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洛聞歌掙紮:“臣方才昏頭了, 與其說明為何罰人,倒不如含糊其辭,讓她忐忑不安自我反省,說不定能讓她更老實。”
蕭毓岚握着不撒手,笑得深意:“你這個法子與朕想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洛聞歌垂眸凝視被蕭毓岚握住的手腕,抿緊唇微拘束:“陛下,能否松開臣?”
“洛大人很讨厭朕?”蕭毓岚翻臉飛快,這時臉色已然不好看, 大有暴風雨降臨前兆。
洛聞歌生硬道:“陛下說笑,臣對陛下滿腹恭敬,心裏一直将陛下當做可以托付後背的好上司。”
蕭毓岚臉色依舊不好看,卻放開了他, 語氣冷淡:“自古以來後宮就不缺争風吃醋的事兒, 為博君一眼,各宮勾心鬥角,手段層出不窮。到朕這,雖然只有皇後和貴妃,但仍避免不了這種情況。皇後身子嬌弱, 很得朕心,遂對朕深愛不移,容忍不了別的女子親近朕,若讓皇後知曉沈貴妃送壯陽湯, 會如何?洛大人可明白了?”
洛聞歌抛去對蕭毓岚行為思考, 裝作無事發生, 認真聆聽蕭毓岚的話,順着對方話語思考,自然而然回答:“會吃醋,又因湯燙傷了陛下,借着理由狠狠責罰沈貴妃。”
蕭毓岚神色冷淡,并無半點驚喜之色:“既然洛大人明白了,那就去做吧。”
洛聞歌見狀,心裏也有點不舒服,總覺得蕭毓岚這般模樣是因為他方才的反應。
可那舉動未免過于親昵,讓他感覺挺不自在,除去不自在外,還有些什麽,他沒細想,許是不敢。
“陛下,我……”洛聞歌想說點什麽,然而對上蕭毓岚沉靜眸子,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好似此時無論說什麽,都存在欲拒還迎的嫌疑。
洛聞歌光是想到這個詞背後暗藏的深意,臉皮險些挂不住:“臣告退。”
不等蕭毓岚說話,他便轉身急匆匆走了,離去背影像極丢盔棄甲的敗兵。
蕭毓岚聽見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裝出來的淡然神色消失無蹤,他玩味盯着塗藥的手,舉到面前輕輕嗅了嗅:“害羞了。”
李公公自殿外進來,在軟塌處尋見蕭毓岚,視線停在他未包紮的手上:“陛下,可要宣禦醫?”
“宣吧。”蕭毓岚唇角抿笑,呢喃道,“不宣怎麽幫朕的皇後虛張聲勢呢?”
李公公得令轉身去宣旨,心裏糊塗成一團漿糊。
明明是因洛聞歌開心成這副樣子,怎麽又說要幫皇後撐場子?
莫非真是他這幾日想太多,陛下與洛大人沒那等龌龊關系?
李公公心如亂麻,決定待會兒去探探皇後娘娘口風。
洛聞歌光明正大離開皇城,走密道去了鳳栖殿。
凡是蕭毓岚交代的後宮之事,洛聞歌都是放在第一位處理,好堵住蕭毓岚趁機說惹人多想話語的嘴。
按理說,有昨晚馬車裏蕭毓岚親口說不會喜歡他的話在,他該放心,不知是他直覺過于敏銳,還是蕭毓岚善變,他總覺得會有真香定律。以目前這等情況發展下去,他怕啊。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在感情這件事上,他了解甚少,解決辦法也屈指可數。
或許只能讓洛安找些話本子來看看,學習下同道中人,如此想着,洛聞歌到了鳳栖殿。
柔伊在起居室看見他,半點不驚訝,床上鋪着準備好的皇後常服,福身道:“大人今日要宣貴妃娘娘嗎?”
“不用,你去膳房要盅清火開胃的補湯,我親自去見見她。”洛聞歌說。
柔伊溫聲:“奴婢這就去。”
待柔伊離去,洛聞歌輕車熟路換好皇後常服,放下冠好發髻,拿出面紗戴上,靜靜等着柔伊回來。
只是這柔伊沒等到,先将李公公等來了。
李公公見他披頭散發的模樣,臉上出現片刻猶豫,皇後這身子委實孱弱,入後宮到今,甚少在宮內走動,陛下也說過不要拿瑣事打擾皇後。
事關寧朝江山後繼之人,李公公還是想說。
洛聞歌眯了下眼睛,這是糾結何事呢?
他沒那麽多功夫等李公公糾結完,遂柔聲詢問:“公公此時來尋本宮,是陛下那邊有話要說?”
