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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博瑜到的時候,一點才過了一刻,陳非感覺才剛挂了電話不久,呂博瑜就出現在了自己跟前,恍惚得有點不真實。
“怎麽穿這麽少?”呂博瑜皺眉,脫下外套蓋在陳非身上。
“我以為你還要一會才能到。”陳非盯着呂博瑜,答非所問。身上暖暖的,他把手伸進外套袖子裏。
“晚上車少。”呂博瑜幫他拉平衣服,握住他的肩,微微低頭,看着他的眼睛問,“你怎麽樣?”
“我......”陳非一下就紅了眼眶,他垂下眼睑,搖了搖頭。
呂博瑜拍拍他的肩膀,向下牽住他的手,冰涼冰涼,不禁又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輕輕說道:“帶我去看看爺爺。”
陳非點頭。
正要上樓,身後突然想起一個聲音:“趙凱。”
陳非身形一頓,立馬轉過身去。待看到門口的人時,驚得整個人又僵硬了。
“江......江叔。”陳非結結巴巴地叫出聲。江一怎麽會過來?程伯叫的嗎?
“我看門沒關,就自己進來了。”江一施施然向他們走近,臉上似笑非笑。他邊走邊打量一旁的呂博瑜,站定他們倆跟前,問:“這位是?”話問的是陳非,眼卻直直盯着呂博瑜。
“他......”陳非腦子一片空白,他該怎麽介紹呂博瑜?他的朋友?趙老的朋友?程伯的朋友?
“我是趙老的朋友。”看出陳非的不知所措,呂博瑜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江一笑了一下:“想不到趙老還有你這麽年輕的朋友。”他的視線往下,定在他們倆相牽的手上,“看來你們關系不錯。”
陳非順着江一的視線看去,才注意到自己和呂博瑜竟牽着手。
“我......”冷汗又刷得從後背冒出,陳非試着抽了抽手,卻沒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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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看爺爺吧。”呂博瑜捏了捏陳非的手。
陳非點點頭,但卻站着沒動,愣了一會,才要轉身,然後好似又想到了什麽,對江一僵硬地說:“江......江叔一起來。”
江一點頭。
走在前面的呂博瑜,看着身邊走路僵硬到幾乎要同手同腳的陳非,又皺起了眉頭。這個江叔,應該是陳非說過最後撿他回去的人,也應該是給他各種任務各種身份的人,可看他們既沒有普通叔侄關系的親近,也沒有上下從屬關系的自然,很明顯的怪異。
走進趙老房間,陳非又一次被那種忙碌的靜默壓得窒息。
“呂老師來了!”程伯立馬迎了上來,握住呂博瑜的手,“有心了。”呂博瑜點頭,望向床上雙眼緊閉的老人,整個心沉了下去。
明明十幾個小時前,他還眉眼滿是笑容,興致勃勃地跟着自己參觀琴行,可卻就這麽短短十幾個小時,他卻閉着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趙老他......”呂博瑜艱難地開口。
程伯紅着眼睛:“現在睡着了。醫生說心力衰竭,也就這幾個小時的事了。”
陳非看着床頭邊安置的心電監護儀,那條波浪線緩慢地動着,他下意識地握緊手,忘了自己還牽着呂博瑜,指甲重重扣進呂博瑜手背。
呂博瑜轉頭看了他一眼,陳非面色蒼白如紙,額角細汗一點點滲出,眼眶和鼻頭通紅,整個身子像打擺子一樣不住地抖動。
剛要開口,呂博瑜眼角看到跟在他們身後進來的江一走近程伯,立馬改了稱呼:“趙凱,還好嗎?”
