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鐵手甫一進門,就差點被冷血撞個滿懷,他奇怪地問:“四師弟?怎麽了?”
冷血立在鐵手身旁,只道:“二師兄,你回來了啊。”
鐵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屋內的兩名女子,忽然地笑了,接過兩名女子手中的水盆和毛巾,道:“這麽晚麻煩兩位姑娘跑一趟,辛苦了,也替我謝謝萬先生。天色已晚,我和四師弟準備睡了,不敢再有勞煩,你們也去休息罷。”
那兩名女子再不走可真沒眼力見兒了,她們掩口笑了笑,又行了一禮,遂退了出去,并為鐵手和冷血關上了門。冷血松了口氣,當鐵手把水盆和毛巾放下,側頭看他之時,發現他的臉已經變紅了。
冷血注意到鐵手在看自己,避過頭去,道:“二師兄,我……我想……”
鐵手道:“想什麽?”
冷血道:“我想洗澡。”
鐵手一怔,随即大笑,道:“人都已經走了,你還緊張什麽?”他将毛巾浸入水盆中,再拿起來走到冷血身邊,又說道,“你傷口還沒愈合,不能碰水,我幫你擦擦身子。”
冷血道:“哦,二師兄我自己來罷。”
鐵手搖頭笑道:“後背你一個人也能行?”
脫去冷血外衣,一點點地擦拭了他身上的血跡,鐵手看着他回轉身來,正對着自己,就又是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冷血。那孤狼一般的氣質沒有了,變成了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青年。想要親近,腦海中忽然生起了這個念頭,鐵手不自禁地向前靠近了冷血一步,這一下幾乎要貼上冷血□□的身子。
冷不防地冷血一震,一瞬間想要洗澡的念頭變得更為劇烈,低聲道:“二師兄……”
這一聲“二師兄”才讓鐵手猛然意識到,自己離冷血實在是太近了。他即刻轉身,把毛巾扔進水盆裏,再從包袱裏取了一件衣服遞與冷血。接過鐵手遞來的衣服,冷血穿上,一切是那麽地自然。于是,誰都不去想剛剛那個小小的插曲。
窗外樹影斑駁,隐約其間一個人影走來,鐵手和冷血互觑了一眼。
冷血繼續系着衣帶。鐵手去開了門,見着來人,笑道:“許公子。”
來人确是許以行,他正站在房門外之外,剛擡起手想要敲門,萬沒想到它自己便開了,右手不由停在半空中,呆了片刻。
鐵手問:“許公子有事嗎?”
許以行這才慢吞吞地道:“我來看看冷捕頭的傷,好些了沒有?真的不用去請大夫嗎?”說着眼睛往屋內一瞄。
鐵手見許以行對冷血這般關心,心中為之感動,已把許以行當做了朋友,笑着說道:“沒什麽大礙,請大夫我四師弟他也不會樂意的,我就替他多謝許公子好意了。”
冷血早走了過來,道:“這些傷平常事,有勞記挂。令尊現在情緒如何?”自書畫被盜後許懷仁便一直愁眉苦臉。
許以行實不懂“平常事”這三個字所包含的意思,但見冷血行動舉止好像真的跟平常一模一樣,放心道:“我爹他好多了,我是看他沒事了才來看冷捕頭,和鐵捕頭的。”他說到這兒不知又該說些什麽了,躊躇了一下只好道,“既然你們都還好,那我就先告辭了。”說完就走。
看着許以行來去匆匆,鐵手和冷血怎會察覺不出許以行有蹊跷。
鐵手輕聲自語道:“他跑這麽快是為什麽?”
冷血聽到了鐵手的話,分析道:“他說他是剛從他父親那裏過來的,莫不是許懷仁叫他來的?”
鐵手思忖一會兒,随即道:“流星會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若人真是許懷仁叫來的,他必然是牽挂這着他的那些失落的書畫,想要在鐵手和冷血這裏探聽些消息。
冷血道:“你一定問過萬青山了?”
鐵手點了一下頭,走到幾席前坐下,說道:“問是問過了,他也确是有問必答,可還是說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冷血眉頭微皺道:“這樣看來,我們現在的線索又斷了?”
他說話時還是站着的,他仍舊習慣站着,這讓他思考問題時也能專注些。
鐵手尊重他這個習慣,遂接道:“只是暫時,他們不可能不再犯案。只要他們再有動作,終究還是會冒出來的。”
冷血道:“可是我們等不了那麽久。”
鐵手道:“不,我們多久都可以等。但是,我們不能讓許先生等那麽久,不能讓死去的人等那麽久。”
冷血道:“那人的遺體……”
鐵手道:“我和胡捕頭去了縣衙,拜托了縣令盡力幫他的家人妥善安排後事。”
他眼裏有自責神色,畢竟人是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被殺的。因而他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冷血知道他必然盡了心。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冷血忽道:“二師兄。”
冷血的聲音有些許輕快,鐵手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他的小師弟必然已想到了辦法,遂微笑道:“你說。”
冷血笑道:“我們不一定非要在原地等他們冒出來。既然這會兒他們不出來,那我們就——”
他比了個手勢,鐵手略一思索,對上他的眼睛,只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異口同聲道:“引蛇出洞。”
鐵手笑了笑,正待稱贊冷血幾句,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忽又傳到了耳裏。朝窗外看了一眼,人影已走到門前,鐵手和冷血一眼就看出來,這次人影的身形跟上次一模一樣,正是許以行。
鐵手是坐着的,冷血站着他身邊,所以這一次由冷血先去開了門。鐵手也站起身,跟了過去。
許以行又怔住了,他端着一個漆木托盤,愣愣地站在門口,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每次自己來時,還沒敲門,鐵手和冷血就已經把門給打開了。
冷血看了一眼許以行手裏的托盤,上面放着兩個白瓷碗,随即問道:“許公子,還有什麽事?”
