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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千俟沉浸在回憶中，毫無意識的踩了萬木幾十腳之後，萬木終于無奈的敲了千俟的頭一下，動作粗暴，下手卻很輕。

“……你幹什麽，敲傻了你負責啊？！”千俟不滿的撅嘴。

“我倒是想，你讓嗎？！”

“神經病。”

千俟冷冰冰的丢下這樣一句話，萬木大為受傷，做出一副捧心狀。千俟甩甩手不再理會，跳也跳累了，便就地盤腿坐了下來。萬木見千俟坐下來了，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趣，幹脆也挨着坐了下來。

“……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千俟轉過頭問萬木。

“恩。”

沒想到萬木這麽快就給出結果還答得那麽的肯定，千俟氣結，怒目圓睜，“……你！”

“啊，我開玩笑的，其實還好。”

千俟緩了緩，“你怎麽不去找你的那些莺莺燕燕？”

“你吃醋？”

“……怎麽可能。”

“千俟。”

“恩？”

“……”

見旁邊的萬木一直不說話，千俟疑惑的轉過頭去看身旁的萬木，誰知道一轉過頭就落進萬木深邃的眸子裏。

這是千俟第一次看清楚萬木眼中的東西，裏面夾雜着不忍，夾雜着猶豫，夾雜着難過，夾雜着……愛意？

千俟懷疑她一定是看錯了，不自在的移開目光。

“你今天……很美。”

說着，還沒有待千俟反應過來，萬木已經湊了過來，千俟不自覺的閉眼。

萬木看着面前驚慌失措的千俟，她的睫毛都驚惶到不住顫抖。萬木暗暗苦笑一聲，最終在千俟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淺淡的吻。

夜空中星火閃動，美麗的幾乎可以與燦爛的明媚陽光相媲美。就連夜風也帶着一定的溫度，劃過兩個人的頰邊。

明明輕柔的那麽的令人動容，卻又總像是帶着一點點莫名的疏遠，像是彼此心中的，那樣多的，不确定與懷疑。

千俟不敢去想象，自己心中的，可以被稱作心動的東西。他們是長着同一張臉，但是眉眼間的神色總是不同的。既然如此，那麽為何自己，又會如此的倉惶不安、緊張萬分？

他們并不是同一個人，你知道，但是你沒有那個心力再去分辨，也不敢去分辨，那一剎那，自己心中的猶疑。

“萬木。”

“恩？”

“既然你幫我準備了禮服，怎麽不在我演講之前拿出來？”

“因為不想讓別人看見你這樣美麗的時刻啊。”

“诶，你又來了……”

“你不相信？”

“不信。你一定對很多女生說過這樣的話。”

“……诶，被你發現了。”

萬木陪着千俟去保管室裏面拿了東西之後，就朝着校門口走去，準備回家了。反正小舞會也舉行的差不多了，很晚了。

兩個人還沒有走近前去，就看見了站在校門口不斷徘徊的艾雪。

“小雪？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還沒有回去？”千俟上前問道，心中隐隐不安。

艾雪站在萬木和千俟兩人的面前，兩只手不安的絞着，為難的道：“從開始表演的時候我就沒看到阿森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

“可能是覺得無聊回家了吧，沒事的，你先回去吧，回頭我替你說說他。”萬木安慰道。

“也只能這樣了……對了，”艾雪話音一轉，“你們兩個怎麽樣了？”

千俟連忙接口：“什麽怎麽樣了？”

“就……算了，其實千俟你也用不着害羞啦……”艾雪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什麽什麽啊……”千俟不解的嚷嚷。

艾雪見千俟的腦袋始終不開竅，于是将她拉到一邊，低低的和千俟咬耳朵：“你今天晚上和萬木兩個人在一起是不是幹什麽了啊？”

“就跳舞啊。”

“沒別的啦？”

“聊天啊。”

“然後呢？”

“沒然後了。”千俟自動的省略掉那個令自己無所适從的親吻。

“欸，千俟你們兩個好無趣……”

千俟看了看艾雪，淡淡道：“那你和萬森曾經不無趣了什麽沒有？”

“欸，我們兩個人連無趣一下子的機會都沒有……他也只很是勉強的牽過我的手而已……”

千俟低低的“哦”了一聲，一下子沒有了下文。不遠處的萬木卻已經在叫她們兩個了。

“我送你回去？”

千俟愣了愣，緩緩道：“我才想起我還有東西落在保管室裏面，要不然你們先走吧。”

“我還是陪你吧，那邊挺黑的，待會兒順便就送你回去。”

“不用了，”千俟截住萬木，“我住的挺近的，待會兒走回去一會兒就到了。你還是送小雪吧，她家挺遠的，而且現在好像已經沒有公車了。”

萬木看了看千俟，也知道她一向是做了什麽決定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于是只好道：“那好吧，那我就送艾雪回去，你自己小心一點。”

“恩，我知道。”

