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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他便下了旨,帶徐慧去行宮泡溫泉去了。

這一玩兒玩得太宗簡直樂不思蜀,都快不想回宮了。許是因為脫離了規矩森嚴的皇宮大內,一到了溫泉行宮,太宗便身心愉悅,不但治好了他的“病”,夜裏還勇猛更似以往,簡直快活似神仙。

最後還是徐慧尋了個由頭,太宗才戀戀不舍地帶着她回宮。

貞觀十四年三月,流鬼國遣使入貢。徐慧甫一聽說流鬼國這個名字就感興趣,聽說這件事後,就借機向太宗提出回宮。

太宗對徐慧自是百依百順。她既然好奇,他便設宴,與徐慧一同召見流鬼國使者。

赴宴之前,兩人随口聊起這流鬼國。太宗學識淵博,向她解釋道:“這流鬼國位于北海之北,三面臨海,距離長安足有一萬五千裏。天寒地凍,野獸奔走,無城郭村落。人皆皮服,無相敬之禮、官僚之法,甚至不識四時節序,實乃蠻夷之地。”

徐慧道:“既然這流鬼國距離大唐這樣遙遠,又怎麽會突然來使進貢?”

“是靺鞨有人從海上至其國貨易,陳大唐之盛業,于是其君長孟蚌遣其子可也餘志朝貢。”

徐慧想了想,道:“既然是君長之子親自前來,我們也要對人家尊敬些才好。陛下方才說流鬼國人身着皮服,只怕到了宴會上,會引來一些別樣的眼光。不如讓人打點一番,省得叫他出醜。”

太宗點頭笑道:“你倒是心善。”

“不過也要問一問人家,願不願穿我大唐的衣衫,說我大唐的語言。”徐慧随口道:“若是有自己的堅持,也不見得不好。”

兩人原本只是随口聊天,結果太宗見徐慧想得這樣周到,就有幾分不高興了。他雖然沒見過那個什麽可也餘志,可他聽說可也餘志非常年輕,生得一表人才。想到徐慧不久就要見到他,太宗忽然有些緊張。

想到這裏,他連忙想了個話題,硬生生地将話題轉移開來。

徐慧沒有深究,忙着梳妝打扮去了。見外來使節不比平時,宮妃們都要盛裝出席。徐慧一反平日裏的簡單樸素,穿了一身茜紅色柿蒂紋長裙。臉上打了淡淡的腮紅,顯得格外妩媚而嬌豔。

當天晚上,她毫無懸念地成為晚宴的焦點。

不 是她愛出風頭,而是近兩年來,無論徐慧怎樣打扮,人們的目光都總是情不自禁地落在她的身上。而有使節來朝之時,妃嫔們向來是極盡所能地打扮自己,暗暗彰顯 大唐雄厚的國力。所以在打扮得花團錦簇的美人們中間,徐慧絕不是最誇張最惹眼的那一個。只是她所處的位置,和她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讓人不禁矚目。

不出徐慧所料,從流鬼國來的可也王子,果然對大唐了解甚少。盡管穿上了唐人的衣衫,卻是連跪坐都不會。搖搖晃晃的樣子,惹得女眷們笑聲連連。

更有甚者,還當衆笑話可也餘志,說他連騎馬都不會,一上馬就摔了下來,甚至還模仿可也餘志摔倒的狼狽模樣,逗衆人開心。

酒過三巡,宴上玩樂氣氛更濃,人們紛紛笑了起來。

觥籌交錯間,可也餘志臉色漸紅,顯然是在極力隐忍着內心的不滿。

徐慧十分看不慣那幾個笑話可也餘志的大臣。她心知肚明,若是換了別的藩國來朝,負責接待的臣子們都是恭敬有加。這樣對待可也王子,還不是看人家地處偏遠,國力衰弱?

