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是他的女朋友

蔣麗莉打量着此刻包房裏的一張張陌生的臉龐，看得越久她越覺得恍惚。周遭的人聲吵鬧慶祝着久別重逢，而她無疑是多出來的那一個，要不是身旁還坐着蘇洋，她幾乎已經忘記了此行的意義。

她和蘇洋是昨天上午出發的，今天早晨他們到達鹽城，蘇洋是來參加陳欣的婚禮的，而還沒聽完故事的蔣麗莉是心甘情願來陪同的。

鹽城到上海，很近的距離，蔣麗莉之所以跟随蘇洋前來，她是打算在聽完蘇洋和高遠航的故事之後，直接回上海的家。

蘇洋早就确定了來參加陳欣婚禮的行程。好像是在七月暑熱正濃的時候，他接到陳欣的電話，電話裏陳欣興沖沖地說她要結婚了。

聽到喜訊的剎那，蘇洋的心情也随之明媚起來。他不是喜歡熱鬧的人，所以他猶豫着想拒絕陳欣的邀請，可是電話那頭的陳欣沒給蘇洋拒絕的機會，她說讓蘇洋務必前來，這樣她的青春才算真的完整，可以正式劇終了。

陳欣見蘇洋仍舊不出聲，她有些着急地喊了起來，她說喜歡了蘇洋那麽久，蘇洋無以為報只能拿參加婚禮當作報答，要不然這輩子沒有還清的感情債只能交給下輩子繼續糾纏。

其實蘇洋在猶豫的并不是去不去參加陳欣的婚禮，他是對陳欣在婚禮前組織的小型同學聚會有些排斥。

畢業五年了，當年一起同過窗的那些同學們，除了陳欣以外蘇洋都沒有聯系過，恐怕再見面也只能是尴尬。可是，蘇洋覺得實在是虧欠陳欣太多，那些年她的很多請求自己都沒答應，如今她就要結婚，他不忍心再去拒絕陳欣的小小請求。

如果因為他去參加這個婚禮而讓陳欣在心理上覺得完整，那麽他必然義無反顧地前去。

能來的同學全部到齊，其中有幾個女生帶着男朋友，也可能是丈夫一同前來的。蘇洋看着面前這些喜氣洋洋的臉孔，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埋藏在冷酷歲月之下的親切和溫暖包圍起來。

班級裏共三個男生，今天到場的只有蘇洋一個，再加之大學時代時和陳欣的緋聞，蘇洋成為了今晚當之無愧的焦點。

她們好奇地向蘇洋詢問着當年緋聞的真假，關于蘇洋是否和陳欣在一起過的這件事，是一直懸在她們心頭的謎案。

此時此刻重提舊事，蘇洋覺得難為情也無法回答，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不管他回答是或者不是，似乎都對陳欣不好。蘇洋沉默不語喝着酒，他不是刻意保持神秘，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方式去躲開連珠炮式的攻擊。

“我們沒在一起，我追了蘇洋三年多，他都沒接受我，你說他該有多高傲多冷酷啊。”陳欣已經微醺，她的臉頰挂着兩團紅暈十分應景，她笑着用手指向蘇洋，話的內容雖是句句埋怨，可她的語氣卻是輕松而釋然的。

“啊？他為什麽不接受你啊？”

“你倆那段時間經常在一塊，還說沒在一起，騙人的吧？”

“就是啊，蘇洋憑什麽不接受咱們陳欣啊！”

陳欣的話就像投在湖面的石頭，在石頭落下後房間裏被女生們七嘴八舌的讨論聲和抗議聲填滿。塵封多年的舊案此刻終于真相大白，她們卻仿佛沒有過瘾一般不肯停止猜測和聯想。

也許是這真相她們并不滿意，所以她們極盡所能地向下挖掘着，企圖探知到真相後面的秘密。她們之中的多數人已經醉酒，只有少數幾個清醒的在陳欣和蘇洋的臉上看來看去，她們是僅剩的還保有理智的人。

“這麽多年都沒聽說蘇洋交女朋友，你們說他是不是不喜歡女人啊，要不然怎麽會不接受咱們這麽漂亮的陳欣同學呢？”

不知是誰把自己的猜測說得很大聲，她的話一出衆人的嘈雜突然安靜下去。然而在短暫的安靜之後，她們恍然大悟般看向蘇洋，十分急切地想得到蘇洋的答案，可是蘇洋低着頭并沒有回應，她們只好把等待确認的眼神投向陳欣。

見此情景陳欣也慌了，她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然将蘇洋送到險境之中。她用手捂着臉偷偷把臉轉向坐在身旁的蘇洋，她想告訴蘇洋自己是無心的，希望他能看在自己就要結婚的份上原諒自己。

“不是啊，你們別瞎說。”陳欣急着否認。

“都什麽年代了，再說了，對老同學還有什麽遮遮掩掩的，我們都是很開放的，哈哈。”一句醉話摧毀了陳欣的否認。

蔣麗莉看出蘇洋的為難，在這幾日短暫的相處中，她已經對蘇洋的性子有些了解。只是她沒想到，已經畢業五年的蘇洋竟然還和當年故事裏的蘇洋一樣，在被逼迫或者覺得難堪的時候因為無力還擊所以寧願沉默。

