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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俟僵直着身體，緩緩的走向自己所在的單元樓，還沒有走進，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她疲憊的說了一聲：“出來吧，餘哲，我知道是你。”

千俟那時候也沒有仔細的想一想，她只一心以為來這裏找她的會是餘哲，所以當她看見艾雪緩緩地從樓道間走出來，眼中滿是幽怨與恨意的時候，千俟的身上還是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小……小雪，你怎麽會在這裏？”千俟的牙齒都開始打顫，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麽。

艾雪冷笑一聲，逼近千俟：“是啊，你當然不希望我站在這裏，可是如果我不是因為站在這裏的話，也看不到那麽多可笑可恥的真相了。你該不會想要告訴我剛才的那個人是萬木吧？別人認不出來，你以為我也是傻子麽？”

“不是這樣的小雪，你真的誤會了。”

“我誤會？說得真是好聽啊，千俟，枉我之前還把你當做我的好朋友，可你竟然背着我做這樣的事情！”艾雪臉上的表情完全垮掉，整張臉在昏黃的燈光的映襯下，像是一只滿是仇怨的幽靈。

“小雪，你冷靜一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到這種時候了，你要我怎麽冷靜？！”

掐死你知道艾雪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她只會越說越錯，越說越使艾雪激動，于是幹脆沉默着，想讓艾雪也先靜一靜，可是事情并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容易。

“千俟，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新年的時候阿森陪我出去逛街，可是我們卻莫名其妙的吵架了。我爬上了天橋要挾阿森如果敢放棄我的話我就跳下去。你還記得嗎？”

“記得。”

“那時候我沒有告訴你我們吵架的原因，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艾雪頓了頓，眼中滿是絕望，“那時候，阿森說他不能陪我了，他要去R城，可是我死也不肯，不願意讓他離開我，非逼着他陪我過新年。所以我們才因為這件事吵了起來。也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你的老家就在R城，你要回家過年。我原以為這一切我都可以假裝不知道，假裝這些都是巧合，可是今天，真不巧，讓我碰見你們當着我的面甜蜜親吻。”

“小雪，你真的誤會了。”

“我不管！千俟，你是知道的，我是如此的愛阿森，為了他我幾乎要用盡我的命，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成為他的女朋友，才擁有了站在他身邊的資格，你知道嗎？！總之，對于他，我絕不會放手的，不論是誰會和我搶！”

艾雪丢下這樣的話，然後絕袖而去。千俟望着艾雪離開的方向，緩緩的開口，聲音被丢進夜風中，低緩而沉重：“……你放心，沒有人會……和你搶。”

下過雨後的校園格外的清新，心裏好像壓着沉重的鉛塊，千俟便在晚自習完了過後，一個人走去了操場。

校園小徑兩旁的樹木在冬日裏，開始逐漸的凋零，留下光禿禿的枝幹在風中搖擺，滿是凄涼與苦楚。

呵氣成霜的日子裏，千俟獨自走到操場上，然後慢慢地一圈圈的走，走着走着，卻忽然連自己都沒有預料到，她就像腳底生風了似的，在操場上一圈一圈的不停地跑。

之前出來的時候實在是太匆忙，千俟只覺得自己像個已經被拉卡的手榴彈，立馬就要爆炸了，所以便在放學後一刻不停的沖到了操場。

那個時候哪會知道這外面是這麽的冷，也沒有想過要那什麽外套圍巾的。

千俟也不管了，任由寒風像刀片一樣的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地刮着，也不知道這樣跑了多久，總之千俟是覺得已經很久了，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其實她并沒有跑多少圈，因為自己的腳已經幾乎凍到麻木了，腳步很重，邁步子的時候就更別提了。

正當她低着頭想着事情，緩緩的走着的時候，旁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卻突然傳來一個男聲：“喂，你跑夠了沒有？”

千俟之前心思一直沒在這上面，被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吓個半死，就連轉過頭去看向聲音的來源處的時候動作都顯得木木的。

男生從黑暗中走出來，完全顯露在昏黃的路燈下。

千俟暗暗撫了撫胸口，皺着眉頭朝着面前的餘哲無奈的瞪眼：“餘哲，你真是無孔不入！”

“诶，我可是老早就坐在這裏了，是你跑步的樣子實在是太醜打攪到了我。”

千俟忍住想打人的沖動，白了他一眼：“大冷天的你坐在這裏一動不動的裝死人，你有病啊！”

“哪有，人家只有想你的時候才會這樣。”餘哲一臉委屈的樣子。

千俟扶額，“好吧，您老慢慢呆着吧，我走了。”

千俟說走就走，餘哲在後面猶豫了好一陣才總算正經的開口：“那個，千俟！”

“幹嘛？”

