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等江朗順帶着李柚離開工作室的時候，時間已将近淩晨3點。

江朗的精力一上車就宣告耗盡，仰靠着車座休息着。

李柚心裏裝着一樁小事，此刻正糾結着怎麽開口。要不抓住江朗犯迷糊的機會，開口了罷？

“哥，我下周想要回趟B市。”李柚非常簡單明了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江朗只聽到李柚的聲音遠遠的傳來，聽不真切。

“嗯？你說什麽？”江朗強撐着清醒過來，看向李柚的眼神有些渙散。

“我說我下周要回趟B市。”李柚看着難得犯傻反應不過來的江朗，“我要身份證呢。”

江朗本能地不喜歡李柚用“回B市”這樣的說法，去就去好了，回B市，是想去了就不回來了麽？

“去B市，”江朗重複着，“做什麽？”江朗看了眼時間，覺得只能是陸成舟沒把事情辦好，如果不是太晚他都想一個電話打給陸成舟那家夥，合理懷疑下他的能力。

“我好像，得回去參加一個婚禮。”李柚說得含糊不清。

然而江朗卻毫不留情地反問了：“袁白？”

李柚懶得去追問為什麽江朗知道地這麽清楚，但依然非常老實地默認了。其實下午他接到袁白電話邀請的時候也吓了一跳，當下第一反應就是做賊心虛似的地環顧四周，還偷跑到室外接了電話。李柚打心眼裏覺得，袁白應該是膈應自己存在的，作為一個直男但卻被另一個男人這麽惦記，所以李柚理所當然地認為袁白會介意自己去參加婚禮。但，如果袁白都開口邀請了，自己是不是也要過去出席下，并且有所表示的好？最起碼紅包得封得厚一點吧。李柚本想滿口答應的，但一想到自己所有的身份證件都不在手上，只能克制地說要看下時間，有空一定來觀禮。

就這麽翻來覆去煎熬了一天，現在才鼓足了勇氣跟江朗開口。

“你把證件給我就好，我去完了就回來。”

江朗不說話，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滿。

“要不你給我訂票你送我去機場，怎麽樣！”李柚決定自己後退一步，但一想又不對，“不行，這樣我回不來啊！”

江朗這才掀起眼皮子斜斜的看了李柚一眼，還知道怕回不來，總算态度不錯。

“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有時間？”李柚第一反應就覺得江朗在開玩笑，“再說了你去幹嘛？我這是正常的人情往來！ ”

“沒時間，”江朗懶得跟李柚掰扯，“為了你生生擠時間出來，所以你別想在B市耗多久。”

一句話說完，立馬又補上了一句：“再有意見，就在這裏好好呆着哪兒都別想去了。”

李柚咽回了已經到嘴邊的話，言不由衷地慨嘆：“我就是怕你累着…”

江朗早就從李柚還沒管理好的表情裏看出了不情願，哼，我還不樂意呢，袁白是怎麽回事？

其實袁白也沒怎麽，除了陪着準丈人在B市邀請有頭有臉的人物參加婚宴的時候，不小心在陸成舟的辦公室外聽到了牆角，那一瞬間的刺激的下，完全出于雄性動物的本能，打通了李柚的電話。

袁白的确懷疑過李柚的來頭，從他在在這座頂尖學府裏一個人無憂無慮地讀書的時候，就一直在猜測。李柚不是一門心思讀書的人，但是他的很多讀書習慣，袁白又會有種小瞧了李柚的錯覺。與身邊要麽忙着出國深造，要麽留在國內費心打拼前程的人都不一樣，李柚在學校裏一直都在優哉地，圍着自己轉。袁白聽着李柚的絮絮叨叨，但無意打探更多。有時候，知道得太多，羁絆得太深，未必是件好事。袁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他與李柚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一開始最經常在圖書館遇到，偶爾會結伴去食堂吃飯。私底下的聯系也是有的，但多數情況都是李柚說得多，袁白回的慢，一般都是一整屏的信息，而袁白一條短信就能處理掉。