她有心為可也餘志解圍,便淡淡笑道:“說起騎馬,我也強不到哪裏去。初初站到馬邊上時,連上去都不敢,便被那高度吓到了。可也王子頭一回騎馬,這還算膽子大的了。起碼還敢往上爬,勇氣可嘉。”說着她便舉起酒杯,主動敬可也餘志。

可也餘志受寵若驚,連忙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剛才還在損可也的大臣一見勢頭不對,連忙順着徐慧的話下來将可也餘志狠狠地誇獎了一番。

可也餘志的臉色這才漸漸恢複如常,說話也不像起先那樣拘謹了。

放 松下來的可也餘志,為衆人介紹起了流鬼國的情況。據他所說,流鬼人依海島散居,掘地數尺,兩邊斜起樹木做成屋子。人人皆着皮服,又以狗毛雜麻為布做衣。婦 人冬衣鹿皮,夏衣魚皮。其地多沼澤,有鹽魚之利。地氣冱寒,早霜雪。等地面凍成堅冰之後,以長木在冰面上滑行,追擊野獸。部落生活雖原始,也有兵力萬餘 人,不容小觑。

在場之人早已習慣了大唐的繁華興盛,聽說還有這樣原始的部族,一時間不免啧啧稱奇。不過比起起初的嘲諷,顯然多了幾分贊嘆之意。

太宗聽得十分有趣,最後順着徐慧的意思,封了可也為騎都尉。

不過等到夜深,宴會散去之後,太宗就沒那麽高興了。回清寧宮的路上,他借着酒勁悄聲問她,“你是不是看上可也那個小白臉了?”

可也生于北地,身材高大,皮膚白皙,俊朗非常,有一種不同于大唐男兒的異域風情。

☆、第85話

徐慧聽了這話,內心相當無語,甚至連辯解的欲望都沒有,壓根懶得理他。只裝作不勝酒力,閉上眼睛,靠在暖轎裏小憩。

李二也是有病,明知道不大可能,還故意拿這種話來惹她生氣。可話已出口,難以收回。見徐慧不肯解釋,太宗心裏十分不好受,默默地生起了悶氣。等到了清寧宮,他竟然把徐慧送了回去,就自個兒回甘露殿去了。

杜掌膳立在門口,看着銮駕遠去,有幾分着急地說:“哎呀,陛下怎麽走了?”

徐慧正好聽見,輕哼一聲,“又來了。”

她坐在妝奁前,燭影裏,玉藻和玉蓉一左一右,替她卸下釵環。玉蓉有心想勸,被玉藻一個眼神給攔了。

眼見着徐慧洗漱過後就要睡下,玉蓉禁不住問了句,“婕妤,陛下那邊沒關系嗎?”

“沒關系?怎麽會沒關系?”她真是拿太宗這性子沒辦法,動不動就犯小心眼兒,一陣好,一陣壞,簡直比她一個姑娘家還矯情。

她喜歡他什麽呢?她不要喜歡他了!

玉蓉卻是誤解了她的意思,追問道:“那您要不要想想辦法,給甘露殿送點東西過去?”

她以為徐慧惹惱了陛下,要徐慧去甘露殿主要示好呢。

“該想辦法的可不是我。”徐慧拿起書,翻了起來,“好了,我要看書了。”言下之意,已不想再多提此事。

玉蓉多了兩句嘴,已經被玉藻掃了幾個眼刀,此時也是不敢多說了。替徐慧放下了灑金簾帳,便遠遠地退了出去。

等到屋內空無一人,只有燭光跳耀的時候,徐慧看着空蕩蕩的床鋪,心中忽然有幾分落寞。習慣了兩個人同床共枕的日子後,竟有幾分孤枕難眠的意思了。

她輕輕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她進宮成為才人之前,有一個小女孩與她相依而眠。她的小妹徐穎,應當已經長成大姑娘了,也不知現在跟着父母在沂州過得怎麽樣。