“那天晚上的事你是不是生氣了，我發誓以後絕對不來打攪你！”

千俟學着萬木的樣子撓了撓頭，一邊說着“你說的是哪天晚上，我完全沒有印象了啊”，一邊悠悠哉哉的把兩只手揣在包裏，頭一次像個二流子似的離開了。

餘哲在路燈下的臉逐漸變得明媚，他知道有什麽東西是不同了，也有什麽東西已經改變了。但是這種改變好像也并不壞，他甚至已經開始欣喜于這種改變了。

——我好像已經開始明白，你想要逃離那個我們曾經共同愛着的人的原因了。

——吶，那個，小俟，我也不會再繼續對過往如此執着了。但是那個人，他還是會在我們的心上的吧。

餘哲，縱身一跳，翻身跳下臺階，助跑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就翻過了圍牆。

這種東西，果然還是小case嘛！

“咦，你怎麽也在這？！”千俟剛剛出了操場，就碰見了正從一間小屋裏面出來的萬木。

“之前體育老師叫我去幫他搬器材。”

“這是體育辦公室？！體育老師也有辦公室啊？！！”千俟之前是有看過那間小屋外面堆滿了惡臭的球鞋，原來那是體育辦公室啊……

萬木暗暗擦汗，“不然你認為呢？你也太看不起體育老師了……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去？”

“我發神經了，在操場上跑了幾圈。”千俟并沒有打算将她和艾雪那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萬森和萬木。

從那天晚上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艾雪。她不知道她會怎麽想，更不知道她會怎麽做。

她太累了。

“這樣啊，那我送你回去吧。”

“好啊。”

兩個人走在幽靜校園小徑上，道路兩旁的樹木在夜風中搖晃，就連昏黃的路燈也被風吹得如同水波蕩漾。

“OH MY GAD!”千俟大喝一聲，然後跳開，萬木也有所察覺的跳開一邊。

原來是因為之前下過雨的緣故，雖然空氣格外的清新，讓人覺得心情舒暢，但是挂在樹枝上面的雨滴，卻在寒風的吹拂下嘩啦啦的劈頭蓋臉的淋下來，把措手不及的萬木和千俟淋得頭上肩上都濕了。

“喂！萬木，你幹什麽！”千俟大叫着用手擋住萬木用手甩過來的水。

萬木只是笑，手上都是樹枝上掉落下來的雨水，甩得千俟一臉都是。

顯然千俟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人，也用同樣的方法朝着萬木潑水，最後覺得這樣還是實在不夠過瘾，于是想出了更絕的招。

“萬木，過來一下。”千俟伏在一顆大樹底下沖着萬木招手。

“做什麽？”萬木滿是懷疑的不肯過去。

千俟咬了咬嘴唇，臉色格外的蒼白，兩手撐着兩個膝蓋，喘不過氣似的不住的呼吸。

“你沒事吧？怎麽了？！”萬木察覺出千俟的不對勁兒，忙跑了過去，擔憂的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跑步太急的緣故，腳抽筋，好痛！”

萬木蹲下身來，細心地問：“哪只腳？”

“哪只啊……好像兩只腳都在抽痛呢，你讓我看一看啊……”千俟說着擡起了右腳，好像是要試試看是不是右腳在抽痛。

萬木一臉擔心的蹲着身，擡起頭來看着千俟。可是還沒有等萬木回過神來，千俟已經一腳蹬在了旁邊的樹幹上，于是乎，上面殘留的雨滴不差分毫的全部都淋在了萬木的臉上身上。

“千俟！”千俟彷佛已經看到了萬木發黑的臉，于是幹脆就跑得遠遠的了。

“那個萬木，我剛剛動了動，好像已經不痛了诶！”

萬木黑着臉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水，正準備跑過去抓住千俟興師問罪，一束刺目的車燈光直直的打在他和千俟的臉上。

那束車燈并沒有停多久，大概幾秒鐘的時間，然後就被關掉了，車的主人加快車速從萬木和千俟的面前飛馳而去。

即使是再黑暗的地方，千俟也能感覺到那再熟悉不過的目光，有怨恨，也有不舍和疼愛。

她清楚的記得那輛藍色的摩托車和萬森緊繃的下颌。

真棒，千俟悲哀的想，不過是一會兒的時間，餘哲、萬木、萬森都到齊了。

是她作孽太深了。

萬木早已察覺千俟今晚的不對勁，而對于之前從他面前駛過的人，不是他的孿生兄弟萬森又是誰？

萬木有些心生凄涼，頭也跟着開始發痛，開始懊悔。

無論他再努力，也不能将她挽回吧？真可悲，最先遇見她的人，并不是自己。

如此便會錯過一生吧。

萬木低着頭，兩手因為感覺很冷而插在口袋中，聲音悠遠，讓人覺得不真切：“我送你回去。”

