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滴答滴

原本他們三個是要坐公交去現場的,但白清娅實在是讨厭跟一堆人擠一輛車,于是她跟高銘在警局門口進行了一場選擇代步工具的拉鋸戰,最後以能報銷這個理由,好歹是把人騙上了出租車。

出示證件給門口的保安之後,文華園的大門總算是開了。

白清娅站在電梯口遠遠地看着,發生命案的那間屋子已經被貼上了封條,高銘手下利落地直接把封條給撕了,滿不在乎地讓小王待會兒走之前重新貼一遍。

剛推門進去,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就沖着他們撲了過來,白清娅忍不住捏了捏鼻子,皺着眉跑到窗口把窗戶給推開通通風。

光潔的地板上用白筆畫出了一個撲倒的人形,就在客廳正中央,周圍的瓷磚縫被/幹涸的血液染成了暗紅色。

白清娅沒去看地上的人形,而是轉頭去看旁邊牆上用血塗上去的那一排詭異的字符——命案發生的時候,她已經見過屍體的模樣了,不過裏頭這些她沒來得及仔細看。

“S...N...W...”同樣在看牆上那些字符的高銘啧了一聲,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這都亂七八糟的什麽鬼?”

“Mi alma no se contenta con haberla perdido……”白清娅盯着那亂七八糟的字符喃喃念着,目光不自覺就柔和了下來,“我曾經見過這句話,這是一首詩裏的一段,意思是我的靈魂無法忍受失去她。”

“所以這是情殺?”高銘嗤了一聲,“兇手還挺有文化。”說着,他頓了頓,雙眼立刻危險地眯了起來,“這是什麽語?你學過?”

“西班牙語,我以前學的。”白清娅收回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嗤了一聲,“又開始懷疑我?早知道不給你提示了。”

高銘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麽,轉身往一邊去了。

白清娅翻了個白眼,也不搭理他,她徑直走到了白線旁邊,蹲下/身子去看地上那被來回拖行出的痕跡——

昨天她其實已經偷瞄過這個案子的記錄了。死者是一刀斃命,切斷他喉嚨的那一刀幹脆利落,從那下手極其狠辣的一刀來看,兇手估計恨死者恨到不能自拔,不然也不會那一下子幾乎切斷了人家半個脖子,血都噴了一地。

後來,根據白清娅這個既是目擊證人又是嫌疑人的後續描述,受害人是被人正面割喉的,血液噴濺的痕跡也證明了這一事實,之後屍體是趴在地面上,是因為他沒有立刻斷氣,而是在掙紮了幾下之後變換了姿勢才死掉的。

而這樣子的話,站在受害人正面的兇手,身上一定會沾上受害人噴濺而出的血液,不管是沾在哪裏,想要徹底擦掉不留一絲痕跡的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

高銘他們既然真的敢讓白清娅跟着一起參與這個案子,還是因為她雖然背着嫌疑人的稱呼,但實際上她并沒有什麽作案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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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客廳的另一邊,高銘正拉着小王——也就是王君,他倆在那對着延伸到牆角的那道血跡正在研究。

“你知道現場的這些東西透露給我們了什麽信息嗎?”高銘挑眉,“首先,看那些痕跡就能知道,兇手如果不是一個女人的話,那就是個子瘦小的男人,雖然我非常懷疑什麽樣的男人能讓死者一點防備心理都沒有,就這麽輕而易舉被抹了脖子,但是這些還需要調查,暫且就不說了。”

“兇手對死者是抱着一種強烈的掌控欲,而且還很嫌棄死者,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十分注重條理的人。死者在死後有掙紮過的痕跡,可他的衣服卻又整整齊齊,這說明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兇手給重新規整好了,除了那些沾了血的地方,其他都是被拉扯得平平整整,連一丁點褶皺都不能有。”

“你再來看地上那個拖行出的痕跡。”高銘戴着手套的指尖輕點地面,“兇手殺了死者以後,在這裏還待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把這裏給打掃的幹幹淨淨,還故意漏掉了死者的指紋讓它留在現場。他把這裏打掃幹淨以後,卻又用某種工具沾上死者的血,在地上拖出來這麽一堆看似毫無邏輯的線條出來……”

王君疑惑:“看似?”

