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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晟的步子随着這句話停了下來, 只是他并沒有回頭,只是站在那裏,可只是這一點,讓太後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你不信?可皇帝你好好想想,你父皇出事的時候你當時剛好生了病, 等你醒來你父皇已經入了皇陵, 從頭到尾,當時都是由哀家以及那幾個老臣親自辦的。你除了見過你父皇臨死的模樣,可見過你父皇下葬時的情景?”

阮晟沒有動, 可這一點李太後沒說錯, 他的确沒見過父皇入棺的模樣, 甚至父皇死的時候很是意外。

說是突發重病死的,從病重到駕崩只有三個月的時間, 可因為當初所有人都告訴他, 他當時因為太過激動加上當時身體不好昏迷, 等醒來,父皇已經下葬入了皇陵。

加上當時他壓根沒想到父皇有假死的可能性, 自然不會往哪裏想。

可如果一旦這個結果成立, 父皇那段時間的确很奇怪,加上他平時身子骨很好,可那時候突然就病了,可父皇并沒像往常那樣過來瞧他,如今想來, 應該是父皇知道他的情況,甚至這一切巧合,都是父皇做的。

李太後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裏帶着快意,“你信了是不是?你不是說這世上你父皇對你極好,沒有人會嫌棄你那副模樣,可你父皇不也是堅持不下去了?他還是厭棄了你,抛棄了你,如今甚至只有哀家這個所謂的生母陪着你……”

阮晟不想聽到她任何對父皇的诋毀,慢慢轉過身,臉上甚至眼底并未有太後以為的傷心難過,只有冷淡的漠然,“你所謂的挑撥離間在朕這裏并沒有用。即使你說的是真的,父皇即使真的假死離開那又如何?朕相信父皇之所以如此一定有他的理由。父皇對朕這近二十年的愛護與關懷,并非一言一語以及你口中這些所謂的話能抵消的。甚至朕很慶幸,父皇他還活着,這就足夠了。”

李太後看他是真的不在意,甚至眼底因為知曉先皇還活着而露出的欣慰,李太後徹底表情扭曲了,“你為什麽不傷心?你不是最在意你那獸身?你個不人不獸的怪物,你就不該存活下來!你本就不該活下來!”

李太後沒忍住猛地站起身,憤怒與阮晟眼底的漠視讓她終于崩潰,不應該是這樣的,他不該是痛苦的嗎?

可為什麽沒有?

阮晟望着面前近乎陷入癫狂的女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那朕與你也無話可說了。”

李太後因為這句話清醒過來,咬着牙,恨得眼睛都通紅了,“你知道哀家有多恨你,有多恨這個皇宮,皇上他好狠的心啊,他就因為那個賤人,就因為哀家趕走了她害得他痛失所愛,他就将哀家困在這個位置上二十來年,即使他假死了,他也要哀家守着這個位置,沒有自己的人生,沒有自己的孩子,他就是要哀家為過去的事贖罪,可憑什麽?哀家那麽歡喜他,他為什麽只是因為那幾個月就棄哀家與不顧?”

阮晟像是沒聽到她嘶吼下的怨恨,淡淡道:“很顯然,這二十年來,你從未真正懂的什麽是贖罪,什麽是愧疚。”否則,父皇怕是早就将她放了,可她從不知悔改,甚至到了如今也從未覺得自己錯了什麽。

歡喜一個人沒錯,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甚至不惜用卑劣的手段,那不是歡喜,那是自私,為自己的自私找的借口。

李太後咬着牙,突然朝前沖了兩步:“皇帝,你答應我!你不會殺哀家的兄長對不對?你不會殺李家的人對不對?你答應哀家,哀家就告訴你你父皇去了哪裏,否則,你再不去救你父皇,怕是他當初即使只是假死,之後也會死!”

阮晟面無表情看她,突然開口道:“朕答應你,朕不會主動下旨殺你兄長,也不會主動下旨殺你李家人。”可這世上能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何止百種千種,若是李将軍若是那些參與謀反的李家人受不了自殺了,可就不是他主動下的令,就怪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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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後大概沒想到他會答應,“皇帝你此話當真?”

阮晟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君無戲言。只是,朕要知道當年發生的事,以及朕的生母到底是誰?”