徐穎的婚事她一直都沒有提,只是暗暗留心着,可都沒發現什麽合适的。本想着這些日子也叫太宗幫着相看一些,可又發生了今晚這樣的事,她可不敢在這個當口上提了。

要是太宗犯起了二性子,把她妹妹送去流鬼國做媳婦了怎麽辦?她沒有瞧不起流鬼國的意思,可做姐姐的,總有私心,不希望妹妹嫁得太遠。

想着想着,徐慧便漸漸地睡着了。可她不知與此同時,甘露殿裏的太宗卻是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更深露重,盡管錦被裏已被銅爐暖過,太宗還是覺得冷得厲害,遍體生寒。他蓋了兩層被子,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麽,如坐針氈。

吳庸當值,見他翻來覆去,便忍不住問了句,“大家,您要不要召妃嫔侍寝?”

太宗口中的“徐”字還沒說出口,只剛剛做了一個口型,他便及時地收住了聲。他将自己卷在被子裏,朝床鋪裏側滾了一圈,背對着吳庸道:“滾。”

吳庸立馬滾了,可太宗的失眠卻沒有結束。就這樣翻來覆去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太宗便按捺不住了,着急忙慌地說:“快去召徐婕妤過來。”

吳庸為難道:“大家,這時辰還早,只怕徐婕妤還睡着呢。”

他是甘露殿的宦官,自然要聽陛下的。可是比起色厲內荏的太宗,不知道為什麽,吳庸現在更怕不怒而威的徐慧。

太宗吐出口悶氣,妥協道:“罷了,先去上早朝。”

早朝之時,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那種急切的心情,好像是在盼望着師傅早點念完課本,早早下學去打球。

好不容易熬到早朝結束,吳庸過來問他,“大家是回甘露殿,還是去清寧宮?”

“去清……”餘下的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太宗突然改變了念頭,嘴硬道:“去清寧宮幹什麽?回甘露殿!”

吳庸被他搞的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是摸不清太宗的心思。

等回了甘露殿,就到了太宗例行的打拳射箭時間。可他此時坐立不安,哪裏還有心思做這些。

才回去不久,他便把吳庸打發了出去,讓他到清寧宮去請徐慧過來。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徐慧就是不來。

李二等得望眼欲穿,将箭靶射成了刺猬,還是不見徐慧過來。

他生氣了,又叫王德親自去喊。又是這般等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見徐慧姍姍而來。

他本有意發火,吓一吓徐慧。卻見她今日不同于平日裏的素淨簡單,竟是如同昨日赴宴時一般隆重,穿了一身湖水藍薔薇紋的曳地長裙,額間還貼了片亮晶晶的花钿,白皙的皮膚在初春的陽光下泛出一層薄薄的光暈,清麗脫俗,仿若绛珠仙子。

太宗看得有幾分癡了,原本的怒火便已消失了大半。可他等了她這麽久她才過來,實在是不可輕易原諒。

于是太宗故意板着臉,沉聲道:“徐婕妤,你為何久召不來,是想抗旨不遵嗎?”

老實說,太宗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平日裏看着随和可親,一旦拉下臉來還挺吓人的。

宮人們見他面色不豫,早已嘩啦啦地跪了一地。

徐慧卻是不慌不忙地擡眸望着他,輕聲細語地道:“陛下随我進來便知。”

随後不等太宗答應,她便擡步邁入甘露殿,好像這座宮殿的女主人般,十分熟門熟路。

太宗心裏好奇她在賣什麽關子,就跟在徐慧身後進殿。只見徐慧坐在平日裏她坐慣的位子上,從容提筆,如流水行雲般寫下兩行字。之後一字未改,便叫宮人呈上。

按來旁人獻上詩作,皇帝為了“擺譜兒”,都是要叫身邊宣旨的太監幫着念的。可徐慧的作品不一樣,太宗生氣之餘,還想着不能讓吳庸那死太監尖細的嗓子糟蹋了徐慧的詩,便将規矩丢到一邊,親自接過了玉藻遞來的那張雪白的宮紙。

