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宮裏因為兩個小皇子的滿月宴熱鬧喧嚣, 加上阮帝賞賜整個皇宮,宮人們也是難得露出歡喜的模樣,行走間忍不住雀躍喜色。
既然是整個皇宮的宮人都在賞賜之列,自然也少不了慈寧宮。
與宮宴的熱鬧相比, 慈寧宮卻是寂寥而又冷清,甚至因為這幾個月太後被軟禁皇上再也沒有來過, 雖說慈寧宮的宮人沒說什麽, 私底下卻是在偷偷疑惑皇上怎麽會突然軟禁了太後,雖說是因為李将軍的事,可李府的那些人也沒受到牽連, 太後可還是皇上的生母呢。
不過他們只敢偷偷說, 自然不敢拿到明面上來。
後殿裏, 李太後垂着眼手裏捏着一串念珠,面色寡淡很多, 較之幾個月前相比, 憔悴清減不少, 一旁服侍的兩個心腹嬷嬷最近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盡量不提到皇上, 其實她們也想不通, 皇上怎麽突然就這麽心狠了?
可皇上連她們也給軟禁了,出不去慈寧宮,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李太後一直閉着眼,只有手指撚着那串念珠,大概是外頭的熱鬧還是時不時傳過來, 加上煙火嘭嘭嘭的聲響讓李太後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慢慢睜開眼,眼神裏帶着一抹晦暗的情緒,“怎麽回事?”
兩個嬷嬷對視一眼,宮裏兩個小皇子出世的事她們沒敢提,畢竟如今皇上與娘娘決裂,她們生怕刺激到娘娘,本來想着能多瞞一日是一日,誰知今個兒是滿月宴,皇上大辦之下,這估摸着是瞞不下去。
兩個嬷嬷小聲道:“宮裏……在舉行宮宴。”
李太後皺着眉,“宴會?這不過節,怎麽好端端的會舉行宴會?”她突然想到什麽,算了算,可還差近些時日,應該不是現在,可越是怕什麽,還是等來了。
嬷嬷吞了下口水,輕聲開口:“今個兒是兩個小皇子的滿月宴,皇上在宴請文武百官……”她說這些的時候聲音又輕又細,生怕刺激到娘娘,這幾個月,她們漸漸發現一個很難以置信的事,娘娘似乎對燕貴妃懷的龍嗣特別厭惡。
以前她們還聽娘娘一直勸皇上留下龍嗣,可真等有了,娘娘的态度……
雖然娘娘每次表情很細微,可她們陪在娘娘身邊這麽多年,自然也感覺到了,加上當初李将軍出事的緣由正是因為龍嗣,她們大概能揣測到一些端倪。
果然,嬷嬷這話一出,看到李太後的臉色瞬間變了,雖然情緒不太大,可絕對不是喜色,捏着念珠的手也攥緊了,“如今不是還不到月份?怎麽就生了?兩個小皇子?”
嬷嬷道:“聽說是雙生,所以才提前出世了,當時整個太醫院都去了……”雙生雖然不常見,但是比尋常早出世她們還是知曉的,所以并未多想。
李太後聽完之後許久都沒出聲,只是垂着眼靜靜坐在那裏,因為如今是晚上,宮燈只點燃了幾盞,整個宮殿瞧着很是昏暗,微弱的光打在李太後的臉上,斑駁交錯,讓嬷嬷心裏不知為何覺得渾身透着寒氣,張嘴想喚一聲,卻不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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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李太後很快開口,“你們下去吧。”
兩個嬷嬷對視一眼,應了聲,退下了。
李太後坐在那裏很久,輕輕吐出一口氣,可下一瞬,猛地一扯,手裏的念珠瞬間滾落在地,噼裏啪啦的響聲刺激着李太後的耳膜,她咬着牙,因為憤怒磨着後槽牙咯吱咯吱的響,可即使再恨,沒了李家作為支撐她依然不敢做什麽,甚至還有那人離開前安排在暗處的人,可她太恨了,竟然讓他這麽幸運,竟然真的誕下了正常的子嗣!
結果這還不是刺激李太後的,半月後,李将軍被貶出京不甘心舉兵想謀反,結果被早就洞察一切的阮帝直接拿到證據當場抓獲,李将軍離京不到半年,再次被抓回了京。
只是他離開京城的時候是坐着馬車,回來的時候是戴着鐐铐坐着囚車。
這種消息嬷嬷不敢瞞着,急匆匆告訴了李太後。
李太後聽完許久都沒出聲,臉色灰白。
嬷嬷也吓到了,将軍怎麽就這麽想不開,至少小公子他們還在,只要有時間還能東山再起,他怎麽就……若是成功也就算了,偏偏還被皇上抓個正着!
謀反,怕是這次李将軍必死無疑,甚至可能會連累到太後,太後如今已經這樣,如果李将軍真的死了,皇上這次怕是會動李家,到時候,李家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
李太後想必也想到這一點,她咬着牙,許久,擡起手,指着門口,顫.抖着指尖:“去,把皇帝找來,就說哀家有話跟他說,如果他不來,那以後也見不到哀家了。”
“娘娘!”嬷嬷吓了一跳,娘娘不會想不開吧?