聽到君無戲言四個字,李太後終于笑了,她信阮帝的話,畢竟這些年她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知道他既然答應了下來,那就不會再動李家人,只要她兄長還活着,那她就有翻身的機會。

大概也是為了将阮晟臉上的笑意給徹底打掉,想到先皇即使再喜歡那個人又如何,如今那人早就不知去了何處,他們兩人生死相隔,甚至即使阮帝知道先皇的下落也沒辦法,當然,如果阮帝真的去救人了,到時候也出了事再也回不來,那就不怪她沒遵守當初的約定。

李太後的表情漸漸緩和下來,她在一旁重新落座,又恢複了那個端莊高貴的太後,高高在上般,憐憫瞧着阮晟,眼底帶着嘲諷的笑,“皇帝,你這輩子……大概都沒機會見到你的生母了。”

接下來,李太後倒是将當年的真相說了出來,只不過,目的就是想讓阮晟知道,他們的雙親當年有多相愛,可最後的結局就有多麽凄慘,可他這個當兒子的,卻無能為力,畢竟,人不可能跟天抗争。

謝宴倒是沒猜錯,阮晟的生母的确是先皇當年南下微服私訪的時候偶遇認識的。

先皇當初為了避開被催婚才幹脆南下,結果未曾想,太皇太後當初有意撮合先皇和如今的太後李氏,直到船走了很遠,先皇才知道李氏竟然也來了,可人已經在船上,加上是作為李大人的家眷來的,先皇雖然不喜,可只能留了下來,只是接下來這一路也沒搭理李氏。

先皇的父皇之所以不想這麽早大婚,甚至後宮也沒人,是因為他自幼被封為太子,可即使如此,他父皇後宮佳麗三千,他眼睜睜看着這些後宮的女人争寵,還有他那些所謂的皇弟們暗搓搓對他嫉妒甚至想取而代之。

他瞧着他母後明明不喜那些女人,卻還要大度,只因為她是皇後,她需要為皇氏開枝散葉,她只能大度。

大概是看多了,先皇登基後,就下定決心,除非找到一個心愛的人才會完婚,到時候他只留對方一人,不想再見到他心愛的女子與他母後一樣暗自垂淚。

而他最終也等到了,只可惜,見到的時機卻不對。

先皇當初南下,除了為了躲避母後的催婚之外,也想真的為阮國做一點實事,他一路南下,做了不少的事,也懲治了不少的貪官污吏,只是他并未表明身份,漸漸的,有些外臣只以為來了一位欽差。

當時就有一位很厲害的大官,他是那個地方的土霸王,這些年橫.行霸道,他提前得到了消息,怕這位“欽差”過來也會對他出手,幹脆先下手為強,在先皇的行船快到他的地界前,派了一批人扮作土匪劫船,實則刺殺。

先皇帶的人當時并不多,加上因為不想跟李氏等朝臣的大船一行,所以先一步用小船離開,半路遇到這一行刺殺的人,雖然他帶了不少暗衛,可到底對方的人更多,不得已,先皇在一群人的拼命掩護下,先一步駕着另外一只更小只容得下一人的船只離開。

只是因為重傷,先皇途中昏迷,船帶着他誤入了當時那一塊有名的無生迷域。

那是那一片流傳了很久的一片海域,整日霧氣彌漫,一旦誤入,絕無生還,因為裏面只有一片汪洋,沒有盡頭,甚至不辨方向,根本走不出來。

先皇就那麽進去了,等救援到了之後,所有人為了尋找先皇瘋了一樣,即使明知是迷域,卻也調動了當地的官兵沒日沒夜的尋找。

李太後說到這,眼神裏帶着迷茫,可随後眼底迸射出一抹嫉妒,“……當時哀家擔心急了,随着父親他們一起在那一片待了下來,直到半個月後皇上依然沒有出現,就在大家覺得希望不大的時候,可他竟然從那片海域出來了,還是那一只小船,可一起出來的,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李太後慢慢笑了起來,笑得眼神裏帶着恨意,“明明是哀家先認識的皇上的,可他眼裏只有那個賤人,甚至為了怕有人發現她的不對勁,将她從頭到尾裹了起來,還給穿了男裝,說是救命恩人,哈哈,他騙得了所有人騙不了我,他瞧着那賤人的眼神多溫柔啊……可他卻從未用那種眼神瞧着哀家。

後來,他在那裏待了三個月,肅清了那個大官,整頓那一片地方,整日與那個賤人待在一起,哀家不甘心啊,終于有一天,讓哀家等到了一個機會。

那賤人突然失蹤了好幾日,遲遲都沒回來,甚至皇上都覺得她是跑了,找了三天三夜之後,皇上那幾日萎靡極了,大概是太過思念,他把自己灌醉了,回來的時候大發脾氣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卻忘了關上門栓。

哀家本來想給他煮點醒酒湯送過去,可真的進去房間之後哀家舍不得放棄這個機會了……”

阮晟聽到這攥緊了手指頭,咬着牙根,眼神冷得吓人,“你、做、了、什、麽?”

