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特護病房住了幾天,柏霓就守在外面陪了幾天,期間只有去換藥的時候離開過很短的片刻時間,累的時候就靠在椅子上休息一會兒,黛莉要是醒過來,她就站在玻璃窗外面,在玻璃上寫字,算是跟黛莉說說話,多半的時候黛莉都會看着她溫婉一笑,交流不多,但足夠撫慰黛莉心裏的那一絲絲不安。

她躺在這裏,都不用醫生護士交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也能清楚的感覺,麻藥已經一天天消退,身下的痛感雖然麻醉的消失也與日倍增,黛莉何曾經歷過這些,夜半三更的時候總會被疼醒,然後望着玻璃窗外的柏霓,自己偷偷抹眼淚。

那會兒是怕的,可看到柏霓衣不解帶的守着她,甚至連衣服都不曾換過,身上還沾着血跡,她的心就被擊中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黛莉也問過自己,如果那天的選擇再讓她做一回,她會怎麽選?

躺在這裏的時候,黛莉就想明白了,可能她是胡鬧了,可能她是任性了,可如果真的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那樣做。

什麽都不為,就只為了能讓自己好好的感受一次。

從來沒有任何時候,能讓黛莉如此的清晰的感覺到,她是活着的,有血有肉的活着!

她有貪念有私欲有各種不能張嘴說出來的情緒和一些很卑劣的想法,但那又怎樣?沒人規定她必須是一個典範,必須是一個完人,如果能讓柏霓就此放不下她,那就足夠了!

從特護病房出來的時候,黛莉的麻藥勁兒已經徹底下去,身上的痛意越發明顯起來,起初她都是避着柏霓的,但是因為實在太疼,小姑娘又很嬌氣,半夜疼到忍不住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就被柏霓發現了。

這幾天柏霓的狀态很不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件事給她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原本心高氣傲的柏霓在這麽短短幾天的時間裏,明顯沉穩了很多,她還是以前的柏霓,但是跟以前的柏霓又不一樣了。

“別哭,別哭。”柏霓摟着黛莉就把胳膊伸了過去:“要是實在疼得厲害,你就咬住我。”

黛莉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子,搖搖頭:“不疼。”

嘴上是這麽說的,但是怎麽可能真的不疼,看她疼到這種程度,柏霓又什麽都做不了,麻藥消散之後,這種疼痛的階段是必須要經歷的,只能黛莉自己撐過去,誰也替代不了她。

“柏霓。”靠在柏霓的肩上,黛莉輕聲說道:“你跟我說說話就不疼了。”

說完還怕柏霓不相信,又忙加了一句:“你跟我說說話,分散一下注意力,我就想不到疼,就不會疼了,這是媽媽告訴我的。”

柏霓沉默了一下:“好,你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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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行。”黛莉彎着眉沖她笑了一下,小手擡起就碰到了柏霓的眉眼:“你長得這麽好看,有沒有人追呀?是不是身後跟着的Omega都成群?柏霓,你有喜歡的人嗎?”

輕松的話題,帶着幾分不經意的玩笑,柏霓也并沒有當回事兒,拉下了黛莉的手:“沒有。”

“是沒人追還是沒有喜歡的人?”黛莉并沒有放棄這個問題:“你喜歡什麽樣的呀?”

“沒想過這個問題。”柏霓搖頭,苦笑了一下:“我獨來獨往一個人習慣了。”

“我好羨慕你的。”黛莉靠在柏霓的肩膀上,跟她近距離接觸,能聞到柏霓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淡淡的白茶香味,有點兒讓人迷戀。

“羨慕我什麽?我有什麽可羨慕的。”

“羨慕你自由自在,羨慕你無拘無束。”黛莉也笑了一下:“可能你不理解我們這種人的生活,看似華麗富貴,其實沒有一點兒的意思,只能待在那裏,一輩子逃不脫的命運。”

“媽媽跟我說,我們這樣的都是被養在玻璃房裏面的玫瑰花,玻璃房裏面有溫暖的陽光,有舒适的環境,被人精心照料,然後剪下送到主人房裏,供人欣賞把玩。”黛莉一邊說着,一邊就拿眼神悄悄去看柏霓:“而你不一樣,你是天空上自由自在的鳥兒,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不屬于任何人,你就是你自己。”

“你·媽媽說得不對。”柏霓怎麽聽不出來黛莉語氣裏淡淡的惆悵,想也沒想就握住了她的手:“玫瑰花也是玫瑰花自己,也有屬于自己的人生,就算是玫瑰花也不會屬于任何人,你還是你自己,一朵很漂亮的花。”

“是嗎?”黛莉反問了一句,然後才說道:“沒出來以前,我都不知道媽媽的話是什麽意思,直到現在我才懂得她的難過和傷心,柏霓,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但是你別煩我好不好?我第一次出遠門,沒有經驗,什麽都不懂,你多教教我好不好?”