千俟笑着目送萬木和艾雪的背影遠去，這才轉身朝着學校陰森黑暗的保管室前去。其實明明知道自己是沒有什麽東西要拿的，可是卻在無意間就撒下了那樣一個謊。

迂迂回回的也不知道自己繞了多久，千俟才總算是下定決心似的，朝着廢舊的實驗大樓走去。

手機裏還安安靜靜的躺着之前萬森給她發的短信。

——我在以前的實驗樓等你。

——你不來，我不走。

——阿森。

圓盛中學在年會這一天通夜都有燈光，就連曾經學校天然草坪背後被廢棄的實驗大樓也得到眷顧，籠罩在一片暖黃色的微光之中，竟然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感覺。

這樣陳舊的氣氛，就像自己曾經看過的舊電影，總是令人懷念的。

千俟早已經在之前萬木的陪伴去保管室拿東西的時候換回了自己的老氣的校服，因為夜裏會比較冷。但是盡管連鞋子也換回了自己的平底鞋，但是由于千俟本來就不習慣穿高跟鞋，而她之前又穿着高跟鞋跟着萬木跳了那麽久，所以腳後跟還是痛到不行，走起路來看上去都像是在飄。

萬森還是靠坐在那堵熟悉的斷牆上，千俟記得上次萬森跟別人打完架，艾雪怎麽都找不到他的時候，就拜托千俟幫忙找。那個時候，萬森也是那樣頹然脫力的靠坐在那堵斷牆上。

千俟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看見萬森臉上身上的傷，理智被抛到一邊，怒不可遏的質問他：“你又和別人打架了？！你們男生怎麽就是那麽喜歡幹這種事啊，很好玩嗎？！”

然後，萬森卻猝不及防的抓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說的就将她拉進懷中，抱得很緊，手臂箍得千俟生疼。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肩膀上，不給她任何一點喘息的機會。毫不留情。

那個時候，他的疲憊讓她心疼，所以她才會在他說完“……別說話，讓我休息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之後，任由他這樣抱着自己安睡，即使，即使後來的自己跪得腳都麻掉了。

那個時候會說：因為喜歡，所以才會忘了自己原本的冰冷那樣急不可耐的關心你；因為喜歡，才會總是包容你的任性，陪你做着被人戳脊梁骨的傻事；因為喜歡，所以才見不得你受傷，所以才會那樣的難過難受……

只是如今，千俟有些想要逃避萬森的沖動。

不知道是因為萬木的原因，還是因為艾雪的原因，總之，千俟都不想要再和萬森有過多的牽扯。她還是不夠強大，也沒有那麽厲害可以在兩個幾乎長着同一張臉的人中間奔波，這樣的隐忍太累也太傷人。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萬木和萬森是不同的，全然不同的兩個人。

若不是之前聽艾雪說萬森一直沒有出現，她也不會來查看了。畢竟她不論是出于什麽原因，不論他們曾經是同學，還是她是他哥哥的女朋友，抑或因為擔心，都應該前來看一看的。

千俟走近萬森，用自己的鞋子踢了踢萬森的腳，“你怎麽還不回去？”

萬森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等你啊。”

千俟無奈：“我要回去了，很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千俟說着轉身就要走，萬森卻一下子從地上竄了起來，站在後面沖着前面的千俟緩緩道：“這位美麗的小姐，能否給我一個機會，與你共舞？”

千俟愣了愣，怔怔的轉過頭來。她這時候才發現，萬森也是有備而來，穿着周正的西裝，頭發一絲不亂，打扮得嚴謹而一絲不茍，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之前他一直坐在陰影裏面，千俟竟然都沒有發覺他這一身行頭。只是看着這樣的萬森，千俟卻沒有一絲的喜悅與慶幸，因為這樣的萬森，幾乎像是另一個萬木，若非他們擁有不一樣的神情與眼睛，千俟一定會将此時的萬森誤以為是之前送艾雪回家的萬木。

他們的眼睛是最為不同的，萬木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翹，一臉命犯桃花相，眼神卻深邃不見底。而萬森的眼睛單單只是細長，眉目澄淨，眼神簡單的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喜樂。

千俟看着萬森的眼睛，淡淡道：“我很累了，算了吧。”

萬森的笑容僵住，冷冷道：“是啊，跟我哥在一起的時候就精力充沛，和我在一起就會疲憊是吧。”

“萬森，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任性？！”

“我任性？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裏等了你多久？！為什麽我哥做的什麽都是對的，而我做的你無論如何都不滿意？！”

千俟的瞳孔放大，呆呆的說不出半句話來。

萬森的手還空蕩蕩的放在半空中，說不出的寥落之感。千俟愣了好一會兒，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沒有舞鞋。”

“……”

“也沒有漂亮的禮服。”

“……恩？”

千俟的臉頰邊緩緩的綻放一朵笑顏：“所以，我只能穿着我的校服和平底鞋和你跳舞。”