原本吳庸等人見太宗頭一回生分地叫徐慧的封號“徐婕妤”,還以為這次徐慧要完了。誰知他們那位昨天和今天早上脾氣還大到不行的陛下,才一見了徐慧進獻的詩,便噗的一聲笑了起來,竟是龍顏大悅,怒氣全消。

“你們都下去吧。”太宗擺擺手,便将閑雜人等都趕了出去。

等不相幹的人都退遠了,他才慢慢地靠到徐慧身邊來,攬住她削瘦柔弱的肩。

“慧兒,還生氣呢?朕都不氣你了,你怎麽還在氣朕?”

徐慧淡淡一笑,帶着幾分清冷的意味,“陛下緣何要氣我?”

“還不是怪那可也餘志長得太過英俊,和朕有一拼。”太宗摸了摸胡子,認真地說:“本來朝中還有人說要把他扣留在長安,讓流鬼國徹底臣服于大唐,現在嘛……依朕看是不必了,朕明日就把他好好兒地送回去。”

徐慧被他逗笑,輕聲罵了一句,“昏君。”

她的聲音嬌軟纏綿,太宗心中一軟,仿佛融為了一灘春水般,拉住她的手道:“小美人,朕只願為你沉淪。”

徐慧笑而不語,如同剛剛綻放的薔薇,嬌豔而誘人。

太宗想起她方才所作的那首詩,含笑念道:“‘朝來臨鏡臺,妝罷暫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來。’慧兒好大的架子,竟敢屢召不赴,要朕等了你這樣久。”①

後宮佳麗三千人,旁人若得到帝王的宣召,本應喜悅至極,立即應召,匆匆趕來,這樣才符合女子從夫的準則。

可徐慧不同。她看似與這個時代的普通女子一樣溫婉柔順,骨子裏卻是叛逆至極。

于太宗而言,從來都只有要別人等他的時候,他還從沒有等過誰。可徐慧偏要他等上一等,故意引得太宗着急。

誰讓他惹得她不高興了呢?

她就是這樣的嬌蠻,可卻讓他憐愛至極。

太宗突然發覺,他對她,早已超出了君王對一般妃嫔的“寵”愛。

徐慧吸引他的地方,遠遠不止容色的妍麗這樣簡單。他欽佩她的才華,敬佩她的人品,欣賞她的個性。

于太宗而言,徐慧是與他平等的存在,而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附屬品,只為了繁衍後代。

他喜她、愛她、敬她、怕她,又離不開她。

千百年來這樣相處的帝妃,恐怕也就只有他們這麽一對了。

把可也餘志打發回流鬼國後沒多久,太宗就把這一茬給忘了。徐慧平日裏不輕易作詩,每回寫詩,必出佳作。他顧不得吃那沒來由的飛醋,派人将徐慧的詩作好好地整理收錄起來,和他的詩作保存在一起,以防丢失。

太宗的辛苦沒有白費,大唐盛世沒能永恒地持續下去,不知多少詩稿在戰火中灰飛煙滅,好在徐慧的這一首《進太宗》得以保留。後人評曰:拟就離騷早負才,妝成把鏡且徘徊。美人一笑千金重,莫怪君王召不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短短一夜的分離,讓太宗深切地嘗到了孤枕難眠的滋味。自此之後,他可不敢輕易再同徐慧鬧別扭了。要知在別人那裏,他是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可到了徐慧這兒,他可就是傷她一星半點,損得他痛徹心扉了。

這天晚上,徐慧已然入睡。黑夜裏,李二默默地握拳為自己打氣。

“不要服輸,不要服老,自信一點,你可以的!嗯!”

可才一說完,太宗的眼神又暗淡下來。他該怎麽在徐慧面前找回自信啊?他都那麽盡心盡力地保養自己了,宮人還懷疑他不行,真是……真是氣死人了。

他好委屈!

