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滴答滴答

下午大概三四點的時候,白清娅又重新去了一趟局裏。

老局長親自打的電話“請”她過去,她再怎麽不樂意,她也得乖乖聽自家舅舅的話——

因為她剛從局子裏被放回家的那時候,她就已經确認過了。自己的銀/行卡還真的被凍結了,連床頭櫃裏頭那擺放的整整齊齊那一摞人民幣都沒了。

而且最後她還發現,門口的鞋櫃以及方形地毯都被來的人給碰歪了,偏離了原本的固定位置。

簡直氣死個人!

她真是有點受不了自家這個老賴皮舅舅了。

她心裏明白,其實老局長并不是真心想讓她來警隊做協助,幫着大家夥一起破案,只不過是因為對她不放心,所以才故意找了這樣一個理由好近距離看着她罷了。

不過既然都答應了,她也不會有什麽壓力,反正這個案子遲早也得破,她偶爾幫個小忙也沒什麽。

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白清娅第一眼先看見的就是屋裏的一群人耷拉着頭,一個個挂着一副即将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表情——

高銘又在那叽哩哇啦訓人了。

“你們自己說說,要你們幹嘛吃的?盯一個人都盯不住嗎!”

檔案袋啪一聲,在桌子上摔出了巨大的響聲。

“韓茜呢!啊?告訴我啊!韓茜上哪去了!好好一大活人就硬生生被你們跟丢了?”高銘氣得臉通紅,不住地在屋裏走來走去,“你們說說你們好意思跟我開口嗎?回來一個個仰着臉,說什麽人丢了?白癡嗎!怎麽不說你們有多丢人呢!”

他氣得撸了一把頭發,嘴裏憤憤罵了一句“媽的”,對着旁邊的凳子一腳踹了過去。

噼裏啪啦的聲音響起,凳子被踹倒在地上,但是在他正着急上火發脾氣這會兒,實在是沒人敢去扶。

白清娅悄悄眯了眯眼,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暴躁的高銘,又輕微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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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完脾氣,高銘狂扇外套讓自己降降溫,然後擡了擡下巴,目光一指,“你去看看隔壁組的人審完了沒,完了趕緊讓他們騰位置,待會咱們還得迎客呢!趕緊的趕緊的!”

被他無聲用目光點名的小警/察無奈的抓了抓腦袋,急匆匆出去了,看樣子應該是要過去探探情況。

白清娅靠在門邊,無聊的打了一局消消樂,最後才被終于發完脾氣的高大隊長給注意到。

“嗨。”她漫不經心地擡手打了個招呼,準備繼續開一盤新游戲。

高銘原本打算直接無視她然後繞過去的,但是要看這人都已經走過去了,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麽,倒退着又走到了白清娅身邊。

“走吧,尖子生。”他挑眉,“跟我一起去做個行為分析?”

白清娅“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檔案袋,也挑眉道:“高大隊長怎麽找我啊?”

高銘笑:“想跟你這位高手過過招,怎麽,不可以啊?”

“當然可以。”白清娅雙手插兜,“走啊。”

走廊裏有些冷清。

他們來到了物證科門前,高銘簽了字拿了需要的物證以後,轉身進了一旁空着的辦公室。

箱子啪一下被重重放在了桌面上。

高銘拿出裏頭的一摞照片,啧了一聲,露出了一個慘不忍睹的表情,“看看這血噴的,就跟那噴泉似的……”

現場的照片被丢在桌子上,最上頭那張照片拍的就是現場牆壁上噴灑的血液,雖然白清娅在現場已經看過一遍了,可現如今再看一遍的話,她不得不打心底誇上一句——

實在是有藝術感。

“你覺不覺得……兇手殺人前和殺人後的表現反差太大了,簡直就像是兩個人一樣。”

高銘懶散地坐在一旁,拿着那些被密封的物證看來看去,塑膠袋在摩擦中不停地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下手前,他的動作雖然幹淨利落,但是這個血液噴濺的角度和面積卻又有些刻意,就好像是他故意算着怎麽樣才能讓血液噴濺的模樣達到他自己可以滿意的效果……他喜歡這樣把所有都誇張着來,所以他在屋裏留言,把牆壁當做畫布,用人血當做顏料,在屋裏創作屬于他的藝術品。”

“這是他的藝術品,在他手下完成了這麽美的畫面,他根本不害怕也不糾結自己殺人了。”