李公公知曉他要罰沈如卿的事兒,只是自己過來與此事毫無關系,憨笑道:“陛下讓娘娘随心處罰,老奴過來是另有他事。”
洛聞歌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眼神宛如不谙世事的純真孩童:“公公請說。”
李公公說話前先看向還在殿內的幾名侍女。
洛聞歌懂了,淡淡道:“你們先下去吧。”
侍女們福身齊齊退出去,房門輕掩上,如此李公公放心下來。
“娘娘,老奴近來碰見樁煩心事,本不想叨擾娘娘,奈何事關陛下子嗣,諸多思量後老奴鬥膽前來請娘娘斟酌一二。”李公公說着跪在洛聞歌面前。
洛聞歌心裏怪怪的,直覺李公公将要說的事與他有關,抱着這等感觸,他語調微妙:“公公所說的到底是何事?”
李公公小心觊着他臉色:“陛下近來與大理寺少卿洛大人關系親密,有時老奴會覺得他們親密過頭。”
洛聞歌:“…公公的意思是他們斷袖?”
“娘娘心裏明白即可,萬不可明言。”李公公驚道。
若是讓蕭毓岚知道他私下裏找皇後說這事兒,恐怕小命不保,可李公公不忍看蕭毓岚重蹈覆轍。
更何況洛聞歌與他人不同,那是個極為危險之人,任由蕭毓岚空付真心,倒不如及時止損。
李公公私以為皇後貴為長樂城內聲名遠播的才女,能斷得清是非,這才冒着掉腦袋的風險來說,殊不知這皇後早已換了人。
假扮皇後的洛聞歌心情複雜,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親耳聽見蕭毓岚身側親侍向他告自己狀。
原因還是那般荒誕無稽。
洛聞歌沒理出個所以然來,遂低聲問:“公公何出此言?本宮聽聞洛大人坐了許多年冷板凳,今朝被陛下重用,也是事出有因,或許陛下親近他,是出于對臣子的信任。”
“娘娘,莫要被表象欺騙,陛下也同樣重用謝大人,怎不見陛下那般對謝大人?”李公公言之鑿鑿道。
洛聞歌還想為自己正個名,不想稀裏糊塗斷了袖:“公公,洛大人從不宿在宮裏,陛下也不曾出宮,他們每日見面不是早朝便是商談要事,要說他們有那方面關系,未免過于牽強。”
李公公漲紅臉,語氣急起來:“娘娘怕是不知,陛下見到洛大人有多開心,每每總被哄得團團轉,恨不得能跟着洛大人回家。那日藩王進城遭刺殺,陛下聽聞竟脫口而出洛大人有沒有事,若不是真的将人放在心上,為何放着更為重要的王爺們不問,去問個小小的接待使?娘娘可曾細瞧過那位洛大人?”
洛聞歌聽得五味陳雜,心想:你說的這些事,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我竟不知道,是太傻還是太天真?
然,這時洛聞歌無暇顧及那些,追問:“本宮瞧沒瞧過又待如何?”
李公公此時覺得這位嬌弱皇後腦子很軸,軸到轉不過彎來,隐晦說來怕是也不能理解,幹脆咬牙直白道:“娘娘若是細瞧過必定會記得洛大人容貌極好,乃是萬裏挑一,別說一般男子比不過他,就是許多貌美女子也得羞愧不如。”
洛聞歌:“……”
“雖說這以色侍人長久不了,但洛大人曾幾何時也是名動長樂城的狀元郎。”李公公為蕭毓岚操碎了心,再見這木讷的皇後,心碎了粘起來又碎,“不怕這男子生得好,就怕這男子不僅生得好還有才華,娘娘,你可要趁着陛下心仍有幾分在鳳栖殿,争取早日懷上龍種。”
洛聞歌喉嚨微哽,被說得無言以對。
今日與李公公這番談話方才讓他知曉,原來在他人眼裏,他與蕭毓岚關系竟是這般不堪。
他揉着額角頗為疲憊:“公公也知本宮體弱多病,禦醫也說難以受孕,恐怕……”
李公公面露焦急之色,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忽而鎮靜下來:“娘娘若是信得過我,受孕一事交給老奴。老奴必定給娘娘個滿意答複。”
這事兒似乎也不能拒絕,洛聞歌只得硬着頭皮應下:“那就有勞公公。”
“娘娘客氣,凡是為陛下着想之事,老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李公公振振有詞道,“陛下對娘娘頗為上心,好幾次都興匆匆來尋,皆憤怒離去,老奴鬥膽說幾句,娘娘想留住陛下的心,還得徐徐圖之,不能讓陛下寒了心。”
洛聞歌眼中閃過絲茫然,莫非李公公說的這些,都是他不在時發生的事兒?
甭管如何,為今之計先應下,洛聞歌一臉虛心接受:“本宮記下了。”
“娘娘心裏有數就好。”李公公起身拍拍膝蓋,躬身往外退,“老奴不得離開太久,怕陛下有事兒。”
“公公慢走。”洛聞歌扶着桌子,裝作柔弱。
李公公連連驚道:“娘娘不必送,老奴告退。”
時機巧合,李公公開門離去正和取湯回來的柔伊撞個正着。
柔伊面露驚訝,與李公公互相行禮,多看幾眼對方離去身影,端着湯進來,神色莫名:“公公過來,陛下竟沒來?”