太宗正是難過之時,一個溫軟的身體忽然鑽入他的懷抱。他低頭一看,只見平日裏睡得規規矩矩的小姑娘突然一改常态,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懷中。

他仔細去看她的臉,唇角隐隐帶着笑意,也不知是在睡着還是醒着。

但無論如何,他的心裏,忽然甜如蜜糖。簡簡單單的一個擁抱,卻讓他不安的心瞬間踏實下來,如有陽光照耀,溫暖無比。

作者有話要說:

①譯文:一清早我就對鏡梳妝,妝成後卻又忍不住猶豫徘徊。古人千金才買美人一笑,陛下一紙诏書就能把我召來嗎?

慧慧真心牛逼!

☆、第86話

盡管徐慧的“投懷送抱”讓李二暫且安心了一個晚上,最近很受打擊的太宗還是決定想想辦法,展現一下自己的魅力。

趁着下午徐慧在甘露殿的時候,他派人将寫有自己草書的屏風搬了上來,做了一個“書法展”,展示給群臣。

在李二的衆多本領之中,書法絕對是其中數一數二的一項。多年來,他堅持勤學苦練,即使生病時也不曾停過筆,是以寫得一手好字。

衆臣雖然不明所以,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要展覽自己的書法,但都頗為一致地給了他好評。什麽“筆力遒勁”,“為當世之絕”,什麽好聽的話都不要錢似地往外說,聽得太宗非常得意。

在一片誇獎聲中,他的眼睛似是不經意地掠過徐慧。可是遠遠看她的表情,根本就沒有什麽反應。

李二決定再來玩點兒深沉的。

他對群臣說:“書學小道,初非急務,時或留心,猶勝棄日。凡諸藝業未有學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專精耳。”

“哦……”衆人做恍然大悟狀,其實聽懂了多少,他們自個兒心裏明白。

太宗趁熱打鐵,又說:“朕臨古人之書,殊不能學其形勢,惟在其骨力。及得骨力,而形勢自生耳。”

“陛下所言極是!”衆臣做耳提面命狀,都是一副受益匪淺的樣子。

要說李世民這個人呢,馭下之術其實非常有一套。但是道理他都懂,可是他任性啊,動不動就可着自己的性子來。之前徐慧勸谏過,他才好了一陣兒。結果沒過一年,這小胡子就又翹起來了。

一見大家都這麽給面子,他就開始得意。晚上辦了個宴會,把大臣們都留下來喝酒。

結果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險些失态,讓徐慧派人給扛回去了。

清寧宮是回不去了,徐慧只好在甘露殿歇下。

想起他剛才那副走不動路,搖搖晃晃的樣子,徐慧輕嘆一聲,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太宗其實也很想哭,他雖然醉了,意識卻大約是清醒着的,知道自己方才都做了什麽。想起自個兒那副腿軟的樣子,就覺得他把這輩子和下輩子的人都丢光了,簡直沒辦法在徐慧面前做人。

徐慧給他擦身的時候,他就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不讓她看。

“別鬧了。”她聲音嬌軟,語氣裏卻有幾分嚴肅,“快些洗漱睡下,明日您還要早朝。”

他松了手,閉上眼睛說:“朕不想去……”

她快速地在他臉上擦了幾下,微濕的手巾打濕了他長長的睫毛,服帖地趴在眼睑處,顯得十分乖巧,像個超齡的大男孩。

徐慧看着他,突然就怒氣全消,還笑了出來,“不去早朝?也好。徐慧倒是十分好奇,陛下若醉酒不朝,魏征大人會怎樣說您呢。”

太宗醉酒的時候都沒覺得頭疼,一提到魏征,只覺得頭都要炸了,撞牆的心都有了。

他眯起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她,“慧兒……”

“您叫我也沒用,快睡吧。”她收拾妥當,就要起身離開,被某人一把拉住。

“你去哪?”他輕皺着眉頭質問。

“陛下醉了。”她淡淡地說。

太宗仰望着徐慧冰清玉潔的小臉,忽然反應過來,她是在嫌他臭。

怎……麽……辦……!他本來想走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路線吸引她的,結果又丢人了。

李二簡直想死。

“慧兒……朕錯了,不要走好不好?”

