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捉蟲)

殷夏雖在京中交游甚廣,卻幾乎從不把纨绔少爺帶回家。

生怕誤了時候,對方住在她院中,以她那些狐朋狗友的浪蕩德行,指不定就非要同塌而眠了。

殷夏扮作男裝雖玩得開,但是從來不喜勾肩搭背,熟知她脾性的人,拍個肩都要斟酌三分。

因她這點怪異行為和陰柔相貌,不知哪個嘴欠的起了個頭,圈子裏有關她是個斷袖的傳言就流傳開了。

殷夏一句也沒辯解過,這誤會生的合情合理,斷袖之名倒是為她打了掩護了。

至少瞧見她女兒家的作态,首先懷疑的不是性別,而是性向。

再者,知曉這事之後,許多直男朋友都不敢盯着她的臉細細的瞧了,生怕被誤認為對她有意。

因此,殷夏女扮男裝扮的那是一個如魚得水。

她有次舉着銅鏡欣賞了半天自己的妝容,覺得自己真是瞞天過海,雌雄莫辨,恰巧那晚攬香樓要拍賣有小花魁之稱的殊色少女洛酒兒的初夜,殷夏輕晃酒杯,沉迷于自己浪蕩公子哥的人設,揮揮手攬了這清冷豔色。

蓋棉被睡了一晚之後,第二天一早,洛酒兒就抹去了她眉上黛色,笑着道破了她的身份。

自那之後,殷夏再也不去攬香樓胡鬧了。

倒是坐實了她斷袖的傳聞。

館中顯然有人聽過這些風言風語,見這華貴世子毫無防備的要随他回家去,忍不住憋青了一張臉,提醒也不是,不提醒也不是。

館中頓時咳聲一片。

殷夏面色有些尴尬,整的好像她把人帶回去,這公子就會被她玷污似的。

不過她自然也不願累害他的名聲,歉疚一笑:“怕是不太方便。”

這時候,館中沖進一名着紫服的毓秀少年,一眼瞧見殷夏,頓時眉開眼笑道:“小青兒,你真的來國子監陪我讀書啦!”

殷夏只聽聲音,便知道來人是剛才一直被她念叨的李瑾元了。

“別叫我小青兒。”

“小菀兒。”李瑾元扯了扯她的衣袖,“魏子珣怎麽也在這裏?”

魏子珣這人在京中一直很神秘,他是在十二歲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威遠侯府的。

威遠侯府人丁稀薄,威遠侯數年前戰死沙場後,魏家長子魏子瑜弱冠之年披挂上陣,駐守軍營,俨然已經以漠北為家。

威遠侯之妻,當今聖上的胞姐長樂公主,孤零零的守在氣派的威遠侯府。

就在這時,魏子珣突然出現了。

說是因病寄養在外,如今好全了所以接回了府。

月餘之後,由于邊疆安穩,魏子瑜也得了聖令卸甲歸朝,成為遙領十六衛的大将軍。

威遠侯府這才漸漸的熱鬧起來。

魏子珣其人十分不同于京中長大的那些小少爺。

他心思玲珑,眼界開闊,能于細微之處察言觀色,也能頭頭是道的評上幾句時事。

兩年前威遠侯府設宴,皇帝親臨,席上抛了個問題給諸位小輩,大家都是那些陳詞濫調,獨束發之年的魏子珣另辟蹊徑,簡明扼要的幾句話讓人耳目一新。

皇帝龍顏大悅,直言為他一個大難題提供了解決思路,有此侄是件幸事。

魏子珣什麽都好,就是不肯安安分分的留在京中。

十二歲鑽洞,十三歲爬牆,起初還只在京中街道閑晃,之後慢慢到了近郊,而後有一次,竟跑到了鄰近的河中郡。

那次威遠侯府可謂翻了天,府中人整整三日都在京中各個旮瘩裏扒拉着找這位小祖宗,愣是找不見絲毫人影。

最後甚至驚動了皇帝,魏子珣這小少爺才被從河中郡提溜回來。

十四歲入國子監時,長樂公主和魏子瑜好一頓折騰才讓他乖乖就範。

本以為有先生拘着了,他們可以放點心,結果過了大半年國子監放授衣假時,鬼小子兩頭都騙了,等他們察覺的時候,又是人間蒸發,蹤跡全無。

國子監祭酒因這事愁白了一半頭發,差點被皇帝下放,着急上火的時候,威遠侯府收到了魏子珣的書信。

免去寒暄,第一句就是:哥哥拿到這信時,子珣應該已經到廣陵郡了。

殷夏在祭酒大人那裏聽到的那句“侯府的二世子被請回來了”,大抵是句日常用語。

京中的小輩或是仰慕欽佩于他,或是出于長輩授意與他交好,魏子珣卻不論來人是誰,一直不冷不熱不怎麽理會。

京中少年俊彥中,他是最難攀折的那朵高嶺之花。

便是丞相府那有上京第一美人之稱的李葉瑤,也暗暗傾心于他。

李瑾元成日聽自家姐姐念叨魏子珣,便不免對這個人多了些留意。

方才他握住她的肩俯身輕語,仿佛将她半擁入懷——李瑾元還從未見過魏子珣與他人這般親近的樣子。

何況對方還是菀青。

他們二人交好數月,李瑾元知道她此前在四方游歷,也知道她從不認識魏子珣。

眼下這情況,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連累魏公子受了一頓戒尺。”聽到李瑾元問,殷夏這麽回答了一句。至于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大概是路過吧。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魏公子可真熱心啊。殷夏慨嘆。

孫學官企圖解釋:“一場誤會,誤會......”