白清娅也站在附近,眯着眼雙手抱臂,準備聽聽他會說點什麽出來。

高銘垂眼,微卷的頭發順勢落在他的臉頰旁,“你仔細觀察一下這些拖行的痕跡,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将所有線條都規規矩矩地保持在地板的三分之一處嗎?與其說是刻板到像是用機器畫出來的,倒不如說是因為兇手只是單純無法忍受這些線條有一絲一毫的錯亂而已,那會讓他很難受。所以我才說,他一定在這裏待了很久。”

“我懷疑,兇手是個有精神疾病的人,雖然他極力在克制,但是顯然并沒有成功。他寧願花費自己很久的時間,冒着随時都會被發現的危險,去完成這一幅也許能讓他産生滿足心理的畫,就是因為他整個大腦和思維模式都和常人不同,這種行為或許可以為他帶來十分刺激的滿足……這一點,韓茜符合嗎?”

說完,他自己又搖頭,“韓茜沒有這方面的記錄,但是我們也不能說她真的沒有,畢竟她也挺會隐藏。不過我們首先得知道她那五百萬什麽情況……這邊看似到處都是線索,但其實到處都是陷阱,這個案子只怕是不好辦啊。”

白清娅目光微閃,唇角輕輕勾出一抹無奈地笑容。

再次對現場進行了地毯式搜索之後,接到了局裏電話的高銘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出門走人。

離開這個高檔小區後,白清娅跑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了瓶純淨水。今天難得出了太陽,只不過昨晚上剛下了一場雪,太陽一露面,把雪曬化了之後反而讓人感覺還更冷了些。

由于不是編內人員,所以白清娅這個臨時跟着跑跑腿的小跟班可以有中午回家休息的時間,她再次為各位忙得吃飯都艱難的人民公仆們默哀了一會兒,攔車往家回。

坐在車上,她盯着前面的車座發呆,嘴裏還無意識地一下下用牙去磕手機。

說是讓她去休息,可是誰也不是傻子,就算她跟老局長那兒有點關系,但高銘怎麽可能不防着她?所以到現在,她看個資料什麽的還得用偷瞄。

既然這麽不放心,幹嘛當初還要改變主意留她下來呢?

想起今天在現場,他給兇手下的那幾個總結性定義,白清娅不悅地皺眉,莫名就有些焦慮。

神經質,對某些事物有強迫性規整的欲望,極力克制那些瘋狂的念頭但失敗,可能有服藥史或者正在——

她啧了一聲,透着冷意的目光穿透玻璃窗,望向窗外的景色。

還是那間屋子,只是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

被黑衣嚴嚴實實包裹的女人臉上還沾了血,她似笑非笑地擡頭,精致的五官上仿佛籠罩着一層暗影,看上去陰郁又可怕。

男人倒在地上,喉嚨裏發出赫赫的聲音。他還沒有斷氣,所以他在進行臨死前的掙紮。割開他喉嚨的匕首還在往下滴血,一滴一滴,像是水龍頭沒擰緊似的。

滴答——

白清娅的身子猛地一抽,她睜開了眼,長舒一口氣,總算是脫離了那個夢。

她翻了個身,便見眼前朦朦胧胧多出來了一個人影,還是坐在那個沙發上。厚重的窗簾把光遮得嚴實,屋裏也黑漆漆地,她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阿菱,你又來啦……”

白清娅抱着被子,沖着那個人影揮了揮手,“我今天不想吃藥了,你多陪我一會兒吧,好不好。”

“好啊。”

本以為這又是自己幻覺的白清娅吓了一跳,她猛地坐了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哆嗦了嘴唇,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真的是你?!”

趙菱點頭,輕輕笑了,聲音如同飄在霧裏一般,“是我。”

白清娅一把掀了被子,顧不上整理就急匆匆跑過去,把臉埋進她肩頭,幾乎是有些貪婪地呼吸着對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味。

她說:“我想你了。”

趙菱微笑着推了推她,與她拉開距離,“今天可以乖乖吃藥了吧,我不走,你沒必要那麽擔心。”

“乖。”她說着,又擡手,愛憐地摸了摸白清娅的臉頰,“看看你,又瘦了不少。”

她坐直了身子,變戲法似的掏出來一瓶藥,看那上頭的标簽,明顯和白清娅每天吃的那種是不一樣的。她把藥片倒在掌心,輕輕捏起一片,壓低了聲音道:“來,吃了它。”

白清娅就像是被蠱惑了一般,順從地張開嘴,任由對方将藥片塞進她嘴裏。然後她低下頭,就着半跪的姿勢,微笑着趴在對方的腿上,溫順地像一頭被馴服的小綿羊。

“真好。”她口中喃喃,“又可以碰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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