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2

千俟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一睜開眼滿目都是一片白色，然後……是萬木的臉。

“要不要再躺會兒？”

“不用了，我還得回去上課，反正也沒有什麽事。”

千俟是真的沒什麽事，之前就是累得昏睡過去了。還有就是，那幾個萬惡的女人，未免也太狠了，還有那個什麽領頭的紅姐，她踹在千俟肚子上的那一腳很重，其他的還好。

“千俟……”千俟正要下床的時候，萬木握住了千俟的手，上面有被繩索勒傷的痕跡。

見萬木的表情有些不忍與疼痛，千俟用另一只手搭在萬木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我沒事的萬木，休息幾天就好了。”

萬木深深地看了千俟一眼，然後将她擁入懷中。

“我總是失眠，如此不安，害怕你會就這樣消失不見，害怕你離我越來越遠。”

千俟看不見萬木此時的表情，可是在聽到萬木的話語時，她不由的愣住了，怔怔然了好一會兒，千俟才回過神來，反手抱住了萬木。

“诶，其實這種話你對很多人說過吧？”

“……”

“恩？”

“哪有，就對你說過。”

“切，我才不信。”

“……”

“啊，對了，”千俟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掏出自己的手機給萬木，“今天在廁所裏面的那幾個女生，我錄了音的！”

萬木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千俟，接過手機，哭笑不得的對她說：“千俟，你知不知道有的時候，你真是理智得讓人害怕。”

千俟不解。

“我甚至害怕，你在感情中，也會太過理智。”

千俟的笑容僵在臉上。

曾幾何時，你一不小心的玩笑話，竟然就會一語成谶。

——我總是失眠，如此不安，害怕你會就這樣消失不見，害怕你離我越來越遠。

萬森把艾雪安頓好之後，正想要離開，卻不想躺在病床上的艾雪卻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艾雪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望着萬森，柔聲道：“阿森，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萬森看了艾雪一眼，有些于心不忍，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床邊。

“你歇一會兒吧，我不走。”

艾雪總算是對着萬森弱弱的笑了笑，然後閉着眼睛安然入睡。

過了一會兒，有人來敲門。

“誰？”

“我，小剛。”

萬森看了看熟睡中的艾雪，将她的手放開，放進被子裏，然後輕手輕腳的走過去，開門，出去。

萬森沒有察覺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艾雪已經睜開了眼睛，眼淚毫不松懈的從眼角倒流出去。

“你怎麽過來了？千俟還好嗎？”萬森皺了皺眉看着之前因為跑過還有些喘氣的小剛。

“萬木來了，我看有萬木陪着她，想來沒有多大的事，便過來了。”

“她在哪間病房？”

這是離學校最近的醫院，所以艾雪和千俟先後被帶到了同一家醫院。

“302號病房，你要去看看嗎？”

萬森垂着眼想了一會兒，緩緩道：“……算了，有我哥陪着她我就不去了。你先回去吧，今天麻煩你了，趕明兒請你喝酒去！”

小剛擺手：“哪兒的話！那就這樣，我先走了啊。”

“對了，小剛，你順便去幫我查一查，今天做這件事的到底是什麽人。”

“沒問題。”

萬森站在醫院的窗戶口，陽光無孔不入的穿越進來，将他籠罩在一片光華之中，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今天中午的球賽想必是無法如期舉行了吧。

但是那些人，那些傷害過她們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萬森握在欄杆上的手猝然握緊，青筋暴起。

休息了好一陣，千俟起身去找艾雪。

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之前問過護士了，知道了艾雪在哪間病房。盡管萬木一再要求自己多休息一會兒，但是萬木一走之後，千俟就起身去找艾雪了。

千俟剛找到艾雪所在的病房，就看見了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垂着頭的萬森。

是否是有所察覺，萬森擡起頭來，千俟不差分毫的落入自己的眼簾。

“我……我來看看小雪。”

萬森沒有說話，只是坐在椅子上抱臂冷眼看她。

“……我哥走了？”