可是在場的沒人理會他。

姬和的眼睛在李瑾元身上輕飄飄的掃了一眼,落在他揪着殷夏衣袖的手上時,頓了一下。

李瑾元突然覺得這個姿勢不得勁起來,默默收回了手。

“叫我子珣就好。”姬和道,“你......”

“啊,”殷夏會意,“我叫菀青。”

姬和細細地看她的臉,看的殷夏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懷疑臉上沾了墨。

正要開口詢問,姬和卻伸出手指在她臉頰上輕輕劃了一道,從臉蛋到唇畔,無端的暧昧:“果然是玉人兒般的卿卿。”

殷夏連忙後退一步躲開,心有餘悸的在自己臉上拍了拍,心想:粉沒給我蹭掉吧!

一旁的李瑾元眼睛瞪得溜圓,魏子珣是這樣的嗎?

他的眼睛在他倆之間瞄來瞄去,想到魏子珣平日裏對自家姐姐郎心似鐵的模樣,又想到自己的好友那點廣為人知的癖好,李瑾元突然大驚,連忙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叫出聲!

他好像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魏子珣,京中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他、他、他.....是個斷袖!

殷夏摸着自己的臉,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被調戲了?

她不由得一陣臉熱,瞪了姬和一眼,卻沒真的生氣。

畢竟手上的傷還新鮮着呢,這會兒翻臉不認人,未免太過白眼狼。

轉頭一看李瑾元捂着嘴傻兮兮的樣子,殷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李瑾元是個快樂的二百五,一見殷夏招手就忘掉了自己的大秘密。

“下學啦,我來找你一道回家,順便去你家看看我們阿寶。”

阿寶是一條狗。原本在丞相府養着,後來它咬了李瑾元一口,被夫人扔了。殷夏家恰巧離丞相府很近,早上開門的時候看到門口蜷着一個髒兮兮的白團子,便撿回來養着了。

之後她遛狗時被李瑾元瞧見,他便牛皮糖似的跟到了她家。

左右他們兩家就幾十步的距離,踩着暮鼓的聲音也夠他回家了,殷夏也就由着他時不時地來逗弄一下小狗。

不過此時聽他提起來這茬,殷夏卻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她小心翼翼的瞄姬和,見對方将手背在身後,眉眼淡淡的:“想來一點傷藥我威遠侯府還是有的,閣下既然有約,魏某便不打擾了。”

他作勢要走,殷夏連忙抓住他的衣袖:“子珣......”

姬和身形一頓,終是停了下來。

殷夏松了口氣,幾個小碎步,擋在他身前:“我的無痕膏你們威遠侯府還真的沒有。”她伸手比出個三在他眼前晃了晃,“三天,塗了我的無痕膏,保證你的傷三天內好全,不留一絲痕跡。”

姬和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她。

殷夏默了片刻,眼睛一閉假笑道:“我們家狗崽子咬人,先前是怕傷到子珣,所以才那樣說......”

“不過想想還是治你的傷要緊些,一會兒我先打發下人把它關好了便是了。”

她揪起他的衣袖扯了扯:“子珣随我來吧。”

姬和臉上笑意輕漾,眸光微沉,一種沒來由的沖動在他的四肢百骸橫沖直撞,他閉眼克制了八分,無論如何也約束不了的那兩分、卻仍是促使着他伸出了手,将她纖細的手腕扣在掌中。

殷夏有點懵。

她先是輕輕地掙了一下,沒掙脫開,又用了點力氣甩了一下,他還是不放手。

殷夏摸摸後腦勺呆了片刻,準備來個大的。

姬和不動聲色的攥緊了另一只手。

仿佛忘記了那只手的手心已經青腫不堪,甚至滲出了血珠似的。

不過他的身體還是忠實的表達了疼痛,姬和面色一白,扣住她腕子的手也緊了三分。

殷夏有所察覺,眼睛一掃見他神情隐忍,頓時不敢動他了。

姬和額邊滲出冷汗,勉強的笑了一下:“讓我抓着點你,好嗎?”

殷夏沒了脾氣,只是點頭。

抓就抓吧,反正不會懷孕。

“別再耽擱了,我們快走吧。”

殷夏看見他疼就覺得渾身難受,她身為罪魁禍首,總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怎麽就那麽膽小呢?閉什麽眼呢?

姬和轉身淡然有禮的沖呆若木雞的李瑾元打了個招呼:“李公子,那我們就先失陪了。”

李瑾元傻傻的點了點頭。

等到兩人手牽着手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之後,小傻子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我們可以一塊兒走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暫時隔日更,等簽約流程走完後穩定日更。感謝小可愛們~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uki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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