江一瞟了呂博瑜一眼,沒工夫理會。
陳非像夢游被人突然拽醒一樣,瞬間回過神來,驚魂未定地看着呂博瑜,呼吸都有點急促。
“江一,你到了。太好了,都到了。”程伯看到江一,難過地說,“如果沈揚在,就齊了。”
“我給他打過電話。關機,應該是出任務。”江一看着滿室醫生無聲地忙碌,這種沉悶讓他難受。
在一衆白衣服中,那個黑西裝特別顯眼,只見他正埋首在筆記本前噼噼啪啪,筆記本連着一個指紋器,擱在趙老手邊。
幾個人安靜地站在床邊。
也許,生命将逝前,會有所感應,即使已經沉入無邊黑暗中,靈魂就要飄然,脫離這沉重肉身,但對人世間還留有那麽一點點的念懷,就像死寂黑暗中的一點火星,讓這肉身最後拼勁全力抓着靈魂的一角,讓生命能多流連片刻人世間。
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有幾分鐘。
陳非看到趙老慢慢睜開了眼,看到他們,眼裏是一如往常的平和和慈愛,就像每天早上起床睜開眼睛一樣。然後,他還對律師的問話做了回應,食指在醫生幫助下,輕輕又重重地按在指紋器上。
然後,一聲刺耳的“嘀——”
一切歸于寂靜。
陳非從沒想過這個案子是這樣結束的。
葬禮在程伯的操持下,很順利,陳非以“趙平泉孫”的身份現身。雖會有人對陳非的身份持懷疑、獵奇的心态,但在這樣沉重的氛圍下,沒人會真去探究。真正會去在意的,只有那些關系到自身利益的人。
陳非疲倦地坐在大廳,心情很差。他親眼看着趙老入殓、火化、出殡,再一次體驗至親離去的悲怆,讓陳非心裏憋了一股哀痛、憤懑無處發洩,為什麽又是自己遭遇這樣心力交瘁的事。
所以看到最後滞留趙家客人,陳非一臉冷漠,再也擺不出一點客套。
律師坐在一邊,一板一眼地宣布着遺産分配。在陳非聽來,很合理,但趙家客人卻早已坐不住,除了承諾給趙平昌一家的基金、以前所有投資的廠和公司所有權轉讓給相應原本的趙家負責人外,再沒有提及其他。
在場的趙家客人有七八個,陳非只面熟趙平昌、趙平陽和趙國興,他們神态各異,趙國興幾番出聲打斷,但刻板的律師只瞟了他一眼,繼續把遺囑往下念。
遺囑念完,一切塵埃落定。
趙家客人幾秒愣怔後,瞬間反應過來,不滿、怨怒地聲讨起來。陳非不出聲,一手支着額頭,靜靜地看着他們吵。程伯和律師對視了一眼,也不說話。
幾個人激烈地争執、聲讨了一會兒,才發現都是在自說自話,沒有對手回應和反擊,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紛紛看向那個一聲不吭的青年。
陳非一直看着他們,就像看戲似的,見他們安靜下來,微微一笑:“吵完了?”
衆人一愣,看着這個和他們孫子、兒子差不多大小的青年,猜不出他想說什麽。
“那就都回家去吧。”一副家長勸誡不聽話孩子的無奈語氣,讓大家臉色瞬間都沉了下來。
趙平陽重重“哼”了一聲。
陳非還是支着腦袋,笑得更開:“老頭,氣不過嗎?”陳非惡劣地不再假惺惺敬稱。
一串道德指責紛至沓來。
陳非揉了揉額角,嘴邊依然挂着溫和的卻讓人咬牙切齒的笑容,依然沒開口,靜靜地看着他們嘴巴張張合合。
終于又安靜下來時,陳非看向坐在一邊的律師,問:“要不,麻煩您把遺囑再念一遍。我這幾個叔伯可能年歲大了,沒聽清,或是理解不了。”陳非說得誠懇,話的內容卻一點都不客氣。
律師配合地重新翻開文件。
“趙凱,你別得寸進尺。”趙國興粗粝着嗓子喊。
“呵。”陳非笑得無害,“我爺爺剛走,屍骨未寒,你們第一時間過來吵着‘錢怎麽沒有我一份’,‘你死了怎麽可以不把錢給我’,是我得寸進尺,還是你們得寸進尺?”
陳非伸出纏着繃帶的左手,饒有興致地看着,說:“你們聽了遺囑,也該清楚,我爺爺沒留一分給我,所以某些有心人,就別想着置我于死地了,別沒把我弄死,倒把自己搞死了。”陳非看着趙平陽父子倆,意味深長地笑了下。
今天出殡時,在衆目睽睽下被一輛摩托車迎面撞來,好在程伯眼疾手快把他推開。混亂中摩托車跑了,不過他卻捕捉到了趙國興一臉可惜、惱恨和趙平陽瞪了趙國興一眼時辦事不利的指責。
這算是他的職業敏感,當下他就知道了這件事是誰幹的。真不知道該說這父子倆笨呢還是傻,竟會以為他會繼承趙老的財産,想出了殺招。
陳非雖然過得亂七八糟,可是他從沒想過不要命了。
“各位叔伯爺爺都在,我就最後說一次。”陳非往後靠在椅背上,“爺爺的遺囑,受法律保護。你們有什麽不滿,直接去用法律說話。你們覺得不公平,那就找法官給你們一個公平。不過,我想勸誡幾位叔伯爺爺一聲,人終有一死,別在人世間做得太難看,讓小的們看了笑話,臨了還做出這麽惡心醜陋的事情。”
衆人沉着臉,難看得瞪着陳非。
陳非看了一圈,說:“我說完了,散了吧。”
“畜生!你這個畜生!畜生!”平地一聲爆喝,趙平陽舉着拐杖沖過來,一棍打在陳非身上,陳非沒防住,生生挨下了。
頓時一片混亂,趙家客人中年輕一點的叔伯都湧向陳非,他們被這個小他們一兩輪的孩子氣得不輕,憤怒讓他們失去了理智,不再管身份和約束,紛紛把拳腳施加在他身上。他們就想揍他,狠狠地揍。
陳非挨了好幾下,才趕緊蜷起身子保護自己的要害。
程伯立馬上前拉扯,但被人扇開。
律師驚悚地看着這奇觀,趕緊打電話報警。
作者有話要說:
平安夜、聖誕節快樂!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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