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此去經年(2)

此去經年(2)

深秋的夜晚,涼風從衣領裏嗖嗖鑽進去。汽車走的是郊區,沿途僻靜,兩旁原野裏還很荒蕪。明明開得慢,風還是不斷從窗的縫隙裏灌進來。

薛寧坐在位子裏,卻不坐實,她側着頭往窗外看,避免和他面對面。

“是往左嗎?”前面出現了一個岔路口,葉瑄問了她一句。薛寧應了聲,車子裏又悄無聲息了。

葉瑄說道,“你想清楚了?我總覺得你還很糊塗,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我很清醒,葉瑄,真的。”

經過一個岔口,他扭轉了方向盤,車子一直馳出路口十幾米遠,才說道,“你會後悔的。”薛寧沒有回答,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開了半個小時,車子終于到了紅楓小區。

門口的警戒崗都殘破不堪,門衛瞪大了眼睛看車子開進去,還不時揉兩把眼睛。身後有人推他,他把人擠開,“別鬧,這可是好車子,值錢!”

“你就吹吧,每次都來這套。”

門衛氣得吹胡子瞪眼。

紅楓是舊小區,路很窄,車子開了好一會兒才開到十號樓下。葉瑄停好了車,擡頭一看,見樓道裏昏昏暗暗,連盞路燈都沒有,便道,“我送你上去。”

“不用,我走慣了。”

他已經關了車門,進了樓房底下的門,薛寧只好跟進去。樓道裏年久失修,小區裏的人一年到頭也不交幾次物業費,更沒有人來維修。樓梯是十年前的,坑坑窪窪,護欄還是那種最老的裸--露在外的鐵欄杆。

葉瑄的腳步聲踏在臺階上,激起樓道裏空空蕩蕩的回音。薛寧不由放緩了腳步,到了二樓的平臺,摸索了一下,觸手的開關也壞了。

“怎麽了?”他停下腳步。

“磕到了一下,沒事。”薛寧胡亂編着,心裏還是很亂。到了三樓,門口的觸手燈終于有盞好的了。驟然的光亮裏,她艱難地眯了眯眼睛。房門敲了很多下,裏面都沒有人應聲,眼看是沒有人。薛寧進退維谷,感覺尴尬。

“你先走吧。翩翩應該在洗澡,她平時這個點都在浴室裏,應該很快就會出來的。”

“你就這麽想我走嗎?”葉瑄問了句。

“不是說好了,以後各走各的嗎?”

葉瑄笑了笑,眼底涼涼的,“你比以前還要冷漠,這一路走來,我還奢望你可能會回心轉意。現在看來,薛寧,你比誰都無情。只是,我有個疑問,換了謝琛,你的态度是不是會不一樣?”

“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從始至終,都是我們之間的問題。”

“是嗎?”安靜的樓道裏,頭頂的燈昏黃地讓人暈眩,葉瑄的聲音也讓人天旋地轉,“那麽,你能誠實地回答我,你對他從來沒有動過心嗎?”

等了半晌,沒有得到薛寧的回應。

葉瑄輕輕地勾起嘴角,有些自嘲,有些哂笑,眼角瞥她,“那麽,你想知道他在哪兒嗎?”

薛寧一驚,下意識地擡頭望他。

他的眼神馬上冷了下來。

薛寧知道他誤會了,卻不知道怎麽解釋。其實,解不解釋也沒有分別,他們都是同一種人,認定了就會堅持自己的觀點,別人怎麽說也無濟于事。

長長久久的沉默了,裂痕擴地更大。

“阿寧——”屋子裏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宋翩翩套了條小熊維尼的睡衣就趕出來了,慌慌張張的樣子。她有一肚子話要說,乍然看到葉瑄,所有的話都硬生生憋了下去。

“你好久沒回來,我很擔心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大氣不敢出,憋着氣對他微微颔首,“二少。”

葉瑄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要不要進來喝杯茶?”宋翩翩讪笑着,這麽說,她整個身子堵在門口,顯然沒有挪步的打算。葉瑄心裏明白,打了招呼,轉身下了樓。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宋翩翩才長出一口氣,“我的媽呀。”

“他又不是老虎,你幹嘛這麽怕他?”

“他是……他……”

薛寧瞟了她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你爸也去了,現在你身無分文,也不再是葉家的人了,不必再看他的臉色了。得罪了他又怎麽樣,反正你也沒什麽體面的工作,還擔心他找你麻煩封你財路啊?”

