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母親的回憶

拓走了，母親好像也變得更沉靜了。母親與我就像兩條平行線一樣，沒有交點的過着。她從來不說我，也不罵我，日子就這樣過着。我定期向她彙報我的成績，她每日為我做飯，為我洗衣，新學期支付我的學費。暑假我跟她一起去外面打零工，為別人家收割稻子或者插秧。直到我十四歲那年的初二，當她拿到我期末的成績，看到我成績為全校第七時，她将我罵了一個上午。我就站在哪裏聽她罵了一個上午，夾着眼淚，但未落下。我一直都以為母親不在意我，不在意我的一切，因為她的不在意，所以，我很自覺的去學習、去考試，去告訴她，她還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人在她身邊。我用每次都是前兩名的成績來告訴她，我是值得她驕傲的，是她可以挺起頭來的。但那次的失誤确實不是我想的，也是我不想解釋的，因為，我怎麽解釋或者怎麽保證，它也回不到未考之前。母親，那天釋放了這些年所有的壓抑。而我，也默默的站立，聽她說完了她所有的故事，關于他的故事。

原來，父親的離去并不是父親不愛她，也不是她不愛父親。在他們那個年代，兩情相悅又何嘗不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只是兩情相悅還是需要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不過他們間省了，為了愛情。她年輕時是美麗而又淡然的，在當初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裏，因有父親的全部照顧，母親是很幸福的。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簡單而又甜蜜。但日子并不是簡單如斯。有了婚姻，有了家庭，很多事情參雜了油鹽菜米醬醋鹽，就慢慢有了其他的滋味，終究失去了一個人的自由。浪漫抵不過現實，最終，他選擇了離開。母親，淡然的接受了他這個似是而非的理由，她要自己好好活着，因為她還有兩個孩子，等着她。她這些年，咬着牙，挺着別人的白眼就這樣過着。她很多時候都想放棄，可是她無法放棄。她愛我們。她說，我們是上天賜給她最寶貴的禮物，為了我們，她吃些苦又有什麽呢。她知道我們會理解她，因為她是我們的父母親。她那天，說了很多很多她從來不會說的話，。。。。。。我淚流滿面，在是我在拓走後，第一次哭。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哭，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因為母親罵我的原因。

我問了母親一個問題，“那你恨他嗎？”

母親沒有回答我。

“那你還愛着他嗎？”

母親還是沒有回答我，我沒有再說什麽了，母親如果連對父親的恨與愛都不願提起，也許她就還是愛着他的吧，她還是忘不了那個浪漫而自私的男人？

為什麽，父親要這樣對待她，一個心性淡泊的女人，一個到現在還沒忘記他的女人，為什麽這樣對待他兩個稚嫩的女兒？我想我是不會原諒他，雖然，拓去了他那邊，但這并不代表我可以原諒他。我告訴母親，我下次不會讓她失望了，我會好好的過着我的人生，并讓她為我驕傲的。至于談話後來母親做了什麽，我忘記了。我真的是忘記了，除了那兩個問題和她的沉默。這樣也許就是最好的事情，為什麽要記住那麽多傷痛的事情，選擇性的忘記一些事情才是最好的，不知道拓，她有沒有忘記一些事情和記得一些事情，我又想起了她。我經常不知覺中就會想起她，然後再一個人獨自沉默。太陽下去了，淡藍色的天邊還殘留着一絲雲霞，似乎它想扯出沉落的太陽，這些無意義的舉動。不過，它的存在就是意義，至少它存在過，不是嗎？我一個人躺在院裏的涼椅上，可我就是存在的，實體與虛體的對照，虛無中存在的一個我。涼椅證明了我此時的存在，我也證明了涼椅的存在。生命的意義，也許就是芸芸萬物中彼此存在的證明吧。雖然母親沒有說過對父親的感情，但多少次夢中，父親肯定來過母親的夢裏，這個是母親愛存在的證明吧，只不過這個存在，只有母親自己知道了，別人是無法得知的。

後來，我初中畢業，去了城裏的中專學習，然後去自修大學課程。這期間，拓始終沒有聯系過我，但我偶爾還是會夢到蛇，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立即想起拓，這是她的感受，這也是雙胞胎無法解釋的一種心靈感應。我是獨立的，可我在某個意義上有不少獨立的，因為有拓。雖然拓不在我的身邊，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就如同她知道我一直都她身邊一樣，太陽與月亮輪回交替，我與她就是這樣，不見但不代表不存在。

在我二十歲那年，我開始談戀愛。到今年我三十三歲了，我還是單身。對于愛情，我不知道是什麽是愛，什麽是愛的存在？愛的存在，是否是一種情感還是一種情緒的表達，我從沒有認真考慮過，但我在這個年紀再次回憶，再次去思考，我還是沒有答案。雖然我一直都是覺得自己在戀愛中生活，并且是為了愛而生活着。窗臺上挂着一條剛洗過的連衣裙，黑白格相互映襯着，顏色的對比，色塊的對立，也許就跟愛情一樣吧。可是這種色彩與色塊的對比，是否就真的與這個款協調，體現着和諧一致性，服裝設計是從她的設計風格思維考慮。而愛情，也許就需要生活在其中的人，自己去思考吧。而拓呢，她是否跟我一樣，體驗沒不知其味的愛戀？愛戀的過程，就是人生的過程，但當我現在回過頭來看，我的人生竟然是一段空白，由沒有拓的生活片段構成我的人生的一段，這段空白是什麽，是否真的存在過，我想告訴拓，告訴她。我想告訴拓我的戀愛，我知道她現在能感受到我，就想我能感受她在呼喚我，而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沒有見到她。但我知道她肯定知道我回來了。那個夢中在海邊行走的那個女子。

初夏的五月 我們是怎麽啦 生死輪回的等待 竟無法繼續牽手一生 初夏的五月 我在影子裏曬着太陽 很痛 因為影子很長很長 初夏的五月 我依舊獨自喝着咖啡 苦滲入了骨髓 不再等待了在這初夏的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