“好。”柏霓喉嚨動了動,那種壓在心口的感覺再度浮了上來,讓她喘不過氣來,想說點兒什麽,可又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嗯,那說好了,你不許反悔。”

黛莉的聲音小了很多,靠在柏霓的懷裏就慢慢睡着,全程柏霓都沒有動一下,就讓她靠着,望着窗外的星光,臉上的表情晦澀不明。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一塊兒沉重的大石頭就壓在柏霓的心口,黛莉越是不往心裏面去,她就越不能放過自己,從黛莉醒過來到現在,關于傷勢她一句話都沒有跟柏霓說過,甚至就連疼都是實在忍不住,柏霓自己發現的。

越是這樣,就讓柏霓越發不能釋懷。

幾天之後,黛莉額頭上的紗布終于拆了下來,頭上纏着紗布實在影響美感,這會兒拆掉了她就很高興,對着鏡子左右看了又看,很滿意醫生沒有動她的頭發。

這幾天柏霓幾乎什麽都沒有做,就在醫院裏陪着黛莉,可同時她也是心焦的,原本計劃送黛莉前往諾米星的行程已經耽誤了大半,現在黛莉還受了傷,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啓程。

黛莉是去諾米星搬救兵的,她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長的時間,否則塔希爾那邊也等不及,可眼下黛莉的情況還是需要在醫院觀察才行。

“時間不能耽誤,不如我請馬哥派個信得過的人,替你跑一趟怎麽樣?”

黛莉聽完柏霓的建議之後,輕輕搖了搖頭:“沒用的,如果可以,也不需要我自己去。”

她本不想多說,但是眼前的人是柏霓,她也沒必要瞞着柏霓,就繼續說道:“去諾米星是去找我哥哥的,但是我哥哥跟我爸爸關系不好,當初他離開塔希爾就立下誓言再也不會回去,塔希爾發生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系,不管皇權如何被威脅,他都不會管的。”

“那你去就有用嗎?”柏霓擰眉:“如果他不答應怎麽辦?而且,既然你們确定請一個王子回去就有用嗎?”

“我去試試可能還有希望,別人一定不行。”黛莉眼神暗了一下:“哥哥是我們塔希爾的英雄,上到政權高層,下到民衆,每一個人都很欽佩他,只要他能回來,能夠接管王位一統王族,大司馬就是算是有這個心,也再能成事,只要哥哥回來,他就是萬民簇擁的繼位者,所有不和諧的聲音都不會再有,那些宵小之輩再難放肆!”

一個民族是需要領袖的,她要做的就是把這位領袖請回來!

聽着黛莉的這一番話,隐約可以窺見出一個民族英雄的形象,但是柏霓就想不明白為什麽既然是英雄還要背井離鄉,而且為什麽黛莉說到她哥哥的時候,神情會這麽難過,這麽悲傷?

她已經開始注意黛莉的一舉一動,而這些,柏霓本人并沒有察覺。

“可你的身體,現在還不允許。”

“現在不允許,并不代表明天還不允許,明天不允許也并不代表後天也不允許。”黛莉笑了一下:“柏霓,你不用擔心,我的情況我自己知道,你看額頭上的傷已經好了,至于腿上的,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解決,等着兩天過去,醫生會給我們一個判斷,到時候就知道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輕松,好像根本就沒把這件事當成一回事一樣,還帶着積極樂觀的笑容,連帶着也把柏霓心裏的陰霾吹散了一些,她正要說什麽,就見黛莉按了按眼睛,忙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黛莉搖搖頭:“不要緊張,就是有點兒眼花,有點累,睡一下就好了。”

躺下去的黛莉卻并沒有閉上眼睛,拉住了給她蓋被子的柏霓,輕聲說道:“你答應帶我去看月亮橋的,還算數嗎?”

“當然。”柏霓點點頭,這個時候不管黛莉提什麽要求她都會答應。

黛莉面上一喜:“那我們離開之前去看可以嗎?我怕、走了以後就再沒有機會可以去看,這是我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遠行,如果錯過了,我怕會成為遺憾。”

“不會有遺憾,我會帶你去的。”柏霓替她蓋好了被子:“睡吧,答應你的事情,我都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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