李太後哈哈笑了聲,“哀家能做什麽?他當時醉的不輕就睡了過去,哀家本來就想着渾水摸魚讓他以為我們發生了什麽,沒想到竟然就這麽巧。要怪也怪皇上給了哀家這個機會……第二天哀家先一步醒來卻沒動,等皇上終于醒了看到躺在他身邊的哀家吓壞了,還沒等皇上說什麽,突然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多巧啊,即使隔了這麽多年,哀家依然記得,那個賤人捧着一枚蛋眼底帶着笑意闖進來,結果就看到那一幕……哈哈哈,她當時就氣得吐了一口血,說起來,皇帝你當年的蛋身上可留着你生母的一口心頭血呢……

當時皇上吓壞了要解釋,可她怎麽會聽,大概是剛生了蛋本就虛弱,那一口心頭血讓她差點沒忍住直接現了原形,蛋滾下來差點就碎了,你說當時皇帝你怎麽就沒碎了呢?要不然也就沒有你了,哀家也不會這麽慘!

不過也正是因為她沒忍住現了原形,哀家才知道,她原來不是人……哈哈哈,當年你父皇多癡情啊,瘋了一般追出去,只可惜哪裏還有影子,他找了那麽久,甚至還想闖進當年他們相見的無生迷域,卻被攔了下來,用的借口自然是你啊……”

當年先皇遍尋不到,絕望之下就要闖入無生迷域,想着也許她是回了那裏,可那個地方豈是随便闖的?有去無回。

如果人沒在裏面,皇上一旦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甚至可能死在裏面。

當時唯三知道真相的許忠也就是當時的大總管,也是許安的幹爹,他為了不讓先皇冒險,幹脆将當時被忘記的蛋拿了出來,說這可能就是先皇與龍女的孩子,如果先皇真的有去無回,那這龍蛋将無法存活下來,也許等龍子出世龍女就回來了。

先皇最終不敢賭,他知道如果他沒了,一個不是人的龍蛋,即使生出來在這世上也會是異類是怪物,會被人所恐懼,那下場凄慘,先皇最終留了暗衛在那片海域四周,最後還是帶着龍蛋回了皇宮。

只是回去之後,先皇卻是拿李家一百餘口威脅李氏,讓她成了皇後,既然她想嫁給他,那他就成全她,只可惜,這輩子她除了這個位置什麽也不會有,她要為她所做的一切贖罪。

大婚之後一個月,先皇就宣布李氏有喜,先皇當時只是想借李氏為借口,讓龍蛋有個名分,他甚至想好了很多種辦法,只是沒到十個月龍蛋竟然真的破了,生出一只小龍崽……

“之後的一切你大概也都知道了,皇上他真的狠啊,他把哀家困在這個位置上二十多年,甚至他即使假死了,也讓哀家繼續留在這裏。”想到當年的事,李太後眼底的恨意越發的濃烈,可即使再恨,她也拿先皇沒辦法,先皇捏着她的命門,她根本不敢說半個不字。

阮晟深吸一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否則,他怕自己會想掐死面前的李太後。

阮晟死死盯着李太後,咬牙切齒:“你既然這麽恨朕,為何這幾年一直沒敢對朕動手?”她有很多次機會,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阮晟壓根沒往這邊想。

李太後沉沉看他一眼,“你以為哀家不想?可先皇臨走之前,留了一批人,只要外界傳出皇帝你駕崩的消息,那麽立刻會屠盡整個李氏,甚至連哀家的性命也不放過……”否則,她怎麽可能忍得下這麽氣!不過她還是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不能死,那失蹤總是可以的吧?