洛聞歌讓這事兒鬧得頭疼,聽柔伊說起,不欲多談:“他有心提點我一二,湯既備好,那就去宣儀殿吧。”
這到底為何事提點,他不細說,柔伊也不敢多問,将湯放下,柔伊擡手扶住他:“奴婢給大人梳個發髻再去吧。”
洛聞歌嘆了口氣,讓李公公打了個始料未及,讓他都忘了這事兒,得虧柔伊守得住規矩。
坐到梳妝臺前,洛聞歌淡淡道:“簡單點,一會我還得走。”
柔伊點頭,拿過梳子給他冠發。
洛聞歌頭發如綢緞般順滑,又如墨染,柔伊感嘆:“大人頭發保養的真好,讓人好生羨慕。”
洛聞歌低笑了聲沒說話,要不是怕人覺得短發是異類,以他嫌麻煩的性子,這頭長發早就剪了。
柔伊手法沒得說,很快為他束好發髻,給他上了點淡妝,遮住他眉眼間的男子氣概,瞧着頗為婉約秀美,透着女子的清雅,這才放心地陪他往宣儀殿而去。
皇後親臨,宣儀殿內外侍女太監跪成一片,中間前端的沈如卿牙都要咬出血。
給蕭毓岚送湯示好不成,這又招來皇後,恐怕三個月閉門思過沒到,又要加時日。
沈如卿就不明白了,一個病秧子,哪裏好了,值得蕭毓岚鐘情至此,她悄然擡頭看向走進庭院門的洛聞歌。
這一細看就看出點別的味道來。
怎麽皇後的眉眼和洛聞歌生得那麽像?
就好像皇後是洛聞歌穿上女裝化了妝的模樣。
這個猜想過于異想天開,沈如卿閉閉眼踢走,對已走到面前的洛聞歌恭敬請安:“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洛聞歌輕咳幾聲,有氣無力:“免禮。”
沈如卿被扶起來跟在洛聞歌身後往殿內走,縱然心裏知道為何會招來人,卻不肯貿然開口。
洛聞歌來都來了,不管沈如卿開不開口,他都是要說的。
“柔伊,将本宮準備的禮物端給貴妃。”
柔伊福身,回身從随行侍女手裏接過食盒擺上桌子,打開後端出來一盅白玉瓷罐,輕手輕腳放到沈如卿面前,收起盒子退下了。
沈如卿僵着臉:“娘娘這是何意?”
“你我之間還是敞開天窗說亮話,你給陛下送湯不成,反将陛下燙傷的事兒,本宮悉數知曉。”洛聞歌道。
沈如卿一臉驚慌失措,腿一軟跪倒在地:“臣妾冤枉,那湯不是臣妾灑在陛下手上的。”
“你的意思是陛下燙自己?”洛聞歌蹙眉懷疑道。
沈如卿咬緊唇,撕扯手絹不敢輕易點頭,畢竟這事兒說出去,壓根沒人相信。
洛聞歌輕笑,點點桌上那盅湯:“貴妃可知本宮為何要來送湯?”
沈如卿低頭顫聲回答:“不知。”
“本宮想讓你老老實實的閉門思過,你對陛下用過的手段,本宮會如數奉還。”洛聞歌佯裝出醋意橫生的模樣,畢竟初次這般做,業務算不得太熟練,以至這話語說的惡狠狠,憑添幾抹霸道強硬。
沈如卿憤怒不已,都是皇妃,憑什麽他這麽說?
不争饅頭争口氣,哪怕她不愛蕭毓岚,也要使出渾身解數争一争,具體如何她還得蟄伏再從長計議。
沈如卿裝作順從:“臣妾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還望娘娘饒過我這次。”
洛聞歌沒聽出任何真心,只覺得沈如卿往後還會搞事情,對方此時也挑不出別的毛病,他只得作罷:“既然如此,今日起你老實待在宣儀殿內閉門思過,再抄寫十遍女德,沒有陛下及本宮旨意,不得踏出宣儀殿半步,否則本宮不介意幫貴妃換個稱呼。”
沈如卿捏緊手,忍住不甘:“臣妾叩謝娘娘。”
洛聞歌冷眼看她好一會兒:“望貴妃好自為之,別再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沈如卿将手絹攥出道道皺痕,耳邊陣陣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不見,她方才擡頭,眼睛裏滿是嫉恨,這都是你逼我的!
回到鳳栖殿,洛聞歌拆掉發髻,換上官服,匆匆忙忙走了。
等他回到大理寺,還沒來得及去牢房,先撞上等在半道的謝溫軒。
洛聞歌不覺得謝溫軒在等他,打過招呼後就要走,卻被謝溫軒攬住去路。
洛聞歌挑眉疑惑道:“謝大人有事兒?”
謝溫軒向來是張冰塊臉兒,聲音也冷淡如冰:“洛大人,出事了。”
“什麽事?”洛聞歌問。
謝溫軒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苗江海死了。”
洛聞歌滿臉驚愕:“你說什麽?”
“苗江海死了。”謝溫軒重複道,“死前給你留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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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