我才是這段關系裏掌握主動權的人。這是袁白心底最幼稚且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說不上來這麽吊着李柚有什麽好的，但卻實在享受有人追随的感覺。

放下無謂的自傲，向李柚開口，缺錢，缺人，這些困擾了袁白許久的事情，這些袁白所不能對外人說出的壓力，隔着手機他向李柚苦笑着承認了自己的無可奈何，這是袁白對李柚做過的最坦誠的事。

李柚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在袁白還不确定李柚能做什麽的時候，李柚已經急匆匆打斷了喪氣的袁白。

他毫不猶豫地拿出巨額，殷切地捧了出來。

而自己也只是佯裝推辭，然後，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我當時怎麽想的來着？時間有些久遠，自己現在已經是袁總，事業、婚姻，全都按照計劃的進行着，那段被刻意忘掉的時光，埋着的是卑劣的自己。

袁白背靠在拐角處冰涼的牆壁上，仔細回憶着。

哦，我想的是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錢，賠了的話問題不大，更何況我肯定能賺錢。

袁白差點笑出聲，就這麽自負的一個人，木木怎麽想的？對着自己，一樣一樣，交出了需要的一切。

袁白以為，随着放棄公司，李柚這個“朋友”，也會按照自己設想的一樣，一點點，在自己的計劃裏關系慢慢變淡。

只是，從自己與李柚坦白的那一刻起，事情的發展就不受控制。

明明在自己的計劃裏，木木會是那個舍不得離開，最後依然守在“白子”的人。他們一開始會生疏，畢竟自己結婚了，有些事情也說開了。但沒關系，他們綁在一起那麽久了，過去這別扭的一陣子就好了。袁白會創造些機會，讓李柚遇到些問題，然後借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見面。時不時聯系着，李柚依然會是那個全心全意挂念着那個叫“袁白”的人。

但是袁白沒想到，“白子”會轉眼賣給陸氏。就這一個意外！一個！袁白憤怒地想，現在他的所有計劃都成了泡影！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被突然橫插出來的陸氏斬斷了，幹幹淨淨的。

堅硬的牆壁冰冷冷的，那股寒意沿着脊背，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後變成利劍，刺穿了袁白這些天以來，自認為無動于衷的心。

原來，木木是江家的小少爺啊。袁白想到剛剛發生的那場對話。

媛媛姐，今天老板辦公室裏來的人，有點眼熟诶，是不是之前也來過？

對對對，上次江家少爺來的時候，他也在。

江家少爺？誰啊？哪個公司的？

江家！這個姓就足夠了，你說還能是哪個？

媽呀！我們老板和江少爺，真的是要逼死所有适齡男青年的節奏啊！為什麽這麽好看！

再跟你們偷偷透個八卦，江家小少爺也很可口哦~

真的假的！還有小少爺？沒聽說過啊！

寶貝得緊藏得深呗，江少爺上次來就是為了處理小少爺的事哦~

…..

袁白覺得自己應該笑出來，笑自己的有眼無珠，笑自己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但這個怪誰？袁白松了松卡着脖子的領帶，它快讓自己喘不上氣了。

這個怪不了我，他從沒有說過。如果我早知道，我不會這麽做的。

那我會怎麽做？

一瞬間，千萬個念頭向袁白撲襲而來。袁白閉上了雙眼，深深呼吸了幾下，輕輕地走向了廊道深處，撥通了李柚的電話。

李柚接電話的聲音裏帶着遲疑。

袁白嗓子發緊，但卻僞裝地很好。他輕松愉悅地告訴李柚婚期定下來了，就在下周，而自己也很想在正式告別單身之前，與李柚好好聚一聚。

袁白沒有得到李柚當下肯定的答複。他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捏緊了。他很想質問李柚，你為什麽從不說你是誰？這樣耍我很好玩麽？看着我自以為娶到了董事的女兒，嘲笑我是麽？

但袁白忍住了。不要急，他會來的。他們可以當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