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洞穴岩石壁上本插着一根根火把,然而就在方才鐵手那一掌之後,好些火把都被他的掌風打滅,現下只剩下了一點火光。
鐵手就在那點微弱的火光之下給冷血包紮止血。
兩人給楚昆楚侖點穴時都用了重力,知道沒兩個時辰他們是沒那個本事沖開穴道的,倒也放心不去管他們。一時間洞穴裏靜無聲響,可過得一會兒,楚昆和楚侖挨不住了,苦苦哀求鐵手和冷血放過他們。二楚言辭之卑下讓冷血聽得心煩,不由皺起了眉頭,叱道:“夠了!虧你們還是武林好手,若能我們放過你們,還用等到現在嗎?”
楚昆和楚侖為了活命,別的可什麽都顧不得了,明知是希望渺茫,還是告知了鐵手和冷血再往洞穴深處走,是他們住宿之地,裏面還用無數寶藏,願盡奉獻給鐵冷二人。
鐵手簡單包紮好了冷血的傷口,說道:“四師弟,你在這裏守着他們,我進去看一看。”
冷血應道:“二師兄小心。”
鐵手笑道:“我省得。”轉首又對楚昆和楚侖道,“要送給我們嗎?原本該道聲多謝,只不過這些東西想來也不是你們的,你們沒資格送,我們也沒資格收。現在我和四師弟不會殺你們的,你們犯下的案子太多,這還需要刑部來審查。”
說罷不再理會他們,往洞穴深處走去。冷血的目光只随着鐵手的方向而動,看也不看楚昆和楚侖一眼。
過得一陣,鐵手走了出來,冷血詢問裏面情況,鐵手道:“他們說得沒錯,裏面的确是珍寶無數。還有桌案床枕,各種布置,倒是氣派。”說着對冷血笑了一笑,“你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冷血道:“既然二師兄你已經看了,我就不用再去了。”
鐵手道:“裏面的東西我們兩個人搬不走,我們先下山回城,押他們去官府再說。”
冷血點了點頭,和鐵手押着楚昆楚侖一齊出洞。只聽二楚還在不停地哀求,冷血反手一點,封住了兩人的啞穴。
洞裏昏暗,洞外瞬間明亮起來,鐵手出洞第一件事就是轉頭去看冷血,然而這一看,竟忍不住就是一笑。冷血往自己身上一瞧,一切正常,實在想不通鐵手在笑什麽。鐵手卻意識到在外人面前如此不好,忙止住了笑,拉着冷血到了前邊的一條小溪旁。
此際陽光雖依舊毒辣,但四周樹木蒼翠,替他們擋去了不少暑氣。冷血低頭朝着溪水一看,只見自己臉上沾了血不提,還有一些石灰,想是之前那些石塊砸下時的灰塵落到了自己臉上。其實冷血早看見了鐵手的臉上也有,只不過鐵手的臉上沒有血跡,不像自己這樣,鮮血和石灰一混,看起來很是滑稽。
鐵手撕下身上衣袖一角,蹲下身将其浸入溪水沾濕,然後再站起用它給冷血擦了擦臉。
就在鐵手的手觸碰到冷血的臉那一剎那兒,電光火石間冷血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近來他常常有,在鐵手的面前的時候,心跳有時會忽然加快,或者有時身子會變得很熱——就像昨日夜裏鐵手給他擦拭身上血跡的時候。而現在,冷血這種感覺更烈了,只因他一下子想起兩個時辰前鐵手問他的話——想擁抱一個人的沖動,就是現在了。
這代表什麽呢?他又想問鐵手。可是想到之前鐵手好像很不好說話的樣子,他也隐隐覺出了什麽,卻不敢細想。
鐵手很快把冷血的臉擦幹淨,手還未放下之際冷血突然的手突然覆上了他的手。他疑惑道:“四師弟?”
冷血将鐵手手裏握着的衣袖取過來,翻過幹淨的那一面,也仔細擦了一擦鐵手的臉。
鐵手任他擦完,轉頭也望向溪水中自己的倒影,果真是幹淨了很多,笑道:“我們走罷。”
冷血嗯了一聲,随手将那塊衣袖放入自己的佩囊裏。
楚昆和楚侖在洞口動彈不得,距離太遠也瞧不見鐵手和冷血在溪邊幹些什麽,只盼望他們能多呆一刻是一刻,時間久了自己也好沖開穴道,不想這樣快他們便又回轉。
繼續上路,兩人押着楚昆和楚侖去了縣衙關入牢中。
只是暫時關押,他們不是一般犯人,待此間事了,鐵手和冷血還會把他們送去滄州鐵血大牢。而到了縣衙,鐵手和冷血先是與縣官談了一番,而後帶着人又去了山洞把那些珍寶都取了回來,最後審問了楚昆和楚侖許久,各種事情辦完,待他們終于都閑下來,出得牢房一看,天已黑透。
這期間他們早派人通知了許府,把書畫都還了回去。許懷仁感激不盡,讓鐵冷二人忙完以後,一定要再來許府做客。拒絕不了許懷仁三番四次派下人來請的好意,鐵手和冷血去了許府,盛宴早已備好,許懷仁招呼着兩人入坐,看着滿桌的美食,鐵手和冷血才忽覺真的是有些餓了。
因清晨急着出門,也沒吃點東西,接下來忙着辦案更是沒空,這一天下來他們兩人的肚子竟是空空如也。于是這一場宴席就是冷血埋頭吃着肉,和許懷仁交流談話的事自然交給了鐵手。偶爾冷血也會接上了幾句,然後順勢夾了一些菜到鐵手碗中。
然而座中有一人幾乎沒怎麽吃東西,只是望着冷血。
冷血注意到了,他仍是不解;鐵手也注意到了,暗地裏又嘆了口氣。除了他們,注意到許以行異常的卻還有一個人——知子莫若父,許懷仁瞧了瞧兒子,搖了搖頭。
到最後總算大家都吃飽了,各自準備回房休息,許懷仁忽然道:“冷捕頭,你能留一下嗎?在下有些話想跟冷捕頭說一說。”
冷血道:“我一個人?”
