心裏美滋滋的。

“沈老師最近還好嗎？”

“好的不行，特別是罵我的時候，中氣十足。”開了個玩笑，魏沉風繼續說，“不過他好像提到肩膀還是有些提不起來，沒有以前那麽靈活了。”

俞林說：“這是正常的，畢竟要有一個康複期。你讓沈老師可以自己做一些主動關機運動，像是擴胸、聳肩之類的，但千萬別外展。或者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幫他進行一個肩胛骨環轉運動的被動訓練，可以防止粘連性關節囊炎。”

說着俞林用自己的手演示了一下：“不過幅度不能太大，要避免再次拉傷。”

魏沉風點了點頭，俞林又繼續說道：“或者可以幫他按摩一下斜方肌上部，這樣對關節的運動也是有好處的。斜方肌你知道在哪嗎？就是這樣按。”

說完，俞林擦了擦手，起身到了魏沉風的背後，用手覆在他背後的肌肉上按了兩下。

挺舒服的，魏沉風心裏想。

“挺有用的。”魏沉風突然說。

“什麽？”

“我說康複其實挺有用的。”

“那不是廢話嗎？不然要我們治療師幹什麽？”俞林坐下白了他一眼，“做的再成功的手術，如果沒有良好的術後康複，結果還是失敗的。”

俞林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鱿魚炒年糕，說：“不過這裏的康複還是不怎麽受重視，好多人覺得康複就是護理，我們做的事情護工也能幹。這個也好吃。”

魏沉風點頭，俞林說的是事實。他也是這兩年聽的“康複”這個詞的頻率高一點。

以前他在警校的時候，有一次一個同學說了一句“我要去做康複”之類的話，結果全班立馬起哄，說：“什麽你居然要去做大保健？！”于是整個班級一陣喧鬧。

太無知了，魏沉風想。

然後他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是挺好吃的。要是禿子能醒過來，你給他做康複那多好。”

話題忽然轉到了王德先的身上，俞林一愣，随即一臉正色開口說道：“吉人貴有天命。”

“是吉人自有天相。”

“……哦。”

俞林覺得有點尴尬，再一次拿起筷子埋頭吃了起來，不敢擡頭去看魏沉風憋着笑的臉。

察覺到俞林的小心思，魏沉風也不好意思讓他繼續尴尬下去，說道：“大過年的，禿子他們家也不好受。”

“是蓄意襲警嗎？”俞林問，但随即又覺得有點越界，“我随口問問，不方便答也沒事。”

魏沉風點了下頭，反倒是很巧妙地扯開了話題：“不知道，不過我當面那群老頭現在把我調到禿子的位置上，事情多的很。”

“你們不是不同組嗎？還能跨科室？”

“也不算。我以前在重案組待過，後來才去了排爆組，現在不過是回去罷了。”

俞林了解般地點了點頭，看着魏沉風說：“做警察挺辛苦的，還危險。”

“怎麽你想犒勞我？”

“行，這頓算我請你。”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魏沉風連忙打住，“說好是我帶你來吃的，你想犒勞我下次吧。”

俞林跟着他一起笑了。

等兩人吃完，回到小區已經将近淩晨，魏沉風将俞林送到樓下，坐在車裏看着他上去，直到看到他家客廳燈亮起來，他才發動車子開回自己的樓下。

不過他沒有看到的是，俞林回到屋子，換了拖鞋直接先去了陽臺，他站在上面向下看去，直到魏沉風的車使出了他的視線才轉身回屋。

回到屋子，看到了自己出門時忘記關的電腦，于是在前面坐下，打開浏覽器搜索了一會，但好像覺得搜出的答案自己不是很滿意。于是又打開了skype，在聯系人裏找到了他媽，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編輯了很久終于發出一句：

媽，你知道中國過年去別人家的時候，需要注意些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