“沒關系。”萬森恍然大悟似的露出毫無顧忌的笑容。

千俟将自己的右手輕輕的搭在萬森伸出來的那只手上，然後随着萬森輕輕的舞蹈，緩慢的旋轉。

夜越來越深，深到我們都看不清前路，只能在塵世中聽從緣分，跟随命運随波逐流。燈光越來越昏黃，不夠去照亮我們曾在一起的那些畫面，只能在心上留下一片錯落的暗影。

可是那又怎樣呢，當你緊握我雙手的那一刻，我想過就這樣陪你一起沉淪。我曾那樣清醒的活過了這麽些年，就讓我至少這一次的瘋狂。

有那麽一刻，千俟旋轉着回頭，竟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萬森，還是自己那顆忐忑不安的真心。

“明天的同學會我不用去參加了。”千俟微微笑着丢下這樣一句話。

“怎麽說？”萬森好笑的看着她。

“我腳都要跳斷了啊！”

“恩……既然如此，作為懲罰，我送你回去？”

“這像是懲罰嗎，我怎麽覺得像是獎勵？”

“這是懲罰……”

“明明是獎勵啊。”

“是懲罰。”

“好了好了，懲罰懲罰……”

……

萬森背着千俟去停車場取了車子，然後讓千俟坐在自己的車後座，萬森就在前面賣力的蹬着自行車。

“抱緊了，晚上人不多，我會騎得很快的！”

“你說什麽？”

“我叫你抱緊！”

千俟還沒有反應過來，萬森已經突兀的加速，千俟感覺到強大的慣性連忙抱緊了萬木的腰，兩個人就這樣在夜風中肆無忌憚的穿行。

……

“萬森，你是不是走錯路了，我家不在這個方向！”

“現在還早，我們先繞幾圈再回去吧！”

“……”

過了很久之後……

“萬森，這條路你已經走過三遍了！”

“沒事，再走一遍我們就回家啊。”

“……”

好不容易等兩人折騰到了千俟家的樓底下，都已經淩晨三點過了。

兩人“依依不舍”的分別，萬森拉住正準備上樓的千俟：“親愛的，來一個晚安吻吧。”

然後說着，也不顧千俟的回應，直接在千俟的臉上印下一吻。千俟一臉厭惡的推開萬森的臉，“啧啧，好肉麻。”

“作為回應，你是不是應該也給我一個晚安吻？”

萬森耍潑，千俟無奈的在他臉上随意的親了親。盡管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樣（……），萬森還是心滿意足的騎着自行車風擦擦的就飛馳而去。

“明天見！”萬森騎着自行車遠去，一邊回過頭來朝着千俟揮手。

“明天見，”千俟低聲回道，“……才怪！”明天姐姐要在家睡大覺！所以明天的同學會就請假吧，說是頭一晚運動的太過勞累……

千俟帶着笑意轉過頭來，一個人卻從黑暗的樓道中走了出來，千俟吓了一大跳，跺跺腳，樓道裏的燈都亮了起來，千俟才看清站在樓梯口的萬木。

“你的電話打不通，我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結果你并沒有在家……”

千俟心裏說不出來的難受，話就堵在喉嚨口，支支吾吾半天才冒出一句，“萬木……對不起。”

萬木聳聳肩無所謂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顯得并不怎麽自然，他的瞳孔很深，深不見底。

“從小到大我什麽都讓着阿森，爸媽也是……”萬木向千俟走近。

“也許是我們把他寵壞了，所以他變本加厲什麽東西都愛和我搶，而且每次他都能得手……”

萬木撩起千俟耳邊垂落下來的一绺頭發，還是自己熟悉鐘情的蘋果香味，嘴角帶着笑，但是那種笑容并沒有擴散到臉上，瞳孔深邃，一如絕望的深淵。

“可是怎麽辦呢，這一次，我偏不想讓他得逞……”

他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涼薄的吻，冰涼如同沒有溫度的夜風。

——從小到大我什麽都讓着阿森，爸媽也是。

——也許是我們把他寵壞了，所以他變本加厲什麽東西都愛和我搶，而且每次他都能得手。

——可是怎麽辦呢，這一次，我偏不想讓他得逞。

——我知道在我們的中間隔着一個人，只是我不知道，他是誰。

——我只是沒有想到，将我們生生隔斷的那個人，竟然會是那個與我最為親近的人。

“可是怎麽辦呢，這一次，我偏不想讓他得逞……”

萬木的話語一直都在千俟的腦海之中徘徊，只是遺憾的是她當時看不見萬木的表情，所以沒法猜透他在說這句話時在想些什麽，也不明白他話語中的意思。就連萬木最後是怎麽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她太累了，累到思維混沌，腦中一片空白，大腦無法指揮自己的行動，連胳膊都擡不起來。

千俟渾渾噩噩的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直接把自己摔在了床上，倒頭就睡。

太多的東西太過淩亂，剪不斷理還亂，讓她寧願就此昏厥，長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