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越光拿起茶杯正要喝茶,一擡眼就看到吳鈎,他愣了一下,吳鈎不給他開口的機會,順手抄起旁邊的椅子放桌前一放,坐下來。

女人愣住了,看看他們兩人的表情像是認識,她問:「你……」

吳鈎沒看他,把背包取下放到腿上,兩手搭在桌上,對越光說:「哥,這麽巧啊。」

「是啊,你怎麽會來這兒?」

「開什麽玩笑?這飯店是你家開的嗎?為什麽我不能來?」

吳鈎的口氣相當的不好,越光一聽就知道他生氣了,兩人同住了這麽久,他對吳鈎的脾氣了解得透透的,怕他鬧妖,忙說:「是挺巧的,我回家辦事,剛好碰到林小姐……」

「女朋友啊?」

吳鈎笑咪咪地看向女人。

從正面看,他覺得女人比實際年齡要老,發型也不适合她的氣質,哇,都一把年紀了還穿粉紅色小裙,典型的裝嫩,難怪跟議員有一腿呢。

吳鈎在心裏苛刻地評價着,給她的綜合分數打了零分,嘴上卻埋怨越光說:「真不夠意思,有女朋友都不跟弟弟說一聲。」

「不是女朋友,只是……」

「只是相親對吧?」

吳鈎臉色一沉,眼神冰冷如刀,掃向對面桌子,那桌坐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中年女人想過來,被她老公制止了。

吳鈎的眼刀最後掃過越光,越光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明知道吳鈎不會做暴戾的事,但這樣的眼神還是讓他感到害怕,尴尬地笑笑,算是承認了這是相親。

吳鈎一秒換成了笑臉,和氣地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都要相親了,去解剖什麽屍體呢,你洗手了嗎?」

「解剖屍體?」

越光一愣,林小姐也愣住了,吳鈎誠懇地對她說:「妳剛才有跟我哥握手嗎?握了的話,我建議妳回頭最好多洗幾遍手。」

「為什麽要洗手?」

「因為他是法醫啊,整天跟屍體打交道,而且他有個壞毛病,摸完屍體常常忘記洗手,直接抓東西吃,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們法醫的工作很辛苦的,常常饑不擇食……啊不對,是饑飽不定,一餓起來什麽都吃的……」

林小姐看看越光,表情變得很詭異,越光開口想解釋,吳鈎一臉驚訝地問他。

「怎麽?難道你還沒跟林小姐說你的工作情況?」

「我父母說他是蔣氏建築集團的少東家……」

「哥,你怎麽能這樣呢,相親的時候實話實話才有利于增進感情,林小姐我跟妳說,我哥這個少東家是挂名的,他一年半載都不會回去一趟,他的正職是法醫,天天跟死屍打交道,像那種淹死的泡好多天都泡得看不清原來長相的屍體啦,還有被戳很多刀全身血污的屍體啦,還有……」

「嘔!」

林小姐受不了了,捂着嘴把頭歪去一邊,越光探身想扶她,她連連往後躲。

秘書一看情況不對,急忙跑過來,對她解釋說:「林小姐,妳不要理這個人,他有精神病史,有時候說話沒分寸……」

「是的,沒錯,我是他弟弟,我有精神病史的。」

吳鈎擡手指指越光,林小姐看看他們兩個,表情更古怪了。

吳鈎好心地對她解釋道:「別擔心,這種病不是每個人都遺傳的,妳看我哥,他看起來就很正常,看、起、來!」

「你不要再胡說了,你根本就不是越先生的弟弟,快走開,不要在這裏打擾他們。」

「我不是他弟弟?」吳鈎轉頭看越光,微笑問:「是嗎?」

狀況越來越糟糕了,越光感到頭痛,說:「他是我弟弟,只是……」

解釋再次被打斷了,吳鈎探頭看看林小姐,說:「咦,突然看妳好面熟啊,前兩天妳是不是去過帝皇大飯店?跟那個什麽什麽議員的……」

林小姐臉色變了,猛地站起來,叫道;「沒有!不是!」

她聲音很大,把周圍的客人都驚動了,越光的父親跟她父母都跑過來,她母親指着吳鈎叫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從哪兒來的瘋子,還不快點趕走他!」