許懷仁道:“不好意思,我……”
冷血看了看鐵手,鐵手即刻道:“我先回房間等你。”
夜深人靜,月影橫窗。
冷血跟許懷仁進了後堂,此刻此地就他們兩個人,許懷仁給冷血倒了杯茶,冷血卻只一擺手,直接發問,道:“許先生有什麽事,請說罷。”
許懷仁有些支支吾吾,冷血雖覺奇怪,但也不催他,只等了許久,終是聽他說出了一句話:“犬子以行,他有斷袖之癖。”
冷血一怔,腦子轉了個彎才反應過來斷袖之癖是什麽意思,這下他可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許懷仁要跟他說這個,他只好等着許懷仁把話說下去。
然後而許懷仁也在等冷血說話,就這樣雙方等了老半天,冷血到底是捕快,他看出許懷仁的心思,想了想問道:“許先生告訴我這個是什麽意思?”
冷血覺得還是直截了當一些比較好。
許懷仁嘆道:“冷捕頭你難道沒發現,犬子喜歡你?”
冷血只覺轟的一聲,便如霹靂堂的炸藥在他的腦子裏炸開來一樣。
或許是這一整天沒事的時候他都在思考和鐵手說的話題,此時在他腦子裏的炸藥響起的同時,他想起的就是今晨許以行對他的那個擁抱。
所以,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那麽,自己對二師兄……
許懷仁既然已經把話說了出來,索性說透——他知道自己兒子是妄想,只求從今天起冷捕頭別再見許以行的面,讓許以行趁早斷了這個念頭,長痛不如短痛。盡管許懷仁視冷血為恩人,說這些話本是不忍啓齒,可是為了兒子好,不得已,他一邊說一邊向冷血道歉。
冷血含含糊糊答應,出得門去,腦子還是一團糟。
綠衣的丫鬟提着燈,走在前面為冷血照路。一路上冷血一言不發,雖然平時在陌生人面前他也不怎麽說話。直到快走到客房外,房間裏亮着的燈在晦暗的夜裏是如此顯眼。
冷血遠遠看到那光,立即停了下來,目光望着前方那扇門,躊躇了半晌,道:“姑娘,請問還有別的房間可以住嗎?”
丫鬟答道:“當然有的,昨日老爺本來就為鐵捕頭和冷捕頭一人準備了一間房間。”
只不過我昨日帶鐵捕頭去時他說只和冷捕頭住一間就好了,丫鬟想着卻沒有說,下人是不該多說話的,她只帶着冷血去了另一間客房。
又走了一會兒,兩人到了東院客房,丫鬟道:“冷捕頭還有什麽吩咐嗎?”
冷血道:“嗯,能不能……麻煩姑娘……打一桶水過來?”一頓又忙道,“姑娘你告訴我哪兒有水,我自己去打。”
丫鬟笑道:“冷捕頭是要想沐浴嗎?我這就去。”說罷盈盈離去。
自昨夜冷血見到姑娘們會臉紅的事被幾個丫鬟們傳開之後,許府裏的丫鬟沒幾個不知道的,綠衣丫鬟和其他幾個同伴送來熱水之後便自行離去。
冷血脫下衣服,衣服被血所污本來也是打算換的,他将系在衣服上的佩囊取了下來,正想放到案上,忽一眼看到裏面冒出來一角葛布。取出來一看,那正是今日白天鐵手在溪邊撕下的那塊衣袖。冷血拿着它,沒再放下,怔怔出神。
他驀然想到了什麽,臉上一紅,血氣上湧,瞬間翻身跳進了浴桶中。
将全身都浸泡入水中,冷血閉上眼睛,良久,快要跳出胸口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緊張的時候洗澡,是冷血的習慣。
鐵手緊張的時候愛看書。
不過,就算鐵手不緊張,閑下來時也總是愛看書的。
這會兒他就拿了一本書看,快翻到一半時,他向窗外望了望,只看得見樹影;翻到一多半時,他又往窗外看了看,依然只看得見樹影;快要把書翻完,他忍不住了。
放下書,本坐在床榻上的他起身,往前行了幾步,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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