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張燕铎跟關琥作夢都沒想到出門約個會還被人跟蹤,他們開車到了山上,在預定的地方搭好帳篷,架起篝火,把帶來的魚肉蔬菜都烤上了。

冬季不是露營的季節,所以周圍除了野生動物跟樹林積雪外,什麽都沒有,兩人邊吃邊聊天,玩得很開心,沒多久酒勁上來了,張燕铎便拉着關琥去帳篷裏準備大幹一場。

誰知他們的衣服脫到一半就發現有情況,張燕铎示意關琥噤聲,側耳傾聽,關琥卻什麽都沒聽到,小聲問;「你是不是聽錯了?這個季節神經病才會上山。」

「你的意思是我是神經病還是你是神經病?」

「嗯,大概我們都是。」

關琥心想我如果腦子沒病,會答應在這麽個大冬天陪你上山打野戰嗎?

不過他的回答取悅了張燕铎,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一下,說:「我出去看看。」

他拿起獵槍出了帳篷,關琥好奇也跟了出去,就見不遠處都是一片片黑暗松林,只有篝火在燃燒。

借着篝火的光亮,關琥看看周圍,沒發現異常,張燕铎卻提起獵槍對準一處,冷聲喝道:「出來!」

冷風拂過樹林,發出沙沙響聲,卻沒人出現,張燕铎一拉槍栓做出射擊的架勢,這次對面有回應了。

「別開槍,是我。」

是個熟悉的聲音,張燕铎挑挑眉,就見草叢被撥開,吳鈎從裏面鑽了出來。

他頭上沾了松針枯葉,臉上抹了灰,看起來很狼狽,再看到他手裏提着的某個物體,張燕铎噗哧樂了,放下槍,說:「這不是咱們的吳精神病嗎?你說你來做客就做客吧,怎麽還帶只貓來當見面禮。」

篝火那邊放了很多食物,豬先生忍不住了,在吳鈎手裏亂扭,叫得那叫一個兇殘,吳鈎只好松開了手――他相信有美食在前,豬先生不會跑掉的。

果然,他一松手,豬先生就直沖着烤魚跑過去了,關琥急忙找了條沒加佐料的放在紙盤子裏,又放到地上,豬先生毫不客氣,上前咬着魚大口嚼起來。

「這貓餓得不輕啊。」

關琥好奇地看看小貓,又轉頭看吳鈎,吳鈎也跑過來抓起一條烤魚,同樣毫不客氣地吃起來,他又追加一句。

「你好像也餓得不輕。」

「是啊,追着這只死貓跑了大半個山,能不餓嘛。」

要說吳鈎怎麽跟蹤到一半把人跟丢了,這都拜豬先生所賜,他上山沒多久,豬先生就把夾層拉鏈弄開了,從背包裏跳出來滿山跑,為了追回牠,吳鈎只好暫時放棄跟蹤,還好豬先生跑了沒多久就累了,要不也不那麽容易找到牠。

所以他才會搞得這麽狼狽,想當年在黑道搞追殺都沒像現在追一只貓這麽累過!

關琥去找了個小碗倒了點水進去,蹲下來,把碗放到小貓面前,有吃有喝,小貓樂得都找不到東南西北了,完全不抗拒關琥撫摸牠的頭。

關琥摸了兩下,擡頭問吳鈎。

「你哈時養貓了?」

「這件事一言難盡,牠不是我的,是越光的,我哥的。」

「挺可愛的,叫什麽?」

「豬先生。」

「豬先生?Mr.pig?」

「對,Mr.pig,那種總是咳咳叫的動物。」

吳鈎用鼻子學豬叫,關琥翻白眼了。「這明明就是貓。」

「一只叫豬的貓,我起的,不行啊?」

這起的什麽爛名字啊,不過……

「呵呵,你開心就好。」

吳鈎把魚吃完了,又去拿旁邊的烤肉,被張燕铎搶先一步奪走了。

張燕铎現在很不高興,每次露營都有一幫人來當電燈泡,原以為這次總算擺脫他們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神經病來。

「你為什麽跟蹤我們?」他冷冷問道。

吳鈎給了他一個白眼。

「誰跟蹤你們了?我就不能上山玩嗎?」

「這個季節上山,除非你……」

關琥原本想說「除非你神經病」,但馬上想到如果那樣說的話,豈不是在罵自己?

