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在餐廳見到王家兄弟李柚還是有點意外的,想到從B市轉移到S市,一路上自己的各種洋相出了個遍。此刻清醒及平複狀态下,李柚很想臉紅不好意思下。
江朗照例坐在主位,李柚挨着坐在了右手邊。小花端着餐盤,布上了豐盛的早餐。
雖然李柚自認在B市的生活過得不算寒碜,但是從早餐的準備程度來看,自己過得可真的是艱苦奮鬥的日子啊!
豆漿機再貴,打出來的豆漿跟這個石磨現磨出來的,味道差得不是一丁半點。
李柚一口一口抿着豆漿,暫時沒顧得上吃別的。看着王家兩兄弟,在餐桌中間面對面坐着,剛看見江朗帶着李柚下來的時候,也都只是點頭示意了下。留宿在這裏,還這麽熟悉的相處,那應該是絕對的“自己人”了。
總覺得自己丢臉了,李柚連帶着喝豆漿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想什麽呢?”江朗喝着粥,看李柚一臉糾結。
“沒有。”李柚覺得這事兒根本無從開口。
“喝口粥。”江朗挖了一勺粥,吹涼了向李柚嘴邊送去。
“不要不要,”李柚連聲拒絕,開玩笑,我正擔心自己形象受損呢!那天還是誓死不從的我,轉眼間就能喝下敵人喂下的粥?這讓別人看了怎麽想嘛!
江朗不樂意了。但想了想,又問:”那要吃什麽?”
李柚很想在這一天之中最神清氣爽的時刻重新建立起自己成熟、穩住的青年才俊形象,所以毫不猶豫地再次拒絕江朗。
頭才剛搖兩下,剛要張嘴說不,就被江朗一個包子堵住了嘴。
李柚下意識地咬了一口,吃到了皮,沒咬到多汁的肉餡兒。李柚去接包子的手頓在了半空,眼睜睜看着江朗自己吃起了被咬了一口的包子,邊吃還邊誇:“這餡兒不錯啊。”
這種尴尬的互動,李柚真的又要翻白眼了。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拿一個包子啃算了,沒想到,一旁王意噗嗤一聲嗆了一下,連着咳了好幾下。
李柚的臉色有點難看了。
王滿:“你喝那麽快幹嘛!看你,嗆着了吧。”這是對王意說的,幫王意澄清絕對沒有嘲笑的意思。
江朗:“你別理他倆,再給你咬口包子,大口一點,把皮咬掉一半怎麽樣?”
李柚:我飽了,不想吃下去了。
王意咳了半天,最終是被王滿帶了出去:“江總,我們先去準備下,集團會議還是10點準時開始。”
話說得冠冕堂皇,江朗應了一聲,注意力又回到了李柚身上。
看着李柚喝一口豆漿,咬一口包子,腮幫子鼓鼓的一副傻樣,江朗就覺得怎麽也看不夠。
如果能放在口袋裏,随時帶着就好了。江朗不無遺憾地想着。
“要不要跟我去公司?”
“幹嘛去?”李柚十分驚恐。
“在我的辦公室裏就這麽坐着也可以。”江朗笑得大白牙都露了出來,“或者也做個助理?”
“不去不去。”李柚連聲拒絕,恨不得把胸脯拍的砰砰響,“你別管我,我很ok!”
“我怕你無聊。”江朗這話說得絕對發自肺腑。把人帶回來是為了遠離袁白和那一堆糟心事。但無聊了就容易想東想西,想多了就容易鑽牛角尖,到時候又死心眼地想起裏袁白的好,那可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別別別,”李柚拒絕三連,“我不無聊,一點也不。”
江朗也不再逼他,只說好好休息好好玩,也就罷了。
其實從某種程度來說,江朗的确是過慮了。袁白的離開已是既定事實,不顧勸阻待在袁白身邊,從出錢開公司到後續的賣力打拼,這些已經是李柚在自尊範圍內能做到的極限。現在的李柚,鑽的牛角尖已經從具象化的袁白,變成了哀嘆為何情路如此不順,一個兩個,苗頭全都扼殺在了搖籃裏。與其說是放不下袁白,倒不如說是在緬懷自己。
從被送離江家開始,李柚就已經學會了自我開解:明明這都不是我的錯,為什麽我要難過?這是李柚最常告訴自己的話。更何況,除了沒有傳統意義上家人情感上的交流,自己的生活并不算慘。
人要學會放過自己。這話李柚一直牢牢記着。托它的福,李柚近年來的生活幸福指數,一直都很高。
李柚非常順從乖巧地送走了江朗,保持客套的微笑一直到看不見車屁股,然後幹脆地轉身進屋,摸着肚子癱倒在了沙發。
這才9點。我要怎麽過?