李太後卻沒看她們,整個人像是陷入某種情緒中,大概是這近半年來被軟禁讓她終于将面上那層僞善掩飾極好的面皮給撕開,她咬着牙,眼底終于洩露出一絲恨意,卻也能瞧出隐藏在裏頭的惶恐不安。
李家如果倒了,她徹底沒了機會,她在這個皇宮已經二十多年,她難道這輩子都要繼續待下去嗎?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阮晟得到許公公禀告時正在陪謝宴用膳,聽着殿外許公公小心翼翼的禀告,他抱着二崽的手一頓,他肩膀上的小龍崽大概感覺到父皇的氣息不對,歪頭瞅過去。
阮晟摸了摸小龍崽的腦袋,看向謝宴看過來擔憂的目光,“朕沒事。”
謝宴默默把嘴裏的食物吞下去,不确定問道:“皇上你要過去嗎?”不過過去之後李太後要說什麽,他其實也能猜到,無非就是讓阮帝放過李将軍,放過李家。
這次參與謀反的有李将軍的幾個親眷,大部分李家人是不知道的,一開始阮晟就沒打算殺了所有人,打算只砍了參與這件事的人,至于無辜确定不知情的,阮晟的确沒打算動手。
阮晟沉默下來沒說話,他說不清自己此刻什麽感受,他以為自己會難過,可沒想到,竟然很平靜,即使知道那人的态度,可大概是如今身邊有了謝宴,以及兩個小家夥,他竟然并未覺得難過,甚至情緒也沒任何波動。
阮晟擡起手摸了摸謝宴的臉,“你繼續吃晚膳,朕去去就回。”
謝宴應了聲,李家的事早晚太後也要知道,他接過二崽,小龍崽歪頭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爹爹,主動跳上謝宴的肩頭,尾巴穩穩纏住自家爹爹的脖子,蹲在那裏,特別穩當。
這一個半月,他現在不僅能跑,還會跳了,比弟弟厲害多了,弟弟還只能窩在襁褓裏喝內內。
想到這,小龍崽驕傲地挺起胸.脯,當哥哥的就是要厲害一些,才能保護弟弟和爹爹!
謝宴被他這小模樣逗笑了,等阮晟離開之後,繼續用膳,只是視線卻忍不住時不時看向殿外的方向,顯然是不放心。
阮晟到慈寧宮時,李太後已經冷靜下來,她擡眼遠遠看到阮帝,瞧着他那張與先皇有幾分像的面容,可等瞧見他那雙眼,李太後覺得呼吸又不穩,隐隐帶着厭棄,只是這種情緒很快被她壓制下來,讓所有人退下。
等殿門關上,只剩下阮帝和李太後時,她終于慢慢開口:“皇帝,你的心還真狠啊,說軟禁母後就軟禁了,哀家到底是你的生母,你怎麽能如此對待哀家?”
既然早就撕破臉,阮晟面無表情看着她,在她身前不遠處站定,并未再朝前走:“太後想問為何,朕也想知道,太後為何這麽厭棄朕?就因為朕與尋常人不同嗎?可朕到底是你所出,你說朕狠心,太後又何嘗對自己的骨血不狠心?”
他這次之所以來,除了解決李家這件事,也想知道,到底為何,就因為他是龍嗎?
還是說,真的就像是謝宴之前猜的,也許……他的生母并不是李太後而是一條龍,所以太後才會如此?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緣由,阮晟此刻一顆心平靜無波。
李太後眼神裏有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大概一改之前的冷硬,面容柔和下來,帶着悲切:“你這是責問哀家嗎?哀家是你的生母,哪裏有生母不歡喜骨血,可你到底……與旁人不同,哀家本就害怕這些,不親近你是錯嗎?可如今哀家不是後悔了,可你給哀家機會了嗎?你甚至因為外人對哀家對李家趕盡殺絕,你何嘗将哀家放在心上?你如今年紀大了翅膀硬了,你失蹤那三年,若非哀家和李家,你這皇位早就被奪了!”
阮晟靜靜聽她說完,才面無表情看她,一直看的李太後心裏直敲鼓,“你為何這般瞧着哀家?”
阮晟道:“太後之前說朕失蹤那三年若非你和李家,朕這皇位早就沒了,可這三年太後與李家卻借着這個機會難道沒把父皇留給朕的心腹大臣給弄走,甚至攬權?說到失蹤,太後知道謝相爺當初死之前受不了逼問說出一件事是什麽嗎?”
李太後心狂跳一下:“是……什麽?”
阮晟深深看她一眼,眼底波瀾不驚:“他說……當初朕的事是你告知他的,他才會恰好在宮裏撞見朕的情況将朕囚禁起來,太後你說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當初朕并未信,可後來這麽多事,朕卻是信了,甚至懷疑……太後你當真是朕的生母嗎?”
随着最後一句,阮晟清楚看到太後的面容變得慘白,她即使強撐着,卻還是讓阮晟吐出一口氣,看來……是真的了。
他突然慶幸,她不是他的生母,至少年少時對方那些厭棄的目光以及不喜也就有了解釋,至少,他并不是被生母厭棄放棄的孩子。
也許是阮晟面上的輕松刺激到了李太後,她徹底爆發了:“你什麽意思?哀家是太後,哀家是這後宮之首,哀家是先皇唯一的皇後,你就是哀家生的!是哀家生的!”
阮晟卻懶得再理她:“父皇既然留下你,朕不會對你怎麽着,你就繼續當你的太後吧。”只是以後也別想再出慈寧宮半步。
李太後咬着牙,“你果然跟你那父皇一樣,是個不念舊情絕情冷血的人!”
阮晟沒理她,繼續往外走。
李太後恨恨的,知道只有保住李家,留下李将軍的命,她才有機會,否則,她這輩子只能永遠被困在這裏,甚至比先皇在世時還不如。
李太後望着阮晟的背影,眼底突然帶着一絲快意的報複:“皇帝,你若是不殺哀家的兄長,放過李家,哀家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阮晟不為所動。
只是接下來李太後的一句話卻讓阮晟停下了腳步,李太後帶着惡意的笑從身後傳來,“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父皇的事嗎?如果哀家說你父皇沒死呢?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麽要假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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