“我……我靠!我是為你好啊,這幾個月你知道我多擔心嗎?就差滿大街貼尋人啓事了,你倒好,和人吃香喝辣風流快活。話說,以前隔着遠沒看清,我也沒敢正眼看他,這麽近距離一看,長得還真不賴啊。”她摩挲着下巴,思索了會兒。

“你別笑得這麽猥瑣成嗎?”薛寧拖了她拉進屋子,免得她站在外面被人看到,徒然丢醜。

宋翩翩不依不饒的,把她反壓到沙發裏,追問這段日子的事情。薛寧含含糊糊的,想搪塞過去。宋翩翩道,“你就是在敷衍我。說實話,我一直都覺得他不是好人,以前看見他,我都是能站多遠就站多遠,免得他公子哥脾氣一上來,就找我們家麻煩。他們那些人,就愛捉弄我們這些底下的人。現在雖然窮了,我還覺得輕松些呢。至少見到他,不用再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薛寧攬過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你現在呢,其實也很像一只老鼠,真的。”

宋翩翩憤怒地看着她。

最後,她到底還是沒能追問出薛寧和葉瑄的事情。她心頭覺得疑惑,只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怪怪的,分手了不像分手,戀人不像戀人。朋友?哪有分了後還能好好的,男人還送女人回來?總之,不管她往那一層去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她天生樂觀派,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抱了被子悶頭大睡。

第二天,又是日上三竿。鬧鐘響了三次,她被薛寧半拖半拉着去了公司。

她們是被分配給骊菁做助理的,每天都很忙。做這一行的,底薪都差不多,差的就是個提成。像骊菁和鄧婉這樣小有名氣的配方師,設計出的一款化妝品上了市,盈利所獲得的提成是非常可觀的。而她們這種剛剛畢業或入行的助理,基本就是赤膊底薪的命。有人戲稱,配方師助理一年的工資可能只有兩三萬,但是一個資深的配方師,一年的工資可以高達百萬以上,還不包括為別的公司設計配方所賺取的盈利。

骊菁和往常一樣,和藹可親,仿佛那天的事情什麽都沒有發生。不過,暗地裏卻是可着勁兒折騰她們。中午的時候,還倒翻了一杯熱茶。宋翩翩幫薛寧擋了一下,整塊手背都紅了。

公司的規模比較小,沒有單獨的醫務室。薛寧告了假,去外面買了藥品回來,就在走廊的拐角處幫她上藥。

她擦一下,宋翩翩就龇牙咧嘴,“媽呀,你輕一點,給你跪了。”

“你喊我媽,我還不認你這個女兒呢?”薛寧給她一記衛生球,狠狠按下酒精棉,“知道疼還亂擋?疼死你活該呀。”

宋翩翩的臉都漲紅了,迅速抽了手出來,放在嘴下不斷哈氣,“你有沒有良心啊!”

“喂狗了。”薛寧懶洋洋地說。

宋翩翩算是服了。

日子向冬天靠近,一天天冷起來。不過十一月份,女士們一個個都穿上了保暖內衣。幹這一行,首先自己要先體面,自己都不漂亮哪裏還賣得出産品。公司裏的女士把這條不成文的行規貫徹地很徹底,每天都是花枝招展的。

“就這麽做牛做馬也不是個事兒呀,她分明就是看我們不順眼,專門挑刺。”剛剛搬了桶水上來,宋翩翩累得呼呼喘氣。

“那你又能怎麽樣?”

宋翩翩垮下頭,悻悻的,心裏就不是個滋味。說到底,每個人都是這麽過來的,不過她們還特倒黴,碰上這檔子事。

下午三點的時候,她們被叫到會議室。公司近年來都有意發展香水産業,因為資金等原因,這個計劃一直擱置了很多。現在,終于找到了有力的合作方,不用再擔心資金和師資問題。年前,公司就會選出兩名資深的配方師,參加這個項目的培訓,争取在明年的春季舉辦內地的第一場香水盞。

“不用說了,肯定是骊菁和鄧婉啊,還開什麽會?”回去的時候,宋翩翩不屑地撇撇嘴,“整個公司裏,拿的出手的也就她們兩個了。對方還是奧蘭,我們公司的人和她們的配方師一起培訓,根本就沒有任何立足之地。”

奧蘭是寰宇集團旗下最大的化妝品牌,其前身是創立于1965法國巴黎的時尚品牌馨蘭,是全球知名度的高端化妝品牌。不過,之前它的主力消費人群一直都在歐洲,随着寰宇逐漸在遠東一帶擴大版圖,奧蘭也進駐了東南亞市場。

最開始,奧蘭只是在內地找尋代理商,現在俨然已經有了別的打算。歐洲人和亞洲人的皮膚、身體狀況都不太相似,風土人情也相差很遠,這個行業是個極度燒錢的行業,一點也馬虎不得。土生土長的人更理解消費人群的需求,所以,它們打算從本土選取配方師,加以培養。

“什麽不好選,怎麽就偏偏選了Jade?我們公司雖然不是小公司,也算有點小知名度,不過,怎麽也只是個二流公司啊。”宋翩翩想了老半天都沒想明白,思忖着決策人是哪根筋搭錯了。

“虧不了的,名義上是合作,實際上,還是他們占據主導地位。奧蘭參加這次培訓的有五個人,我們這裏總共也才兩個。”薛寧道,而且,如果她猜得不錯,這次培訓出來的調香師雖然名義上是共有,但是,以Jade的資金和團隊力量,之後的産品研發和銷售肯定掌控在奧蘭公司手裏,公司肯定還答應了什麽苛刻的條件。不然,他們憑什麽出資幫Jade辦春季香水盞?一場制作精良的香水盞,幾千萬幾億砸下去都是沒有底的。

商人眼裏只有利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桃之天天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4-01 00:4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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