總算他聰明,臨時改為――「除非你跟越法醫吵架了。」

吳鈎繼續翻白眼,張燕铎不給他肉吃,他轉去拿烤好的蔬菜――餓死了,有吃的就不錯了,他什麽都不嫌棄,都怪跟蹤得太匆忙,他沒來得及準備晚餐。

看到他的反應,兄弟倆對望一眼,關琥哈哈笑起來。

「你不會是真跟越法醫吵架了吧?」

「沒有的事!」

吳鈎否定了,眼神在他們兩人之問轉了轉,表情變得暧昧。

「真沒想到你們是這種關系,什麽時候搞上的?」

「什麽搞上的,說得這麽難聽。」

「實話實說而已。」

「那你聽到了多少?」

張燕铎說得很溫柔,但笑裏藏刀,這點吳鈎還是看得出來的,聳聳肩不說話。

他其實沒聽到什麽,但是從他們兩人從帳篷裏出來時衣着淩亂的樣子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是精神病患,可不是弱智。

張燕铎沉了臉,突然一拳頭打過去,吳鈎的反應也很快,閃身躲過,順便用腳勾起旁邊的獵槍,對準關琥。

關琥沒想到吳鈎說動手就動手,而且對付的還是自己,等他想到躲閃時,張燕铎早搶上一步擋住了他,誰知吳鈎只是逗他們,目的達到,他一甩手,把槍丢開了,沖張燕铎笑道:「哈哈,沒得否認了,你看你,一見弟弟有危險,臉都吓白了,流星,當年你可不是這樣的。」

被擺了一道,張燕铎很惱火,臉上卻不動聲色,微笑吐槽道:「上帝最不公平的地方就是在破壞了一個人的記憶時,忘了順便破壞他的智商。」

「我知道你這樣說是嫉妒我,我不會在意的。」

「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跟我做朋友的你也不見得善良到哪兒去。」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關琥把張燕铎推開,問吳鈎。

「你們為什麽吵架?」

吳鈎當沒聽到,低頭吃東西,張燕铎冷笑道:「還用說嘛,當然是因為女人,而且越光還偏向那女人。」

吳鈎吃不下東西了,擡頭問:「你怎麽知道!?」

「我是心理醫生,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張燕铎說完,轉身往帳篷裏走,吳鈎顧不得吃東西了,把紙餐盤一丢,緊跟而上,半路看到豬先生吃完魚,又要去吃第二條,他揪起來,抱着牠追着張燕铎進了帳篷。

沒等他開口詢問,一張名片遞到了面前。

張燕铎說:「你的病挺嚴重的,應該看醫生,這是我的名片,歡迎來我的診所就診。」

吳鈎掃了一眼名片,上面寫着張燕铎的名字跟頭銜,什麽什麽心理醫生,他冷笑了――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憑什麽他是精神病,張燕铎卻是心理醫生?

「我是精神病人,但我不是弱智,你認為我會把大筆的錢花在聽你廢話上嗎?」

他涮涮涮幾下把名片撕掉了,張燕铎聳聳肩。

「那就沒辦法了,滾吧,別在這兒妨礙我們兄弟相親相愛。」

「你以為誰想看啊,辣眼睛。」

吳鈎掉頭要出門,半路又轉回頭,問:「有沒有睡袋哈的?」

「有。」

「借用一下喂。」

「一百,美金,謝謝。」

「你!」

吳鈎生氣了,直接把豬先生丢過去,希望牠跟前不久那樣撓人吓人,誰知張燕铎揪住牠頸上的毛皮,又抱着牠撫摸牠的脊背,小貓被摸得舒服,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乖巧得不得了。

「這貓挺可愛的,可惜眼睛不好,要不怎麽找了你這麽個主人?沒錢啊?沒錢還不滾?」

對吳鈎來說,他可以不介意被人當精神病患,但非常介意被認為是窮人。

他放下背包翻了翻,還好越光攢了些美元,都被他搜刮來了,他找出一百美元遞過去,張燕铎收了,拿出備用的睡袋丢給他。

「滾遠點睡。」

「放心,我沒打算拍鈣片。」

吳鈎一手抱睡袋一手抱貓,嘟嚷着走掉了,關琥看着他的背影,好笑地說:「你也太杞人憂天了,我們又不是名人,偷拍我們又沒錢拿。」

「你不了解他,他做事只為了自己尋開心,錢還是其次。」

「可是聽說他最近挺乖的。」

「那是有人跟着他――每個人心裏都潛藏着惡魔,但每個人心裏也有一份良心,越光就是他的良心,如果越光不存在了,那他會重新變成惡魔的。」

「所以如果他們之間出現了問題,吳鈎重新變惡魔的話,很可能影響到周圍的人。」

「放心吧,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不過在此之前……」張燕铎伸手開始解關琥的衣扣,笑咪咪地說:「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吳鈎找了個離帳篷很遠的平坦地方,把睡袋鋪好,又拉過豬先生,檢查牠腿上的傷口。

過程很簡單,豬先生不知道是生性溫順還是單純怕他,對于他的擺弄完全沒有反抗,這一點吳鈎很滿意,給牠敷了藥,又重新調整了夾板,說:「雖然我沒給動物治療過骨折,不過常常給人治療,放心吧,有我這麽厲害的醫生看護,你很快就會好的。」

包紮完畢,吳鈎把豬先生弄進睡袋,自己也鑽進去了,掏出手機準備上網殺時問。

誰知山裏沒訊號,別說上網,連通話都別想,吳鈎有點無聊,心想不知道越光有沒有回家,有沒有發現自己離家出走,發現了後有沒有給自己打電話。

打電話他也不會接的!