以前聽蘇洋說流言和人心如何如何可怕她還不相信，今日一見她才算明白，這豈止是可怕啊，簡直就是一面牆嘛，它兜頭而來不容許你辯駁逼迫着你只能步步後退，到最後退無可退只剩栖身之地的時候，它還在擠壓着，不把人逼到崩潰和絕望它誓不罷休。

仗義直爽的蔣麗莉當然不能對蘇洋的處境坐視不理，她猛然間站起身昂着頭對面前喋喋不休的女生們說道：“誰說蘇洋不喜歡女的，我就是他女朋友！”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移到蔣麗莉的身上，她們以為這個一直都沒說話的人是陳欣的親戚或者朋友，因為陳欣沒有介紹她們也沒多問，原來是蘇洋的女朋友啊。

她們在這一刻有點意興闌珊，平心而論這個說話的人确實要比陳欣更漂亮一些，因此她們也就相信了蘇洋只不過是眼光高所以沒選擇陳欣。冷不防被澆滅的好奇心無處發洩，她們又開始為陳欣抱起不平，她們看向蘇洋的眼神裏帶着少許的鄙視。

她們仿佛在埋怨蘇洋，既然不喜歡又為什麽要玩暧昧呢，白白浪費別人的青春，那可是人生裏最美好最寶貴的幾年啊。

蔣麗莉見衆人已經轉移話題，她高興地坐下之後收到了陳欣感激的眼神和豎起的大拇指。她邀功般地用拳頭敲打着蘇洋的肩膀，她覺得蘇洋理應對自己的相助表達感謝。

終于等到蘇洋轉過臉看她，蔣麗莉沒有看到感激的神情反而意外地收到蘇洋的莞爾一笑。

媽的，陳欣在看到蘇洋笑容的瞬間不禁呆住了，之後她在心裏不停地飙起髒話來。媽的，她覺得要不是蘇洋喜歡男的，她無論如何也要把蘇洋給拿下。

也是在這一刻，她忽然有些理解高遠航對蘇洋的喜歡，她覺得高遠航大概也在曾經的某個剎那看到了蘇洋好看的笑容，所以他才會動心，才會不顧一切對蘇洋好只為蘇洋能過得開心些。

也正是因為蘇洋很少露出這樣的笑容，高遠航才會在蘇洋對別人笑的時候瘋狂地吃醋、嫉妒，甚至是毫無道理的誤解。

終于熬到散場衆人離去，蘇洋和蔣麗莉送醉醺醺的陳欣回家。在陳欣家樓下，三個人并未急着告別而是繼續聊着天。

“你真棒，比當年的我還棒！”陳欣再次對蔣麗莉豎起大拇指，她誇贊蔣麗莉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蔣麗莉身為高遠航的前妻沒有怨恨蘇洋，一個是蔣麗莉對蘇洋的仗義維護。

站在冷風中的蔣麗莉有點小驕傲。

“是啊，謝謝你。”幸虧陳欣再次提起，蘇洋終于找到合适的機會對蔣麗莉說出感謝，感謝她把自己從尴尬裏救出來，也感謝她這幾日的聆聽，讓自己能再次回到那珍藏在心底的往日時光。

“陳欣，你婚禮當天我就不去了，今天就提前對你說句新婚快樂吧。”蘇洋在人多的場合總是找不到存在感，他很害怕那種尴尬。

“好吧，能見你一面我就知足了，我就不難為你了。”陳欣嘻嘻笑着，想到今夜就要和蘇洋分別，她多少有些舍不得蘇洋這個知心的好朋友。

她把蘇洋的嘴角向上拉起，她希望蘇洋在未來的日子裏能多笑笑，過得開心一些。

“陳欣，你要過得幸福啊，這樣我才能安心。”蘇洋由衷地祝福着陳欣。

他的心裏很傷感，因為這世間的悲劇和離別實在太多，不應該是這樣的，總該有人是幸福的。

“新婚快樂，百年好合。”蔣麗莉也送出祝福。

“認識你很高興。”陳欣給蔣麗莉一個大大的擁抱，自從她見到蔣麗莉第一眼開始，她就确定自己和蔣麗莉之間存在着一種同病相憐的味道。

雖然這中間存在着各種時間的鴻溝，可這種感覺依舊強烈。

“那我們走了。”蘇洋和陳欣告別。

陳欣站在原地看着蘇洋和蔣麗莉遠去，在這一夜的喧鬧終于徹底結束的時候，她的淚水忽然打濕眼眶。

不為別的，只因為過去的一幕幕重又浮現在眼前，讓滿心幸福與喜悅的她十分感傷。

她要結婚了，她找到了疼愛自己照顧自己的人，可是陳欣一想起蘇洋這幾年走過的路心裏就難受，她覺得蘇洋太不容易了，這樣的日子哪一天才是盡頭呢，難道非要把這人世間的所有苦楚都吃上一遍，才能認清平淡其實才是最大的幸福。

“蘇洋，你等一下”，陳欣搖搖晃晃地跑到蘇洋身邊說：“你找個女人結婚吧，好不好？”

陳欣的話讓蘇洋很感動也很難受，他何嘗不想像陳欣說的那樣呢，可是老天選中了他，他只能接受這樣的命運。

“沒事的，不用惦記我，你好好過日子，等你生孩子的時候我再來看你。”蘇洋拉着陳欣的手，他的眼眶微微發熱。

“蘇洋，有件事我應該告訴你。”陳欣的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光，像兩顆小星星一樣。

“什麽事？”蘇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