于是,她與謝相合作……“只可惜,你明明一直運氣不好,在謝府竟然能活着逃出來……”

否則,只要阮帝是失蹤而不是駕崩,那麽那些人就不會出手。

可惜……還是敗了。

阮晟一直陰郁的瞳仁終于因為這一點想到那個人,眼底終于有了點溫度。

他終于知道父皇為何會假死了,因為父皇很清楚,他此去一別,怕是永遠沒機會回來了,他一直等他成年能獨當一面才離開,甚至替他安排好了後路,所以他才能安心踏入那片迷域,即使回不來,他也能安心了。

阮晟眼角有些濕,可他還是忍住了,不想讓李太後看到,他深吸一口氣,望着嘲諷看着他的李太後:“朕已經知道父皇去了哪裏,只不過,父皇大概沒想到你二十年都沒能讓自己的罪孽輕一些,朕不介意讓父皇多做一些。太後還是今晚上準備準備,明日聖旨就會下來帶太後去常伴青燈古佛,太後既然不想在皇宮,那朕就給你一個更好的去處!”

李太後臉色一變:“你敢!”

阮晟冷冷看着她:“那你就看朕敢不敢,哦對了,還能順便替李家人好好祈福,畢竟牢獄裏可不怎麽舒坦。”

李太後終于慌了神,“皇帝!你敢,你不是說了不動李家……”

阮晟面無表情轉身:“朕是說了不下旨殺他們,可沒說不下他們大獄!”

背後李太後怎麽嘶吼怎麽崩潰阮晟都沒再理會,可直到出了慈寧宮被冷風一吹,他才覺得自己臉上濕冷一片,他面無表情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口上,無法呼吸。

……

謝宴一直帶着兩個崽崽,結果大半夜也沒等到阮帝回來,他奇怪,他出去詢問許公公,發現許公公早就回來了,說是也不知道皇上去哪兒了。

謝宴想了想,猜到一個地方,雖然不知道這麽晚皇上去那幹嘛,不過剛去見過太後,想來是受什麽刺激了。

謝宴不放心兩個小家夥,幹脆抱着二崽,讓龍崽子纏在脖子上,去從養心殿的密道直接去了獸殿,二崽吃飽了就睡得酣甜,小龍崽趴在肩膀上倒是乖乖的,等謝宴推開獸殿的殿門,仰起頭朝着一處看去,果然看到獸殿頂層開的那個小窗口能曬到月光的地方,阮晟正背對着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謝宴關了殿門,無聲無息上去,坐在他身邊。

阮晟聽到動靜,僵硬着脖子慢慢轉過頭,勉強笑了笑,從他懷裏接過二崽,嗓音有些沙啞,“你怎麽來了?”

謝宴把也有些困倦的龍崽子抱在懷裏,“皇上這麽久沒回來,我怕皇上出事啊。”

阮晟搖搖頭,“朕沒事。”

謝宴挑眉,“是嗎?”顯然是不信的,他這模樣沒事兒才怪了,他看阮晟聽完他的話沉默下來,想了想,嘆息一聲,“皇上想跟我說嗎?”

阮晟擡起手臂攬住他,謝宴這次難得沒怼他,乖乖躺在那裏,靜靜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才聽到阮晟緩緩的聲音,将今晚上李太後說的話告訴了謝宴。

謝宴聽完也沒想到自己一猜還真的猜對了,只是李太後這也太不要臉了,害得人家夫妻決裂二十來年見不到如今甚至生離死別,她竟然還有臉覺得自己沒錯?

可如今懷裏還抱着兩個小崽,謝宴不好罵不好聽的話,望着阮晟的側臉,知道他其實不在意李太後,他應該是擔心先皇,嘆息一聲,“皇上你往好處想,先皇也許真的能找到你生母也說不定對不對?”

阮晟知道機會渺茫,可謝宴的話還是讓他帶了一絲希冀,“真的嗎?”

謝宴重重颌首:“當然,要不然我們一起祈福讓先皇能找到心上人,順便能一起安然回來?”

阮晟望着謝宴眼底的溫柔安撫,心口熨帖一片,心口也升騰起一股子熱意,想了想,鄭重颌首:“……好。”

謝宴彎唇笑了,兩人對視一眼,就直接面對着外面的夜空開始祈福,只是謝宴突然想到什麽,在一旁阮晟開口前,一把上去捂住了他的嘴:“等等!”

阮晟被吓了一跳,歪頭不解看他:“???”

謝宴慶幸自己手夠快,低咳一聲,“那啥,皇上啊,我覺得吧……就你這運氣,你還是別祈福了,真的,我一個人祈福就夠了。”

阮晟等明白過來謝宴話裏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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