“恩。”

“那我也走了。”

“你不管小雪了？”

“她沒什麽大礙，只是吓着了。”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醫院這邊都打點好了，等她醒了你們直接離開就行。我先走了。”

千俟看着萬森遠去的背影，真是被他氣個半死！可是自己偏偏又支支吾吾半天插不了半句嘴。

千俟輕手輕腳的打開病房門，生怕吵醒了艾雪，誰知道一打開門倒是她自己被吓着了。

艾雪靠坐在床頭，被子只蓋住腿，兩眼空洞無神的望着對面的牆壁，看不出來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小雪，你怎麽了？好些沒有？”千俟走近前來問她。

艾雪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沖千俟蒼白的笑了笑。

“……他走了嗎？”

千俟尴尬的看着艾雪，含含糊糊的說：“他們兩兄弟好像還有事，應該是去找那夥人了吧……”

艾雪低着頭，過了好一陣才冒出一句話：“其實，我寧願他不要這樣的急着找她們，我寧願他可以多陪陪我的。”

千俟坐在艾雪的床邊，握住她的雙手，安慰道：“小雪，你怎麽可以這麽傻啊。以前被欺負了你也從來不說。這次要不是剛巧被我碰上，真不知道會是怎麽樣。萬森他……也是為了你好啊。”

艾雪擡起頭來，輕輕點着頭：“我知道的，我知道……”

“诶，你怎麽說着說着就哭了……”千俟對哭着的女生最沒轍了。

艾雪抱着千俟，聲音也因為哭着而顯得哽咽：“千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阿森，你知不知道，我從來都不願意讓他知道這些事情，從來都不想讓他替我擔心的……我一直以為，只要我一直喜歡他就夠了，就夠了，可是我看見今天他出現在我身邊，陪在我的床邊，我就想，就想再貪婪一點……”

我懂，我都懂的。千俟默默點頭，不自覺閉眼。

——我知道你有多愛他，所以也許，我真的應該和他保持距離的。

原本以為出了那種事，萬木與萬森的籃球比賽就不會再舉行，沒想到比賽照樣要到，不過是延期，定于這周星期五的中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萬木和萬森這兩兄弟的“蝴蝶效應”，這個年級的人基本上都來了，就連其他年級的好多人也來看了。

要知道，以前大家都是打着玩兒，而且萬木和萬森從來不會同臺競技的。所以這一天的比賽，早就令衆人翹首以待。

中午萬木和千俟提前在食堂吃完了午飯，然後二人又在那個秘密花園裏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有條不紊的朝着籃球場前去。

千俟和萬木剛到那裏的時候，正好看見艾雪仰頭在和萬森說些什麽，萬森轉過頭來，就看見跟着萬木一同出現的千俟，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在萬木和萬森極其他隊員一起去準備的時候，千俟和艾雪這兩個領頭人物的女朋友也去準備着做後援工作。

又是買水又是買毛巾的，好不熱鬧，但是也特別的累人。

千俟這還是第一次做這事兒，顯得格外的生疏，倒是艾雪之前幫着萬森打點這些已經做得分外的娴熟了，所以一直都是艾雪便和千俟一起做這些事情。

“小雪，你好厲害，這些東西我一樣不會。”

“別笑話我了，我也就會做這些雜碎的瑣事。倒是千俟你啊，成績好得不像話。我們呢，這也算是互補吧！”

艾雪笑容燦爛的對千俟說，然後兩人就手拉着手跑到萬木和萬森之前給她們準備的看臺位置上去了。

萬木和萬森都是狠角色，第一次同臺競技的他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而劍拔弩張，雙方都得勢不饒人。

不過這倒是看爽了看臺上的衆人們，連連叫好不停。就連千俟和艾雪也緊張的不行。

萬木和萬森之前還打得好好地，可是後來漸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萬木故意的，連連輸球。