許以行道:“我是來給你們送宵夜的,這是廚房炖的荷葉排骨湯,我看你們今天好像沒怎麽吃東西。”他說着把托盤遞給了冷血。
冷血實沒想到許以行深夜前來,只是為送兩碗湯,他不由把目光轉向了鐵手。
許以行大少爺身份,從來沒有親自端過這些東西,鐵手注意到他的手有些酸了,當即接過托盤,笑道:“許公子進來坐一坐罷。”
鐵手想繼續道謝,卻被許以行打斷道:“不用了,我先走了,你們早些休息罷。”
鐵手看着許以行遠去,有些出神。
冷血忽然感嘆了一句:“百姓淳樸,我們不過做了一點我們應做的小事,他們便這般熱情。許家的書畫,我們更應該盡早為他們追回才是。”
鐵手道:“你覺得他送湯來,是感謝我們破了案?”
冷血道:“還能因為什麽?”
鐵手苦笑道:“可我怎麽覺得,我是沾了你的光。”看着冷血不解地望着自己,他解釋道,“他這兩次來,注意力可都是放在你身上的。”
聽了鐵手這話,冷血也回想起了許以行的眼神,想了一想道:“可能是因為我之前救過他。”
鐵手道:“或許你說的對罷。”他把托盤放到桌上,打開碗蓋,陣陣香味飄散出來,繼而笑道,“既然送來了,我們也別浪費。”
這湯炖得着實是太好,荷葉的清香和排骨的鮮香混在一起,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幾塊排骨下肚,再捧起碗大口喝湯,冷血在鐵手面前自是一點不在意吃相,很快便喝得一滴不剩。鐵手見冷血喜歡這湯,直接将自己還未喝完的那半碗推給了他,冷血也不客氣推辭。然後,看着冷血把湯都喝完,鐵手這又才慢慢接着方才的話說下去。
接着方才那句“引蛇出動”繼續說下去。
弦月在天,明星兩三,人人都已睡下,不知鐵手和冷血談了多久。當天邊泛起魚肚白,許以行打着呵欠,又走出了自己的房門。
雖然心裏記挂着其他,但早起必先去給父親請安。行至許懷仁卧房門外,許以行仿佛聽到房內有說話聲。這麽早,會是誰在父親房中呢?許以行側耳欲聽,忽覺耳畔一陣風,大門吱呀一聲又開了。
待看清楚開門的人是誰之後,許以行不由苦笑了一下,道:“哎呀,兩位大人,你們讓我敲一次門行不行?”
鐵手和冷血這回卻不是有意要給許以行開門的,他們正巧準備往外走,剛剛好就見許以行待在了門外。
鐵手笑道:“抱歉抱歉,要不我關上門,許公子你再敲一次?”作勢欲掩上門。
許以行還未回話,只見許懷仁從屋內渡步而來,道:“行兒別鬧,鐵捕頭和冷捕頭要出門去查案,你替為父去送送他們。”
許以行歡喜答應,道:“好!”
從卧房送到許府大門口,再送到巷子出口,此時天色尚早,街上白霧彌漫,未有一人,許以行始終不說話,只一個勁給他們帶路。
鐵手看許以行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玩笑道:“許公子,你要再送,不如直接跟着我們走好了。”
許以行啊了一聲,望了望鐵手和冷血,腦海中又浮現出昨日冷血渾身是血的樣子。
冷血見他面上陰晴不定,問道:“你是有什麽要說的?”
許以行半晌扭捏地點點頭。
冷血越發感到奇怪,走近了幾步道:“你想說什麽?”
許以行猛然間擁抱住了冷血,道:“冷捕頭你早些回來!”然後轉身就跑。
因為知曉許以行半點武功不會,冷血對他沒有防備,又想聽他到底要說些什麽,所以這一抱,冷血竟沒閃避得過。
鐵手也實沒想到這樣的場景發生,眼看冷血呆愣當場,情知自己再不說話可就糟了,忙道:“老四,我們該走了。”他說着右手去搭冷血的肩。
冷血驟然避過。
鐵手愕然,冷血也愕然。
冷血當然不是故意要躲,他只是還沒從許以行那突然而來的擁抱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一閃,才反應過來這是鐵手。
冷血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
仍是鐵手率先笑道:“我們走罷。”再次搭上血的肩,将這一頁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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