秘書慌忙去拉吳鈎,誰知吳鈎随手一推,他就一屁股坐地下了。

這引來更多人的注意,看林家父母跟越光的父親都怒視自己,吳鈎躲去越光身後,委屈地說;「哥,你看,他們都欺負我,你都不幫我。」

沒人欺負你,明明是你來攪局的。

越光揉揉額頭,覺得這時候不能再慣他,把他拉出來,教訓道:「快給人家道歉。」

「道什麽歉啊?」

「你亂說話吓到了人啊。」

「我哪有亂說話,明明就是她跟那個什麽什麽議員有婚外情,前兩天去飯店開房,還被狗仔隊拍到了呢。」

吳鈎一指林小姐,越光看過去,她臉色蒼白,低着頭不說話,吳鈎又追加道:「我看得清清楚楚,絕對沒看錯,你要是不相信我,回頭雜志注銷來,就一目了然了。」

林太太氣不過了,指着越光的父親叫道:「你這是怎麽教育你兒子的,不喜歡這門婚事就算了,何苦羞辱我們?」

「他不是我兒子!」

「他不是你兒子難道是我兒子啊!」

她罵完,又指着吳鈎,叫道:「別以為我們怕你們家,你再亂說話,我就告你诽謗!」

「啊我好害怕啊,不過妳要告的話,建議提前咨詢律師,問問他精神病人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多少責任,別到時候鬧得妳女兒跟議員交往的事盡人皆知了,還沒告得了我。」

「你!」

「不信我有病啊,這是我的精神病患者證件。」

吳鈎拉開背包夾層,拿出自己的證件亮給大家看,還順便把裝豬先生的那一層拉鏈也拉開了。

小貓在裏面憋壞了,一看有機會,牠一躍跳上了桌。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那個證件上,等注意到還有只貓時,牠已經在桌上撒開了歡,伸爪子把茶杯打翻了,結果被響聲吓到,往旁邊一跳,于是另一個茶杯也翻到了地上。

小貓跟着茶杯一起跳,剛好跳到林太太身上,把她吓得大聲尖叫起來。

「我毛皮過敏的,快抓走牠,快抓走牠!」

她一陣亂喊亂叫,把大家都弄得手忙腳亂,急着去抓貓,可是小貓動作迅速,跑了一圈後,又一跳,跳到了秘書的頭上,秘書踩到茶水,腳下打滑,再次摔倒了。

「豬先生你怎麽不聽話,快回來!」

看鬧得差不多了,吳鈎過去一把把調皮的小貓揪下來,對林太太說:「不好意思啊林太太,妳沒事吧?」

林太太一個勁兒的發抖,說不出話,吳鈎往後退了兩步,用擔心的語氣說:「看起來不像是沒事的樣子,這貓啊真是頑皮,牠是我……哥撿回來的野貓,本來是用于解剖試驗的,所以也沒做驅蟲處理,也不知道牠吃沒吃過死老鼠,而且身上可能有不少病菌,你們誰被抓着了?記得回頭一定要去檢查啊。」

聽到半路,林太太就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林小姐扶着她,林先生給她拈人中,秘書忙着叫大夫,眼前一團糟,越光看得頭大了,解釋道:「不是的,小貓沒病,我剛帶牠去寵物醫院檢查過。」

林小姐忙問:「真的?」

越光急忙點頭,吳鈎搶着說:「哥,你怎麽說話說一半啊,你帶牠去醫院是因為你把牠當活體試驗做,導致腿弄斷了。」

「吳鈎!」

聽着吳鈎信口開河越說越離譜,越光這次真的生氣了,沖他大喝一聲,吳鈎正要回嘴,越光的父親、一直冷眼旁觀的老爺子開了口,用文明棍一指吳鈎。

「為了不造成更大的混亂,你現在最好馬上消失。」

他說話的語氣沉穩有度,但不難聽出內裏的氣勢,吳鈎在黑道打混多年,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他清楚得很,拿起背包,嘟嚷道:「唉,你說你們這些有錢人啊?真沒趣,跟個精神病人一般見識,豬先生,我們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抓着小貓脖頸的毛皮,把牠塞進背包,揚長而去。

吳鈎出了飯店,剛進停車場,身後就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卻是越光追來了,臉頰脹紅了,露出惱火的表情。