邀請飛嗷嗷來這裏共進早餐?這個肉包子是真不錯!
躺回床上再來個回籠覺?
難不成先跟小花一起去洗個碗?
李柚一一否定了。最終的決定是,大清早騷擾謝于飛同學。
電話接通地很快,但聲音卻不是李柚熟悉的。
“喂,你好,不好意思,謝老師正在忙,您稍等打過來吧。”
“嗯?怎麽了?”李柚喊住了急吼吼想要挂電話的人。
“拍攝的模特出了問題,謝老師正發火呢。”那邊說話的聲音小心翼翼的。
“把電話給你們謝老師。”
“這…”那邊遲疑着。
“快去,就說少爺有事找。”
李柚橫躺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手機開着免提,聽着電話那邊的聲音從安靜變得嘈雜。
“喂!什麽少爺!找我幹嘛呢?先說好,我可正煩着呢啊。”謝于飛接過了電話,語氣不佳,看來是真的正着急上火着。
“模特放鴿子了讓人再去找,進度怎麽着都是被拖了,你現在生氣也沒用嘛,”李柚對着電話苦口婆心,“實在不行,要男的還是女的,你一句話,我和小花都給你了!”
電話那頭倒是沉默了。
李柚看了眼手機,電話沒斷呀,怎麽了?“喂?喂!你人呢!喊你吃肉包呢!”
電話那頭聲音突然又大了起來,謝于飛的欠揍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你過來,麻利點。剛剛說肉包是吧,也帶上!”
電話挂得很幹脆,李柚還沒反應過來,手機上又收到幾條消息。
飛嗷嗷:趕緊點,現在就出門,xx路xxxx號奇異攝影空間
飛嗷嗷:帶上肉包,忙了一早上都餓了
上趕着給自己找事做的李柚,小心拿上裝好的愛心肉包,非常認命地出門了。
攝影棚裏工作人員紮堆站着,李柚剛到就被等在門口的一個清秀小男生接上了。
“你好,請問是李柚先生麽?我是謝老師的助理小B,您請跟我來。”
李柚提着保溫桶,走在這堆時尚的弄潮兒裏,開始認真覺得自己是腦抽了才答應帶肉包過來。
遠遠的,最大的那群人裏有個人向李柚招手。李柚快步走近,正聽到謝老師的關鍵部分:“這個怎麽樣?少年感、不造作的貴氣感,都有了。”
謝老師帶領着人群向李柚看去,一個眼神掃過,助理小B非常有眼力見地及時拿走了李柚手上的保溫桶。
這麽多人齊齊看來,跟買菜一樣把李柚上上下下掃了個遍。
最後還是一個穿着最細最高鞋跟的短發大姐拍板肯定了李柚。人群又迅速散開了。
“我要幹嘛?”李柚立刻靠近謝老師,“你不要亂來啊!”
謝老師終于解決了開天窗的大事,此刻正打開保溫桶吃着還熱着的肉包:“少爺啊,沒準你以後就能靠臉吃飯了啊!”
李柚立刻明白了:“讓我做模特?”
謝于飛吃着包子一臉賊笑。
“首先,感謝謝老師對我個人氣質及顏值的肯定,但是模特我做不了啊。”李柚覺得謝于飛是失了智,“你看我,一般拍照都僵硬,怎麽能去給你拍硬照。”
“剛是誰說讓我随便用的?”謝于飛已經開始喝水請嗓子了。
“我那是表明支持你的态度,但你也不能随便來啊。”李柚說得很無辜。
“大師在這兒呢,怎麽會拍不好。”謝于飛既然把李柚騙來了,斷沒有把人放下賊船的道理,“前一陣子是誰跟我說要經濟獨立的?你來拍這個,這個月的生活費就有了!”
