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三月份已然開始入春，陽光照在身上讓人覺得暖洋洋的，俞林就這樣靠在床上看着窗外從北地飛回來的大雁，不知不覺竟泛起了濃濃的睡意。

正值周末，魏沉風吃過午飯帶着俞冬來到醫院，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穿着病號服的俞林歪着頭靠在枕頭上，窗外的陽光正打在他的身上，靜谧，安穩。

他豎起食指放在唇前，拉着俞冬輕輕走了過去，但俞林似乎睡的很淺，還是被那些微小的聲音給驚了醒。

俞林揉了揉眼睛，還有些睡意朦胧：“你們怎麽來了？”

“我說過要帶俞冬來看你的。”

說完，俞冬把手伸進了俞林的被子裏握住了俞林的手，輕輕說了一句：“冷。”

剛開始還以為是俞冬覺得冷，可是接觸到她溫熱的手心之後，俞林才反應過來，俞冬是說他的手冷。

“不冷。”俞林笑道，“就是涼了些。”

魏沉風自從昨晚收到俞林發的那句“你也是”之後，整個人到現在都有些輕飄飄的，雖然不知道他是否對自己也有意思，但起碼人家好歹也在關心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沒有不舒服吧？”

“一切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魏沉風說着，舉起手上的保溫瓶，“給你煲了點湯。”

俞林很驚訝，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才好。魏沉風也只是笑笑，放着俞林倆兄妹聊天，自己去醫院走廊裏的清理池洗了個碗。剛一出門，就看見對床的女人拄着拐杖在走廊裏來回走動。

“又來看你朋友啊？”女人打了個招呼。

“嗯。”魏沉風說，“幫他煲了點湯，我去洗碗。”

“你們感情真好。”

魏沉風笑笑不說話，心想，我想要的其實并不是這樣的好。

俞林在醫院整整住了五天，指标一切正常，他沒有打針也沒有吃藥，僅僅只是留院觀察，在出院之後他立馬就抱怨了起來：“總算是提前感受了五天退休生活。”

“這不挺好？”魏沉風打趣道，“我想體驗都不行呢。”

日子總算回到了以前的模樣，俞林一回到醫院，科室主任就立馬沖了過來，大聲說道：“俞林你總算回來了！少了你一個，我們這日子簡直沒法過。”

俞林不像往常般不以為然，反倒開起玩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逃不掉。”

然後他在同事有些異樣地眼神之中，首先為一天的工作做起了準備。中午的時候，倒是出乎俞林意料發生了點小插曲。他剛想去食堂吃飯，就看唐馨兒拿了盒飯過來：“俞老師，我自己做的，不嫌棄的話你嘗嘗吧？”

俞林愣了一下，看着唐馨兒憋的通紅的臉和不敢擡起的頭，就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忍拒絕，從她手中接過飯盒，柔聲說道：“謝謝。”

唐馨兒忽然擡起了頭，卻又聽俞林說道：“你将來會是一名很出色的治療師。”

“嗯，那我……”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唐馨兒并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只是有些難過，“以後有工作上的問題還能來請教老師嗎？”

“當然可以。”

俞林說的沒錯，唐馨兒的确有很高的職業素質，即使心情低落也不會影響到之後半天的工作。下午的工作很忙，忙的時候又不禁讓俞林羨慕起之前住院的自己。

就這樣上班、下班，再和偶爾魏沉風打趣個三兩句，日子就過了大半個月，俞林有天翻起日歷一看，發現居然已經到了三月底。

在三月份的最後一天，俞林像往常一樣準備下班去接俞冬放學，但卻在醫院的正門口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俞哥。”那人走了上來，正是周皓。

周皓的眼睛有些紅紅的：“我媽的屍檢報告出來了。”

“先上車。”俞林把車停下，示意周皓上車，然後摸出手機厚臉皮地問魏沉風方不方便幫忙接下俞冬，魏沉風自然很熱情地答應了。他放下手機看着周皓，心想，情況大概和自己所想的相差無二。

上車沉默了會，周皓先開了口：“她是被人毒死的。”

俞林皺眉，拿過周皓死攥在手裏的屍檢報告，他快速掃了一眼，最後把視線停在了最後的結果上：慢性钅它中毒。

“報警了沒？”

“……沒有。”

“為什麽不報？”

“我沒錢。”

俞林感到不可思議，瞬間很想給眼前這孩子打上一拳，他有些氣急敗壞地向周皓大聲質問道：“你報警要什麽錢？她是你媽！”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我媽！我知道又能怎樣！你以為誰都能在監獄裏随随便便殺掉一個人？！”周皓吼着，眼淚又控制不住落了下來，“要不是有點錢，有點勢，他他媽敢去殺人？！我就算報警了有什麽用！我他媽什麽都沒有！”

俞林一下子有些語塞，待周皓的情緒平穩一點之後，才緩緩說道：“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錢和勢的。”

“起碼我沒有見過。”周皓悶聲答道。

“那我就帶你去見。”