頂着一把胡子裝可憐,李二也是蠻拼的。

她心裏早已經軟化了,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她還是板着臉說:“陛下總是這般可着自己心意行事,可并非明君之舉。”

“慧兒……”他勾住她的手指,呢喃低語,“朕知道了……”

“知道也沒用。”她抽出手,冷冰冰地說:“陛下好好想想吧。”

說罷便步出暖閣,到外間去睡了。

太宗特別想追出去,可他知道徐慧向來是外柔內剛,生性倔強,只怕他追了出去,她就該頂着夜裏的寒風回清寧宮了。他也不想再折騰,只好委委屈屈地縮回被子裏,默默傷心。

結果倒黴事還不止這一件,第二天太宗去上早朝,當真叫徐慧說中,魏征又開始罵他了。

昨天的酒宴,太宗并沒有邀請魏征一起喝,就是怕魏征多事。結果不關他的事,他更是罵得歡騰,言辭激烈地警告太宗不能一時做樣子,要善始善終。

太宗本來心情就不大好,被魏征指着鼻子罵了一通,當場就怒了,“朕怎麽不善始善終了,你給朕說清楚!”

結果他不說還好,一回嘴魏征更是來氣。眼看着君臣倆馬上就要幹一架的趨勢,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趕緊做起了和事老,把太宗給勸了回去。

太宗帶着滿身火氣沖回了甘露殿,一路上都在罵魏征,發誓這回一定要宰了他!

王德一看情形不好,怕太宗一怒之下做了糊塗事,真要砍了魏征,那可就不好了。

他自己人微言輕,說不上話,就想着請徐慧來幫忙。可吳庸到了清寧宮,卻是撲了個空,說徐婕妤出去了。去哪兒了,也沒個準話。

王德只好求到晉陽公主那裏,請晉陽出面勸勸陛下。

還是晉陽有辦法,沒過多久,就将太宗的怒火平息下來。

等安撫好了太宗,晉陽步出甘露殿正殿,笑靥如花地對王德道:“公公待我真是極好的,每每都在耶耶面前提起晉陽。”

王德忙躬身道:“公主恕罪,奴才也是沒法子啊!徐婕妤不知去了哪裏,奴才一個下人,也不好在大家面前說話……”

晉陽輕哼一聲,低聲道:“徐姐姐也學奸了……我去找她。”

王德剛想說連清寧宮的人都不知道徐慧去了哪裏,卻見小公主步履匆匆地走了,竟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還真叫晉陽猜中,一進藏書閣所在的院子,就見清寧宮的玉藻守在門口。

晉陽沒辦法像徐慧那樣随意出入,叫人進去傳句話的能力還是有的。徐慧一聽說她過來了,就放下書本,含笑步出藏書閣。一大一小兩個人,沿着宮中的小路慢慢地走着。

晉陽拍拍胸口,誇張地說道:“自打徐姐姐入宮,這樣的事情我可是好久都沒做過了,方才我也是吓了個半死呢。”

徐慧淺笑道:“你耶耶向來寵你,又怎麽舍得遷怒于你?少在我這裏裝模作樣了。”

晉陽輕輕吐了吐舌頭,“九哥總跟我說,朝堂上的那些老家夥沒一個好東西。每每惹怒了耶耶,就有人撺掇着讓我去勸。他們倒是好了,只怕耶耶有哪天動了真火,發到我頭上。”

“其實你耶耶哪裏就是個不懂道理的人了。”徐慧淡淡地笑,“不過就是讓你我給他個臺階下罷了。”

晉陽想了想,與她相視一笑,“倒也是。”

春日微雨,宮人們早有準備。幾滴春雨剛剛不痛不癢地打下來,油紙傘便已高高撐起。

一時之間,徐慧和晉陽都沒有說話。沉默之中,卻沒有一人覺得尴尬。

等過了一會兒,晉陽突然問道:“徐姐姐,你和耶耶鬧別扭了嗎?”