“可是等到人死了以後,他反而又像變了個人似的,把那種刻意張揚的感覺一下子收斂起來了。不論是整理現場還是整理衣服,所留下來的每一樣東西的擺放都透露着他是一個極其謹慎又喜歡規矩的人,甚至那故意畫出來的線條也是規規矩矩——他不想跳出由規矩圈定的安全範圍。”

白清娅挑眉,“怎麽,這種行為特征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啊,之前又不是沒有過。”

“如果這不是兩個人的話,那兇手可能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吧,或許他有雙重人格?”高銘攤手,默認了她的話,“誰知道呢。”

白清娅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了物證袋裏的另一樣東西。

“小區的監控實在是壞的太是時候了,一個高檔小區,物業竟然這麽松懈,幾個小小的攝像頭而已,竟然三天都沒有修好,真是讓人不得不懷疑這“高檔”兩個字是不是白叫的。”

白清娅一邊聽他說,一邊拿過了箱子裏另外幾樣東西——

沾有死者血液的匕首,用來擦拭死者臉部的領帶,以及從死者嘴裏取出的一條絲巾。

那絲巾應當是死者死後被硬塞進去的。

“這案子他籌謀已久。”白清娅閉上眼,隔着一層防護袋握住了刀柄,“他在屋裏等着,然後見到死者。他和死者認識,所以可能還在裏頭說過幾句話,接着,他用這把匕首突然襲擊了死者——割開他的喉管,将他當做自己的戰利品一樣,任意擺弄。”

“為什麽要在他嘴裏塞絲巾呢?”她就閉着眼,手指輕輕點着桌面,想象着自己就是那個兇手,“幾乎都要将絲巾塞進了死者的喉嚨,那如果是生前塞的話死者身上不可能沒有激烈反抗的痕跡,事實上,他只有小幅度掙紮過,所以他對兇手沒有防備,之後他也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了,而當他死後,兇手粗暴地将一條絲巾塞進他的嘴裏,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他太聒噪了。”

“而這在他看來,就是一場游戲。”

白清娅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睜開了眼,目光平靜地看着對面的人,“兇手和死者不僅僅是認識,他們還很熟悉,至于熟悉到哪種程度……”

她一頓,又換了話頭,“兇手一定是每天都能接觸到死者的人,他們關系親密,但只是表面上這樣子,兇手的內心對死者可謂是惡意滿滿。但從死者對兇手毫無防備的模樣來看,這種惡意應該是單方面的——死者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依舊對兇手很親密,所以才會這樣子一點反抗都沒有就直接被殺了。”

“這樣子的話,真是越說越像韓茜了,但從外表來看又不像她。”高銘托着下巴啧了一聲,低頭嗤笑,“可惜讓她給跑了,不做虧心事她是跑什麽?還怕自己被抓起來槍斃啊?這下她的嫌疑可是又重了很多……不過還有一個人,說不定也需要好好查一下。”

“嗯?”

白清娅挑眉,饒有興致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而沒等他繼續往後說,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個小警/察氣喘籲籲地推開門,結結巴巴地說了半天也沒說出順暢的一句話來。

高銘皺眉,拿手裏的紙團去丢他,“把氣兒給我喘勻了再說話。”

那小警/察被紙團砸了個正着,然後他趕緊急促地喘了一口氣,這才沖着高銘重新開口道:“高隊,人來了,剛到,我已經安排她在訊問室裏頭歇着了,現在那邊都在等你呢。”

“呦,來的挺快嘛。”高銘手一拍,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對着白清娅招手,“走吧,一起去見見你的熟人。”

白清娅把手機抵在唇邊沒擡頭,随口問了一句,“誰啊?”

高銘轉過頭,目光有些意味深長,“還能有誰?你的上一任雇主,趙菱呗。”

白清娅的表情難以察覺地僵了一下,她放下了抵着嘴唇的手機,黑沉沉的眼珠動了動,又悄悄滾動到高銘的後腦勺上,安靜地盯着他的背影看。

“她怎麽來了?”白清娅小聲問了一句。

而高銘回答的也非常迅速。

“死的可是她丈夫。”他推門,外頭的陽光随着他這個動作而照進了屋裏。他繼續說,“她當然是得接受調查,有什麽不對嗎?”

白清娅垂眼,輕笑一聲,“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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