俞林二話不說發動了車子，兩人在路上沒有說過一句話。終于車子開到了自家樓下，俞林看見了魏沉風和俞冬。他見兩人走來便搖下車窗，魏沉風本來一臉笑嘻嘻地走來，但看到周皓時忽然收斂起來。

“你……你怎麽把人家高中生給弄哭了？”

俞林白了魏沉風一眼，說了一句：“滾。”

然而魏沉風不僅沒滾，還緊緊跟了上來：“我說你對我怎麽越來越不客氣了。”

“行，那我對你客氣點。”俞林朝他假笑道，“上去喝口茶不？”

“去，當然去。”

直到坐在沙發上，喝上了俞林親自給他泡的茶，魏沉風才發現原來他是找自己上來談事的。

還以為是特意犒勞自己，魏沉風心裏嘆息道，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原來你請我上來這麽沒誠意？”

“哪沒誠意了？”俞林挑眉，“你手裏這杯茶難道不是我親手泡的嗎？”

“……好吧。”魏沉風無法反駁，于是言歸正傳，指了指坐着他旁邊的周皓，“這位是？”

俞林爽快道：“周皓。”

“你們是……？”

俞林想了幾秒答道：“……朋友吧。”

周皓也不知如何概括兩人的關系，只得尴尬地點了點頭。魏沉風狐疑地盯着周皓，心裏好奇俞林什麽時候有個這麽小的朋友，再加上周皓又長着一張娃娃臉，說是俞林的弟弟他覺得都不為過。

這時，俞林說道：“魏沉風，我問你。如果在一個月內同一塊地方發生兩起钅它中毒事件，你覺得是不是巧合？”

“多數不是，钅它這種東西不是那麽好搞的。”魏沉風沉思道，“還有一起是……？”

周皓把屍檢報告遞給魏沉風。

“被害人和羅琦有聯系嗎？”

俞林點頭：“十五年前，被害人在羅家做家政。”然後他又從客廳裏拿出一張報紙交給魏沉風，說：“你看看這個。”

魏沉風快速略讀了一遍，問：“她推下的那人是誰？”

“羅文。俞冬的生母。”答完之後，俞林又迅速否認了一句，“而且潘桂英也并沒有真的把羅文推下去。”

魏沉風看着俞林轉身回卧室，從裏面拿出一部小靈通，撥弄了幾下播放了一段錄音，選取的是最關鍵的幾個部分，他把頭湊過去一看，錄音的日期是十五年前。

“原來你前段時間就一直在查這個？”

“嗯。”俞林承認，“我那次去找羅琦也是因為這件事。”

魏沉風似是有些不高興：“你以後別一個人去查這種東西。”

“啊？”

“那群人不好惹，別一個人去查，有什麽要幫忙的找我。”

俞林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看着魏沉風一臉認真的表情，心裏倏地一緊，真的太糟糕了。

幾秒之後，魏沉風又繼續問道：“所以你懷疑兩件事情都是羅家幹的？”

俞林說：“你覺得呢？”

“只能說可能性挺大。”魏沉風緊盯着屍檢報告沉思了一會，然後對着周皓說，“我建議你先去警察局報個案。”

“報了案有什麽用？”周皓不屑道，“沒人會管這種案子的。”

魏沉風挑眉道：“誰說沒有？”

“那你說誰會管？”

“我啊。”

魏沉風說完，看了一眼吃癟樣子的周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過羅家的确挺難對付的，我希望你能有個準備。”

周皓讷讷地點頭，這才反應過來魏沉風就是俞林要帶他去見的那個人。

“警察先生。”周皓回過神來楞楞地叫了一聲。

“我姓魏。”

“魏哥。”周皓忙改了個稱呼，“那你說這事……能成嗎？”

“我不知道。”魏沉風沒有給他一個準确的答複，“他們的确有錢有權有勢，但這和成不成沒有關系。我是個警察，只要有人犯了法，我就沒有理由能置之不理。如果有人向我施壓，只要我還有一絲餘力，我就一定不會讓這案子給壓下來。”

“你的母親為你付出了這麽多，沒有道理死後還要讓她背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于情于理都不應該。她雖然不是一個成功的人，但卻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而你不想去報警是因為什麽？你沒他們有錢？還是沒他們有勢？有時候錢和勢并不能代表一切，他們不過是比你多了兩張紙，多認識幾個人而已。”

“你心裏是不是在想？我報警了又有什麽用？到時候還不是一樣會因為各種不合理的理由被壓下來？那我告訴你，你太小看我們警察了。我們雖然是公務員，吃的是皇糧，但我們有責任也有義務去管這件事情。”

“我知道有些事情、有些地方的确很不合理，但世上哪有那麽完美的東西？你想要公平，那就一定會有不公平；你想要幸福，同樣也一定會有不幸福。而你想要的公平和幸福，如果你不去追求，肯定是得不到的。所以公平與不公平，幸福與不幸福，這都取決于你。”

“我們沒法杜絕壞的，但是我們卻可以去追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