就在千俟看得揪心不已的時候，萬木卻突然摔倒在地，球到了萬森的手裏，可是萬森卻将球甩到了一邊，任由着其他的隊員去搶去撿。

“我讓你。”跌倒在地上的萬木輕笑着對萬森說。

“讓？從小到大你自以為什麽都讓着我，呵……”

“……”

“那麽她呢？”對于她，你也可以毫無顧忌的讓嗎？！

萬木變了臉色。

“什麽都可以讓你，”，萬木的口氣驟然變冷，“除了她，不行。”

萬森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萬木，這個，還是曾經他那個花花公子大哥萬木嗎？

正在二人僵持的時候，千俟和艾雪已經跑了過來。艾雪跑到了萬森的身邊，千俟跑到了萬木的身邊，扶起了跌倒在地上的萬木，看來可能腳傷了。

“萬木，你沒事吧？”千俟盡力扶起萬木，讓他把一半的重量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萬木笑着看着千俟，搖搖頭道：“我沒事。”

萬森看着面前的千俟和萬木，右手不自覺握緊。

萬木卻轉過頭來看着他，緩緩道：“我輸了。”

他明明是輸了，可是臉上依然是笑着的。

萬森狠狠的甩掉艾雪遞過來的毛巾，深深的看了看面前的萬木和千俟一眼。

“不，輸的人是我。”該走的人，是我。

萬森丢下這句話，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艾雪張皇追去，不明所以。

——哥，從小到大，我什麽都想要超過你，什麽都可以和你相比。但是這一次，輸的人是我，輸得如此徹底。

——這一次，你贏了。

周六上完學校裏面安排的補習之後，千俟背着書包率先離開了教室。她早已習慣了單行，就像如今，不出意料的除了那些逃課的人，一大下課鈴她絕對是前幾個出校門的。

也不管保安早已習以為常的看她的怪異眼神，千俟剛走出校門，沒走幾步，就拐進了旁邊巷子裏的冰飲店。

這是她、艾雪、以及萬家兄弟四人最愛來的冰飲店。其實一共也沒來多少次，只是好幾次，因為他們四人的關系才會出現在這裏。

她作為萬木的女朋友，艾雪作為萬森的女朋友。夏天的時候，他們四人就時常在體育課或者中午午休時來這裏玩。但是千俟從來不會在放學後來這裏玩，一是因為她放學後從來不喜歡在外面逗留，二是因為放學後學校周圍的各個小店都會有很多人。

今天她之所以會一個人突然想要去看看，其實也不過是有些懷念的因素罷了。況且她來得那麽早應該沒有什麽人。千俟想着随便去買杯奶茶就走好了，可是當千俟一走進店裏的時候她就後悔了。

因為，因為萬森就坐在最裏面的位置，目光在她推開玻璃門的時候，肆無忌憚地朝她投遞過來，他躲在陰影裏面，千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唯有他那雙深邃而幽亮的眼睛，千俟知道，那雙眼睛是看着她的。

千俟下意識的扯了扯書包帶，假裝沒有看見他，徑直走在吧臺，晃了一眼裏面的人，沖着那裏忙活的身影就說：“阿姨，來杯熱的珍珠奶茶，帶走。”

千俟本來也覺得沒什麽不對的，可是等她一叫完，萬森正在喝着的檸檬汽水“噗”的一聲就全部吐了出來，吧臺裏面的人也愣了愣，然後這才轉過身去幫千俟裝奶茶。

千俟瞧見萬森将檸檬汽水笑噴了出來，還要強壯鎮定的表情，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再轉頭去看，吧臺裏面的哪裏是什麽阿姨，分明是一個圍着圍裙的小弟弟！只不過身材嬌小點罷了！

千俟龇牙咧嘴的一時也找不到話語，一心只想着待會兒給了錢就趕快離開，誰知道萬森卻不給她這個臺階下。

“……你什麽眼神。”