千俟擡起頭來看着萬木，她不再覺得熟悉的萬木，千俟的嘴唇動了動，眼中的光亮逐漸暗了下去：“好啊。”

千俟難得的跟着萬木走在安靜的街道上。

以前的她，總是被萬森拖着跑，做着各種各樣奇怪而錯誤的事情。而身為自己名義上的男朋友的萬木，卻好像真的真的，和他在一起的機會太少了。

以前一直認為，萬木不過是個拿她做幌子的花花公子，所以她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會和誰在一起又會有誰喜歡着他。

以前一直都覺得無所謂，想必他也沒有把她當做一回事的，所以她才會在最開始，任由萬森進入她的世界中蠶食鯨吞。

可是萬木，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萬木，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逐漸的變得不同的呢？

是從他和她的第一次擁抱開始？是從他和她的第一次約會開始？還是從他第一次為她做飯開始的呢？

曾經以為自己是可以裝作無所謂的，但是漸漸的發現這是有什麽不同的，她不可能對別人的好意視而不見，更不可能将之視為理所當然。

她并不是真的鐵石心腸的人。萬木的真心，她又怎麽可能看不見。

只是可悲的是，她原本以為，在自己的心裏，除了萬森，再也住不下任何人了。但是為什麽，千俟轉過頭望着萬木的那張幾乎和萬森一模一樣的側臉。

為什麽，這個人，卻也在不知不覺間，拼命的往自己的心裏鑽呢？

什麽時候，在自己的心裏，萬木也逐漸的占據了一個位置？他是在什麽情況下以怎樣的方式跻身的呢？為何連自己都沒有任何的察覺？

千俟覺得自己是在是很可悲，因為萬木和萬森實在是太過相似了，讓她幾乎都要在萬家兄弟二人中迷失自我了。

千俟這樣想着，有些煩躁的揉了揉太陽穴。

不料這個小動作正巧被身旁安靜的走着的萬木看到。

“怎麽了？這次是真的不舒服了吧？小騙子。”

“诶？！只是想到一些煩心事而已。”

“是嗎……”萬木的臉在微醺的路燈的光影中明滅，不得真實，“你和阿森，發生什麽事了嗎？”

千俟有一瞬間說不出話來，心裏面哽得難受，好像有一只手幾乎就要将她的胸腔撕裂。

“為什麽這樣問？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啊。”千俟苦笑着，不由的又想起了那一晚的艾雪。

那樣恐怖的艾雪。

她還記得那一晚瘋狂的艾雪對自己吼着：“千俟，你是知道的，我是如此的愛阿森，為了他我幾乎要用盡我的命，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成為他的女朋友，才擁有了站在他身邊的資格，你知道嗎？！總之，對于他，我絕不會放手的，不論是誰會和我搶！”

那時候艾雪的表情太認真了，認真到千俟就快要以為艾雪立馬就會拿起大刀追殺她了，可是沒有，艾雪最後只是沉着臉流着淚離開。這比艾雪拿着刀追殺她更加令人絕望。

她想必是真正的愛着萬森吧，已經愛到了骨子裏的那種，無法剝離的愛着。

但是自己，一向在愛情中也理智萬分的自己。千俟知道，她并沒有到達那樣的境地。

也許是因為經歷過太過殘忍的事情吧，也許是因為自己曾無數次的在死亡的邊境游走過無數次的原因吧。讓她已經很難再将一個人視為天神與信仰的愛着了。

比起他們，曾經疤痕無數的自己，千俟更愛的，是重獲新生後哪怕還疤痕無數的自己。

——原諒我。

“阿森他，有傷害到你嗎？”萬木淡淡的問道。

“傷害嗎？可是我總覺得自己才是惡果。”

“不會。”萬木堅定的說道。

“什麽？”

“我說不會，”萬木笑，“因為在我心裏，千俟一直是個可以給人快樂的人。”

“怎麽會，他們都說我的臉冷得很欠揍。”千俟蒼白的笑着。

“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你美好的一面啊。你笑起來的時候……恩……感覺說不出來的美好。那種感覺，仿佛這個世界都不存在了。”

“哦？”千俟訝異，“那真是謝謝你了啊，連那麽美好的我也被你發現了啊~~”

“又來了……”

“什麽又來了？”

“每次別人贊美的時候你都會很不相信的自嘲解窘。”

“是嗎，那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啊，萬大少爺！我一直就是那麽個低調的人！”

“……”

——原本以為兩個人都會不在意的，就這樣保持着半真半假的關系。

——可是我，如何是好，直到後來的我，才終于明白，也許真的，是我錯了吧。

——你為什麽要出現在我的世界裏面呢。

——你明明也會知道的，我不過是腐爛而絕望的深淵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