徐慧愣了一下,才慢慢地說:“沒有。只是他胡鬧慣了,不知愛惜身體,我有幾分惱他。”

“這還不是鬧別扭?”晉陽就知道,若在平時,徐慧不會故意讓甘露殿的人找不到人,結果讓王德找到她頭上來。

徐慧搖搖頭,“這一二年,早都習慣了。既然知道很快就算和好的,又算什麽別扭。”

晉陽有些受不了地努了努嘴,做出個鬼臉來,可愛至極。徐慧忍不住伸手,輕輕在她臉上一捏。在晉陽生氣之前,她飛快地将手藏到了背後。

“徐姐姐!”晉陽壓低聲音喊她,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來,可是聲音猶且稚嫩,裝得一點都不像。見徐慧壓根不害怕自己,晉陽輕哼一聲,半真半假地說:“你且別得意,将來有你好受的呢。”

徐慧若有所思,低頭看她,“還望公主殿下賜教。”

晉陽擺擺手,“不是說我,是說耶耶。其實我覺得九哥說的蠻有道理。耶耶每回生氣,你我都去勸谏。在他心裏有我們的時候,怎樣都好說。可若有一天……”晉陽頓了頓,她突然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大吉利,這不是在詛咒徐慧失寵嗎?

徐慧卻不介意,她心領神會,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想不到晉王殿下看得倒是通透。”

“所以我還以為姐姐學奸了,特意躲了起來呢。”晉陽見她不生氣,這才放心地說:“以往後妃們都是這樣,耶耶開心時湊上來,耶耶不開心時就躲得遠遠的,生怕耶耶生氣,會遷怒于她們。這後宮裏除了已逝的阿娘,我還沒見過誰敢和在氣頭上的耶耶對着幹的人呢。”

徐慧淺笑道:“文德皇後走的時候,你才多大。”

“我聽人說的嘛。”晉陽道:“不管怎麽樣,九哥的這些話,我覺得有必要讓姐姐知道。”

徐慧見她今天三句話不離“九哥”,不禁問了句,“你同晉王最近感情很好嘛?”不怪她這麽問,晉陽和李治這兩人雖然打小在甘露殿一同長大,但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晉陽嫌棄李治呆傻,李治嫌棄晉陽是個小人精,倆人經常開打。

“我就是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晉王默了默,突然說:“徐姐姐,你知不知道,高陽姐姐要出嫁了?”

徐慧點點頭,這件事情她有所耳聞。高陽和晉陽雖然不是同母所出,但高陽作為較為受寵的公主之一,和晉陽也算玩得多的。

今天的晉陽看起來有幾分傷感,話題跳躍得極快,不按常理聊天,“所以我覺得九哥也挺好。”

“诶?”徐慧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麽,“你到底想說什麽?”

☆、第87話

蒙蒙細雨中,晉陽清甜一笑,“既然我幫了徐姐姐這麽大一個忙,姐姐也幫我一件事嘛。”

晉陽向來人小鬼大,徐慧不敢輕視,慎重地徐徐道:“你且說來聽聽,我再決定幫不幫你。”

晉陽見她不肯輕易上鈎,轉過頭輕輕吸了吸鼻子,嘟起小嘴。

不過很快,她又換出一副谄媚的笑臉,笑呵呵道:“聽說徐姐姐的妹妹在找婆家,我看九哥就很不錯呀,你說是不是?他們年齡相仿,我九哥脾氣又好……”

提起妹妹徐穎,徐慧眉頭輕挑,側首看向晉陽,“這話是你九哥央你同我說的?”