李柚搖搖頭,表示不為所動。
“唉,你說這些個品牌,一個個也不懂怎麽想的。又要少年,又要貴氣。現在的模特,一個兩個不都是苦孩子賺生活費的麽,哪有‘貴氣’。”謝于飛看着李柚接着說:“我這項目前後忙活了快一個月,昨天見完了你下午才定下來,沒想到一大早電話過來模特還是不行……”
接着就是一聲長長的嘆氣。
為什麽妥協的總是我呢?真的是心太軟。
李柚被按在碩大的化妝臺前,在謝老師的遙控指導下,在化妝師手裏上演着“化腐朽為神奇”。
造型師姐姐聽着謝老師的唠叨,下手很快,嘴巴卻不停地跟李柚說東扯西,交流欲爆棚。
她是怎麽做到一邊聽一邊單方面聊天的?怎麽那麽多奇怪而又自相矛盾的要求的?
在謝老師和造型師的雙沖高頻轟炸中,李柚再一次恨起自己的心軟:為什麽要坐在這裏受這份罪?
終于嗡嗡吹了快半小時的吹風機聲停止了,李柚重新獲得了世界的清淨。
“怎麽樣?”終于,造型師姐姐發問的對象不是李柚了。
“不錯不錯,午飯可以加雞腿了。”
李柚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這不還是自己麽?但好像是又有點不一樣。出門前頭發都沒抓,而現在正蓬松微卷着,果然發型才是男人最重要的加分項。
光線從四周打向自己,從李柚所處的位置看出去,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人頭一片,看不真切每個人的臉。
李柚說自己拍照僵硬真的不是托詞,這種僵硬在此刻被放大地更明顯。
閃光燈下,就好像一個人所有的心事秘密都無所遁形,全都被映射在反光板上。
謝老師果斷把場子清了,大手一揮,偌大的場子就只留下了兩個人,一個扛板子,一個機動準備。
“你別僵着,你看,現在就只剩我倆了!”謝于飛從“謝老師”的角色裏一秒切換了出來,“好好拍,一個月生活費就出來了。”
李柚:……
“來,我跟你說,很簡單。首先,今天你不是重點,你是模特!你就是個戴這個镯子的人,你手腕往這兒放,看不清你的臉。”謝于飛手把手比劃着,“我也嫌你臉醜。”
李柚:我真的是日了狗了。
“有了!”謝于飛咔嚓嚓一個連拍,對着電腦屏幕翻了下,滿意地說:“你還有救,來,手換個動作。”
小B快步走上去幫忙卷了下李柚的袖子。
在小B看來,這個提着保溫桶出現在攝影棚裏的非專業人士,現在看起來,比起他們之前看的那麽多專業模特來說,的确是更适合今天的拍攝內容。
謝老師沒說錯,那些模特裏,多的是用力的貴氣,他們的眼睛裏東西太雜,而手腕間又太過用力,落在鏡頭裏太多了。
而眼前的這個青年,他雖然害羞,也根本算不上放開,但卻在鏡頭的定格下顯得無比矜貴:寬松毛衣籠罩的身形下,是纖細蒼白的手腕,在金色手镯的映襯下,似乎能抓住青筋跳動的節奏。
也許是被謝于飛那句不會拍到臉迷惑了李柚,一連換了幾次手上動作之後,李柚的緊張的臉開始變得放松。
謝于飛當然是個好攝影師,他不動聲色地引導着李柚變化着擺動的姿勢,然後拍下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一個孤獨的、安靜的青年,指尖轉動着手腕上的金色镯子,眼神落在镯子上,卻又像是飄在空中。他輕撫镯子的樣子,像是在溫柔地回憶。
謝老師終于滿意地放下相機,放過了幾近麻木的李柚。
“你把衣服換了,我們等下就可以撤了。”謝老師心情很好,“我先給你結一部分工資,等下你請客!”
李柚開始懷疑人生:難道我上輩子,真的欠了謝于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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