吳鈎停下來,越光沖到他面前,氣憤地問:「為什麽你要搞這些小動作?」

「什麽小動作啊?」

「戲弄林家母女跟秘書,讓他們當衆出醜,平時你不高興發脾氣我都依着你,可是你今天太過分了,有什麽事沖我來,幹嘛去傷害不相幹的人?」

跟越光相處了這麽久,這大概是吳鈎第一次看到他生氣的樣子,于是他也生氣了,因為平時不管他怎麽惡作劇,越光都是一笑置之,可今天他卻為了個女人罵他。

越光越生氣,吳鈎就越想跟他對着幹,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你會這樣說,那是沒見過我更過分的樣子。」

「你!」

越光被他的态度氣到了,揚起手,吳鈎的臉色沉下來,突然喝道:「打啊!」

越光的手停在半空沒動,吳鈎特意往他面前湊了湊,又大聲說:「打啊,你不是想打我嗎?打啊!」

被他大吼,越光反而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将手放下了。

看着他的反應,吳鈎冷笑。

「你看,這世上根本沒什麽性本善的鬼話,像你這麽好脾氣的人,被激怒了同樣想打人,現在給你把刀,說不定你就殺人了,對不對?」

「你不要混淆視聽,明明是你先做錯事的,你不道歉就算了,還這種态度。」

聽了這話,吳鈎更生氣了。

「所以你特意來追我,是想讓我回去給他們道歉啊?真好笑,跟一個精神病患談什麽對錯,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越光一愣,吳鈎看着他,冷聲說:「越光,我對你很失望,而且我不會道歉,因為是你先騙我的。」

「我沒騙你!」

「鬼知道。」

吳鈎掉頭就走,越光追上他,問:「你剛才說的林小姐的事……是真的嗎?」

「喔,是我胡編的,看到了吧,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你幹嘛要相信一個精神病說的話,趕快回去哄哄你老子吧,別他一不高興,把遺産都給了別人。」

吳鈎說完撒腿就跑,越光的速度不如他快,追到一半時,吳鈎已經上了車,在他面前開着車跑過去,越光跟在車後叫了幾聲,吳鈎沒回應,粉紅小車拐了個彎,跑遠了。

越光只好停下腳步,想想餐廳那一幕,他揉揉頭,決定先解決這邊的亂攤子再說。

反正吳鈎現在在火頭上,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還是等他消了氣再好好溝通吧。

吳鈎把車一路飙出去,半路越想越生氣,索性把車往道邊一停,給雜志社的編輯大叔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他就問:「前兩天給你的照片,就是那個議員玩地下情的,為什麽我沒看到爆出來?」

「哎呀呀,這事別提了,一提就一肚子火,那家夥有後臺,把這事壓下去了,幹不過。」

「呵呵。」

「吳鈎我提醒你不要動歪腦筋啊,我們已經擔保對方說不會爆了,要是傳出去什麽,我們不好過,你也不好過。」

「你威脅我?」

「不不不,哪兒的話,我的意思是這種事何必急于一時呢,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這麽搞,總有機會揪他小辮子的。」

「說,他們給了你多少錢的封口費?」

「這個……」

「放心,我不要你的,我就是心裏有個底。」

編輯大叔小心翼翼地說了個金額,吳鈎聽完,心平氣和了,這麽一大筆錢,相信任何人都會放棄爆料的。

不過,別人不敢,他自己來,他這邊的照片更全呢,再讓那女人說他撒謊,到時看看是誰在撒謊!

吳鈎挂了電話,拿出随身的小筆電打開,把SD卡插進去,連上某個網絡平臺,不過在點擊上傳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又臨時按下了取消鍵。

跟越光認識了這麽久,越光了解他,他也了解越光,那家夥有時候是死腦筋,而且正直迂腐,所以他一定不喜歡自己做這種背後捅刀子的事,最糟糕的是萬一那女人想不開……

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但萬一這種事很難說,她死了不要緊,要是越光因為她的死跟自己鬧別扭,那就沒趣得很了。