不對,假如越光是打電話來道歉的話,那他不接聽不就虧了嘛,所以電話還是應該接的,但不能馬上接,要等他打來幾通以後再考慮要不要給他道歉的機會……

他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玩手機裏內存的游戲,正玩到緊張的地方,腳步聲響起,張燕铎走了過來。

吳鈎擡擡眼皮,随口說:「這麽快就完了,你不行啊。」

「那你要不要試試?」

「你太老了,沒興趣。」

「未必比越光老,可是你對他還挺有興趣的。」

張燕铎坐在睡袋旁,說:「聊聊你跟他的事吧,也許我能幫到你。」

吳鈎忙着玩游戲,随便瞥了他一眼,張燕铎微笑說:「咨詢免費,等幫到了你,再給錢也不遲。」

吳鈎想了想,也是,今天是林小姐,明天說不定就是豬小姐馬小姐,他可不想天天為這種事跟越光嘔氣。

他關了游戲,從睡袋裏爬出來,說:「那再給我張名片。」

張燕铎掏出名片夾,彈出一張,吳鈎抽出來,重新看着名片,問:「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因為女人吵架,還知道他幫女人說話?」

「這還用說嘛,他那死腦筋,看到楚楚可憐的女人,就認為她是弱者,當然,也不排除你們為了男人産生矛盾,只是女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對對,他就是這樣想的,其實那女人就是個bitch ,一邊跟議員玩地下情,一邊跟他相親,我戳穿了,他們還一家人聯合起來罵我,越光也不幫我說話!」

提起這件事吳鈎就生氣,同仇敵忾之下,他打開了話匣子,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他不是不信你,而是很多家長都有這個通病,就是在發生矛盾時,永遠都認為外人是對的,是自家孩子有問題,而且在那種情況下,就算他相信你,表面上也會配合對方說話,免得狀況更尴尬,你要體諒他,別忘了他是個普通人,在普通社會裏長大,比較在意人際關系等問題,除非你們要去山頂洞生活,否則樹敵太多,對你對他還有他的家人都沒好處。」

聽了這番話,吳鈎的氣順了不少,說:「所以編輯大叔沒有爆料議員跟林小姐的地下情,不光光是為了錢咯?」

「當然。錢只是一方面,得罪了人,他們雜志社的日子也不好過,這就是所謂的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跟越光相處了這麽久,該知道他為人處世就是這樣的。」

吳鈎回憶了一下,覺得張燕铎說得還真對,他問:「那我讓他沒面子,他會不會很生氣?」

「不會的,如果他有那個狠心,就不會照顧你這麽久了,照顧你絕對比照顧豬先生累多了,你也知道你有多喜怒無常。」

「我很想反駁,但我無言以對。」

「出了這事,越光跟林小姐肯定成不了,不過今後這種相親也肯定少不了,畢竟越光是蔣氏集團總裁唯一的財産繼承人,他父親當然希望他選擇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聯姻,好鞏固他的家業,為了達到目的,那老狐貍會不介意用任何手段的。」

「所以不是越光騙我去相親,而是他也被老狐貍騙了?」

「那肯定的,越光比較擅長跟屍體打交道,他對付不了老狐貍,不過我不認為你是個甘心拱手于人的人。」

「當然,越光是我的,我不要他跟別人結婚!談戀愛也不行,他救我的時候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

張燕铎暗中翻了個白眼,心想陪你跟他結婚又不矛盾,越光也是倒黴,遇到個這麽拎不清的主兒,不過這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越光要是沒那個心思,也不會讓吳鈎予取予求了。

清清嗓子,他說:「所以對于想要的東西,你要先下手為強,貼上自己的标簽,保管以後沒人敢再碰。」

「就像你跟關琥那樣?」

「嗯,不太一樣,你也知道越光這人吃軟不吃硬,你要是霸王硬上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懂了,那種事我不在乎的,只有沒自信的人才會在床上争來争去。」

張燕铎突然覺得臉被打得有點疼,他堆起微笑,說:「那還等什麽?趕緊去做。」

「可是我都出來了,主動回去不等于承認是我的錯嗎?」

「當然是讓他去找你,把你的地址給我,他來問時就能用上了。」

「你确定他會打電話給你?」

「百分之一百二十。」

「那好,等我定了飯店再聯絡你,不過--你不會這麽好心的,說,你打的什麽算盤?」

「畢竟我們是同一個地方出來的,要守望相助。」

吳鈎不說話,冷笑着看張燕铎,張燕铎聳聳肩。

「好吧,咨詢費一萬美金。」

「一萬美金,你要宰死我啊!」

「原來你出來混了這麽久,連這麽點錢都沒存到,還是你覺得你對越光的感情不值得這個價?」

「當然沒有!」

「這一萬裏面還包含了今後你來咨詢的費用,普通人交往都有很多波折呢,更何況你是精神病人,他是正常人,之後的波折煩惱肯定不少,到時候我都可以幫你,看,所有這些加起來只要一萬塊,我多麽的仁慈。」

吳鈎認真想了想,也覺得挺便宜的,他知道自己有些時候不擅長溝通,在這方面張燕铎就做得好多了,這種感情的事有個人幫忙總比他自己瞎子摸象的好。

「如果能順利解決問題,我付!」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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