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的回憶

我在海邊走着，海風吹着我，可我感覺不到寒冷。

這不是南方那個五月的初夏，這是千裏之外的另外一個城市的冬天。雖然，它的冬天不冷，但也不暖和，至少不能跟南方初夏的五月比。我離開那裏已經有二十年了。在這二十年裏，我依舊河邊三月盛開的桃花、五月盛放的金櫻花、六月盛開的荷花、七月開放的金銀花，那是一條永遠都有鮮花開放的小河，春天蘇醒的小河，經過三個月變成溫馴而又帶些小孩脾氣的夏天小河，秋天裏倒映着藍天、白雲、紅霞的小河，冬天鋪滿銀雪的小河，這些都那麽的清晰的存在我的記憶裏。這些記憶無一都同步與塔一起，在那個小鎮生活的十二年裏，塔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另一個我。塔，她就是夏天的小河，永遠都是活波而又有自己的個性的，只是不知道現在的塔怎樣了，她是否還記得那條河，記得有個女孩跟她一起走過的那些日子，我想她，她肯定記得，因為她是另一個我。我也記得母親，母親是一個智慧的人，她給了我們所有的愛，她的愛跟那河水一樣，細無聲的流淌在我們心裏，穿了每一天、每一季、每一年，于是有了一樣的我和塔。母親，她不會太多的管束我們，她給了我們很多自由的時間與空間，她是一個随性而的人，但她也有嚴厲的一面，她的嚴厲藏在她的随性裏，她總是忙碌的，對的，在母親相伴的那十二年裏，母親總是忙碌的，她從菜地、田裏、家裏來回，她的肩上扛着一家三口的生活，确實如此。對于母親，我記得她在夜晚跟我們講過的每一個故事，記得在冬天她為我們做過的糍粑，我吃着母親剛給我做的糍粑，我想要母親的溫暖和淡淡的香味。可是，吃着，吃着怎麽都是母親的淚與辛酸。我看着我母親随車奔跑，看着她一只一只無力的放掉我的手，我甚至看到塔，她在流淚，也看到母親靠在塔的懷裏，在那個十二歲的女孩懷裏。。。。。。

在金櫻花盛開的那個五月，我離開了母親和塔。是的，從母親做的糍粑裏，我看到了母親無力的站在汽車旁，母親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材勻稱個子不高，我記得母親站在汽車旁，她在車窗外拉着我的手，她的臉都是淚水，她跟我說，如果覺得那邊不好，就寫信回來，她會去接我。她跟我說，要照顧我自己，別太犟。她跟我說，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女孩子別跟別人起什麽沖突，她跟我說了很多，很多。可我現在确慢慢模糊了她跟我說的話，眼淚滴在她的手上，也不知道是她的，還是我的。汽車慢慢開動了，母親也跟着小跑起來，但她的速度跟不上汽車的速度。她不舍得放下我的手，還是緊緊的握着，可是沒有辦法，她的速度是跟不上汽車的速度的，她不得不放下她女兒的手，可是她還是跟在汽車後面跑着、跑着，直到她确定跟不上了，她蹲了下來，另一個小女孩在她旁邊站着，望着車的遠去。。。。。。那個小女孩就是塔，另一個的我。懷裏的糍粑還是熱的，母親怕我餓，做了很多糍粑，母親的手很巧，從小到大我們的衣服都是母親做的，我還記得母親為我和塔織過的那件毛線衣，藍底紅花的那件，那是我們五歲多的時候，紅色的小花朵，跟路邊小星星草一樣，小星星草有紅色的、也有藍色的，它們是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時留下的，天上的星星一眨，地上就有一朵星星草。塔，你還記得這件毛衣嗎？記得母親的微笑嗎，跟星星一樣的溫暖。我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母親了，也沒有見過你了。我知道你們都在等着我，在某一天回去，是的，我會回去的，在某一天，在某一個你們惦記我的日子裏，因為我從來就沒有遺忘過我生長的地方，那裏有我最親的人，也有我最純的夢。我要做一個畫家，塔，你還記得我這個夢想嗎？河邊五月盛開的金櫻花，是我夢裏最美的景物，而畫中的母親和你我，是我夢裏最溫馨的一個地方。。。。。。塔，我喜歡在海邊走，喜歡海風吹過我的頭發，吹過我的臉龐，這好像母親的愛一樣，也就你的聲音一樣，都可以深入我的心裏，每到海邊走的時候，我就看到了母親，看到了你。。。。。。

我到了這個城市，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和陌生的車。他來接我了，一個不算高大，但有着跟塔一樣臉型的男人。他，就是我父親。對于他和他的妻子，我沒有太多的話語，我不知道自己對于他是怎樣的感情，他是一個我名義上應該很親的人，可是我對于他沒有什麽很親的感覺，他就是我的父親罷了。塔，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離開嗎？母親她是不知道，我想你會知道，因為你我的特殊。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否則你不會讓我離開的，你怕我會傷心難過，你什麽都沒有問我就這樣讓我離開了。是的，我忘不了那個晚上，那種像蛇一樣的感覺，冰冷刺痛皮膚，蛇扭在身上，帶着粘液一點一點的在我身上挪動，一絲一絲的吐着它的信子，冷從皮膚深入骨髓裏，那個晚上，雖然有月光照耀，但月光也是蒼白的。我不喜歡月光了，雖然小時候，母親唱給我們的童謠，有一首是關于月亮的，“月亮粑粑，裏面坐個嗲嗲，嗲嗲出來買菜，裏面坐個奶奶，奶奶出來繡花，繡個糍粑。。。。。。塔，我不喜歡月亮，從那個晚上開始，因為蛇它不懼怕月亮，它喜歡黑夜，喜歡有月亮的黑夜都會讓我沉淪。。。。。。

脫離了白晝的躁動與不安 在黑夜的寧靜中游弋 喘着屬于自己的呼吸

黑與白的颠倒 心與身的融合 重組着瓦解的那絲信念

黑夜中抒寫着人生的绮麗 色彩從黑色中盛開 卻抹不開那份沉重

聽着牽牛花盛開的聲音 月亮落下了 星星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