吳鈎想了想,把網頁關掉了,阖上小筆電丢進背包,豬先生在裏面亂撓,他把拉鏈打開,豬先生一下子跳出來,在車裏竄來竄去。

吳鈎揪着牠頸部毛皮把牠提到眼前,說:「我現在心情不好,你最好老實點,別煩我。」

大概他現在身上的殺氣真的很重,豬先生嗚嗚了兩聲,被他放下來後就老實趴在副駕駛座上不動了。

吳鈎開着車,自顧自地說:「你說我有錯嗎?明明是他騙我在先,不相信我在後,還罵我,他的相親對象如果是好女孩也罷了,但她根本就是在兩邊劈腿,他還信她不信我,這日子沒法過了!」

小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吳鈎覺得牠是在同意自己的話,心情好了一些,掏出幾顆貓點心塞給牠。

小貓努力啃零食的時候,他繼續說:「所以我決定離開,否則我一生氣殺了他,回頭肯定會後悔的,他對我一直都挺好的,雖然偶爾智商不在線,但這世上蠢人比精神病人還多,所以我應該原諒他的。」

「咕嚕咕嚕……」

「你不用勸我,我是一定要走的,至少等我消了氣再考慮要不要回去。」

吳鈎跟一只貓聊了一路,回到家,他也下好了決心。

他去自己房問找了個更大的包,把需要的東西往裏面一塞,又看看錢包,現金不多,因為平時越光都說他花錢太大手大腳,所以他賺了錢都會上繳,荷包裏只留一點零花錢。

這點錢大概不夠住高級飯店的。吳鈎去了越光的房間,越光的書桌抽屜上了鎖,不過這東西難不倒他,把別浏海的小發夾拽下來,在鎖孔裏搗鼓了兩下,鎖就被他打開了。

抽屜裏放着存折、護照跟一些現金,吳鈎沒客氣,把錢全部收走了,塞進自己的錢夾,臨出門時瞟了一眼書櫃上放的色情光盤,他突然覺得很生氣,統統拿出來,用鑰匙在每張光盤上劃了幾道,這才心滿意足,拿起背包來到樓下。

他從筆筒找了支油性筆,把白紙在桌上攤開,寫了大大的一行字――

我走了,不用找我!!!

最後加了三個驚嘆號,以表達他此刻的憤怒心情。

寫好後,吳鈎掏出那張SD卡放到紙上,準備離開,走出兩步又倒退回來。

留下卡是要讓越光知道自己沒撒謊騙他,可是……為什麽要讓他知道?不信就算了,老子才不稀罕呢。

他拿起SD卡,手一揮,卡就丢進了壁爐裏。

豬先生在一旁玩夠了,看到吳鈎往外走,還以為他又要出門冒險,急忙跑過去,沖着他喵喵叫。

吳鈎蹲下來看看牠。

「你就留下吧,我哥是個老好人,他對你肯定比我對你好。」

小貓聽不懂,還是一個勁兒的往他身上蹭,吳鈎一開心就把牠抱起來了。

「豬先生你的眼光比我哥強多了,可見他的智商還不如一只豬,好吧,看在你剛才幫忙的份上,我決定收編你,如果你不怕以後跟着我風餐露宿,就進來吧。」

他打開背包的夾層,豬先生先前跟他一起出門嘗到了甜頭,二話不說就鑽進去了,他又另外找了個大袋子,把貓幹糧貓罐頭都收拾了一下,打包走人。

這世界誰離了誰還不能過,更何況他還有一只戰友豬先生!

吳鈎帶着他的寵物豬先生開着車去了雜志社,他交了照片,換來了一筆不菲的酬金,他把現金塞進背包,心想這些錢夠他揮霍一陣子了。

看看天色不早,吳鈎開着車,說:「走,豬先生,帶你去五星級賓館享受聖誕大餐。」

附近就有家大賓館,吳鈎開到賓館前,正要把車拐進去,忽然看到一輛黑色牧馬人從旁邊開過去,牧馬人的一些地方經過改造,所以吳鈎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張燕铎的車。

關琥好像也在車裏,看看他們的大吉普車,再看看自己的粉紅小車,吳鈎感覺到了所謂的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奇怪,都聖誕節了,他們哥倆這是要上哪兒去,難道有什麽大案子嗎?

一想到有案子可查,吳鈎興奮了,臨時把lapin又轉回來,沖進車道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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