“關你什麽事了，我最近打游戲打多了度數又漲了不行嗎？！”千俟強詞奪理到，誰知道這句話還真是有效，萬森一聽見“游戲”二字就不說話了，千俟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不大的冰飲店裏面只有他們兩個，另外一個人仿若被排除在外。他們之間明明還有些距離，可是千俟偏生覺得空氣都太過擁擠，讓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也不知道萬森聽到“游戲”二字會作何感想，正如她說完那句話之後，也産生了許多聯想，瞬間緘口，唯獨不知道他又會想些什麽。

但是千俟就真是這樣的人，不喜歡戴着壓得鼻梁難受的框架眼鏡，也不喜歡什麽隐形眼鏡，所以除了上課、看電視、玩電腦的時候，千俟才勉勉強強的戴着沉重而呆板的黑框眼鏡，平時都不會戴，所以才會鬧這樣的大笑話。

不想再有任何的瓜葛，千俟給了錢，抱着溫熱的珍珠奶茶就欲走，萬森卻站了起來，及時的叫住了她。

“千俟……”

“還有什麽事？”

千俟轉過頭來皺着眉頭有些不滿的看着快步走來的萬森，雖說這家小店平時很少人來，但是如今都放學好一會兒了，也陸陸續續的有學生過來了，千俟不想有什麽誤會發生，況且，他們兩人之間已經有太多事情逾越了。

萬森想必也是洞悉了千俟的心思，直接抓住千俟的手腕就拉着她出了冰飲店，朝着巷子的深處走去，尋了一處無人的牆角。

千俟甩開萬森抓住自己的手臂，揉了揉發紅的手腕，不帶任何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千俟。

“你到底想幹什麽？！”

“……千俟。”

“恩？”

“其實你喜歡的人，是我才對吧？”

千俟翻了個白眼，這個人又來了。

“我可是你哥的女朋友，我勸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千俟。”

“……”

“對不起。”

千俟莫名其妙：“幹嘛跟我說對不……”

千俟還沒有說完，萬森已經靠近，親吻她的臉頰。千俟在心中低咒幾句，早該知道這個家夥沒那麽安分！

“幸好只是親臉。”千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會冒出這樣奇怪的念頭，也許只是出于，她根本就是萬森的哥哥萬木的女朋友，由此而引發的心虛與愧疚。

明明，不想事情變成這樣的。明明，就是錯誤的開始啊。何必要，再繼續泥足深陷下去。

萬森拉開兩人的距離，千俟不發一言，表情看起來不是太好，始終低垂着眼簾。

“千俟……你是不是生氣了？”

“……”

“千俟？”

“……我生氣有用嗎？”我們根本就不可能的。就如同你沒辦法放下艾雪而我也沒辦法丢下萬木一樣。

還沒待萬森開口接話，千俟已經轉身朝着巷子外走，萬森緊随其後，想說些什麽，卻無從開口。

“千俟？”

千俟悶頭走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擡頭就看見了正朝着巷子走進來的艾雪。千俟硬着頭皮叫了聲：“……小雪。”

“千俟，你怎麽在這裏啊？”艾雪微笑着問道，這時候才注意到從千俟身後走出來的萬森，微笑在她的臉上僵了僵。

“我來買奶茶。”正好走出來離冰飲店不遠，千俟心虛的舉起手裏早已經冷透的珍珠奶茶沖着艾雪搖了搖。

“這樣啊……阿森，你不是在冰飲店裏等我嗎，怎麽出來了？”艾雪将目光抛向千俟身後的萬森。

萬森雙手插在口袋裏，之前始終低着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聽到艾雪的問話，他擡起頭掃了一眼，雲淡風輕道：“沒事，出來走走，我們進去吧。”

艾雪低低答了一聲：“好。”

千俟眼中的光暗了暗，見沒自己什麽事了，連忙沖艾雪道：“小雪，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啊。”

艾雪已經挽上萬森的手臂，轉過頭來沖千俟笑了笑，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千俟再見。”

“再見。”

千俟轉身離開，和艾雪以及萬森二人背道而馳。

是啊，明明說過的，應該離你越遠越好，最愛你的人不會是我。

——明明知道要保持距離，命運偏生将我們如此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