晉陽沒有瞞她,點了點頭。

徐慧沉默下來。晉王從沒有見過徐穎,突然想要娶她,肯定有旁的緣故。

她不知李治是為了什麽,但出于直覺,徐慧就覺得這并不是一樁好親事。

雖然上有太子,但不管怎麽說,晉王都是文德皇後嫡子,備受太宗寵愛。以她們徐家的家世,做宮妃綽綽有餘,可也只能如此了。

她自己做了妃子,說得好聽,可到底是個側室。家中統共便只有兩個女兒,也要妹妹走上這條路嗎?

徐慧不想答應。

晉陽如何看不出來,原本她也只是耐不住晉王糾纏,才同徐慧提了這麽一嘴。見徐慧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晉陽立馬退步道:“當然了,這件事還要徐姐姐你點頭同意,不然九哥是沒那個膽子去同耶耶請旨的。”

徐慧不想讓晉陽夾在中間為難,她摸了摸晉陽的頭發,溫聲笑道:“嗯,我知道了。若晉王堅持,就讓他自己同我說吧。”

晉陽長長地松了口氣。她九哥是個男人不假,可纏起人來比小姑娘還黏人,她可是怕了他了。有徐慧這句話最好,省得她再被糾纏。

徐慧回到清寧宮時,太宗已經等在那裏許久了。看來是晉陽出來沒多久,他便到了她這裏來。

“陛下。”她照舊規規矩矩地行禮,禮才行了一半,就被他一把拉到懷裏,緊緊抱住。宮人們一看這個架勢,連忙悄聲退後,争相比着誰更像個擺件。

見徐慧沒有反抗,太宗更加大膽,将她抱坐在自己膝蓋上,一手摟着她的背,一手攬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溫香軟玉在懷,他心底的最後一絲怒氣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酒醒了?”徐慧問他。

太宗點點頭。

“氣消了?”

他再點點頭。

徐慧笑了笑,“那就好。”

她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孔,突然想起不久前晉陽所說之言。她與晉陽不同。晉陽是陛下的骨血,父女之間血脈相連,永遠不變。可他對她的寵愛,會是永恒不變的嗎?

歷朝歷代,任何一位寵妃,恐怕都沒有自信,口出這樣的狂言。

她對他一直真情以待,生氣就生氣,喜歡就喜歡。若說起勸谏的次數,比魏征還要多。有時候說起話來,比魏征還要一針見血。

他是聖明天子,可以容忍,可以克制。可有朝一日,當恩情不在,他會不會也像氣恨魏征這樣,怨恨她呢?

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的,徐慧就将其抛之腦後。

過分擔心未發生的事情有何意義?徐慧了解自己。她要走的路,只要是正确的,就算是注定會撞得頭破血流,她也絕不會回頭。

“那你呢,慧兒,你還氣不氣了?”

他輕輕地撫摸着她柔嫩的臉頰,小心翼翼地問。

她歪頭靠在太宗懷裏,聲音軟糯,“我從沒有生過陛下的氣……”

這話是假的,心意卻毋庸置疑。

李二高興得顴骨升天,暖化的心輕輕地飄了起來,如沐春風。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打了有些日子的仗,終于傳來捷報。

貞觀十四年八月,侯君集攻克高昌。太宗當即下令,以其地置西州。

九月,麴文泰病死,其子麴智盛繼位,投降大唐。太宗下旨,置安西都護府于交河城,置庭州于可汗浮圖城,加強大唐對遼遠疆土的統治。

也就是從太宗設立安西都護府開始,西域各國皆到長安朝貢,自此,大唐成為真真正正的天朝上國,萬邦來朝。

大唐打了勝仗,又得到這麽多戰利品和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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