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何盛,查一下這個叫吳東德的人,感覺不對勁。”
“好,還有?”
“我們得安排個人在醫院守着,我和江天曉已經露面了,那就——韓滔,你可以麽?”
韓滔還是那副憔悴至極的樣子,臉色蠟黃,被于朗擰折的腿打着繃帶。
“我可以。”
四人各自散開,何盛打車走了,韓滔就着傷腿去辦理住院,江天曉跟在于朗身後,走在南寧的街頭。
“于老師,”江天曉忍不住問出這幾天以來盤旋在他心頭的疑問:“我想問……何盛查到的那些信息,他是怎麽查到的?”
“找關系,”于朗語氣輕松:“這行做久了,什麽人都認識一些。”
“噢……”江天曉暗想,于朗是不是經常被什麽巨賈高官請去看風水啥的……
“走吧,”于朗扭頭看江天曉,嘴角向上勾了一下:“咱們兩個也有事要做。”
江天曉快步跟上,五髒六腑像泡在溫水裏,心腸都軟了。他能感覺得到,于朗對他的态度漸漸和最初重逢時不一樣了,于朗越來越頻繁地對他露出微笑,耐心解釋他的困惑……
到酒店,辦好入住。這次有标間,江天曉和于朗一人一張床。
于朗把門窗都鎖上,空調不開,江天曉一腦門的汗。
“我要把那個煞放出來,看看它的情況怎麽樣,你做好心理準備。”
“呃,”想起那惡煞江天曉還是頭皮一陣發麻:“會、會怎麽樣?”
“不怎麽樣,有我在你怕什麽,”于朗看着江天曉,輕飄飄地說:“最多是,樣子有點吓人。”
江天曉深吸一口氣:“沒事……我不怕。”
于朗點頭,沒再說話。
他掏出羅盤在房間裏繞了兩圈,最終在窗前停下。
然後他取出朱砂,均勻地撒在桌子上,灑出一個圈。
接着他從兜裏掏出符紙,兩張窄窄的明黃色符紙在他指尖跳躍着,不一會兒就被折疊在一起,成了個胖墩墩的三角形。
于朗把符紙放在圓圈中央,點燃了一只蠟燭。
“江天曉,去把燈關掉。”
“好。”
江天曉抽了房卡,房間剎那間黑下來,只有于朗手中的白色蠟燭照亮一塊小塊兒地方,燭焰靜止。
“過來,站我身後。”
江天曉心裏有點發虛,快步走到于朗身後。
于朗用蠟燭點燃了朱砂中央的符紙。
江天曉越過于朗的肩膀盯着那符紙,他猜那符紙是特殊材料制成的,雖是燃起來了,卻只是小小一簇火苗,緩慢地侵吞着符紙。
與此同時,于朗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墜——之前在工地的時候江天曉沒能看清,這下看清了,那是一枚小小的暗綠色佛陀。
于朗低聲說:“出去吧。”
他手一松,吊墜落進朱砂圍成的圈裏。
江天曉默默咽了口唾沫,抿起嘴唇,緊張地盯着那吊墜。
只見吊墜裏幽幽升起一縷似煙非煙的黑影。
幾秒後,淡淡的腐臭味彌漫在房間裏。
那一縷黑影也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團——這次倒不是被壓扁的屍體了。
“劉小盼,”于朗輕聲叫道:“劉小盼,你知道誰是劉小盼麽?”
黑乎乎的惡煞蠕動了幾下,竟發出模糊的人聲:“我。”
“很好,”于朗上前一步:“誰殺死了你?”
惡煞不說話了,卻發出“咕叽咕叽”的粘稠聲音。
江天曉的心陡然提起來,生怕下一秒那惡煞就沖他和于朗撲過來。
于朗卻毫無所動,又問:“你認識韓滔嗎?”
惡煞:“認識。”
于朗:“你多大年紀?”
惡煞像是猶豫了幾秒,聲音慢吞吞的:“十七。”
“好,”于朗看了眼桌上的符紙:“你回去吧。”
惡煞果真如于朗所言,又變成一縷黑影,緩緩流進吊墜。
黑影盡數進入吊墜的同一瞬間,符紙燒完了。
開了燈,朱砂裏一撮灰燼。
“開窗戶散散味兒吧。”于朗輕嘆一聲,有些疲憊似的,坐在椅子上。
江天曉打開窗戶,才發現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老師,”江天曉問:“那個……煞,為什麽說自己十七歲啊?”
“惡煞,雖然是比較高級的鬼,但終究不是人,”于朗閉起眼,捏捏自己的鼻梁:“相比于低級的鬼它已經很好了,起碼還有意識。至于為什麽是以為自己是十七歲,你可以理解成回光返照。”
江天曉想起許天霸:“那,許天霸,算什麽呢?”
“她的情況比較特殊,以後有空再說,”于朗轉了轉脖子:“你來給我捏捏肩。”
江天曉:“……”
江天曉想,真不怪我猥瑣,老師,我——我——
江天曉的雙手搭上于朗的肩膀,也不知為什麽,于朗身上一點汗的都沒有,隔着襯衫,他的皮膚有些涼。
江天曉在于朗肩上一下一下地捏着,于朗讓他再使勁兒些,他就加大了力氣。于朗的身體随着他的手微微晃動,于朗的肩膀好薄,指尖稍稍向下一點,就能觸到他凸起的鎖骨。
江天曉只覺口幹舌燥。
于朗卻完全感覺不到身後人的糾結和躁動,還十分惬意似的,靠在了椅背上。
“江天曉,”于朗慢悠悠地開口:“你家人,這幾年怎麽樣?”
“還……還行,”江天曉擡起胳膊在衣服上抹了把汗:“就是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
于朗不說話了,隔了一會兒,忽然問:“需要錢嗎?”
“呃……”提到錢江天曉就有些窘迫:“就,就那樣?”
“你問我呢?”于朗輕笑一聲,站起來,直直看着江天曉的眼睛:“我先給你一萬,你轉給他們——一次性轉多了我怕他們擔心,你覺得怎麽樣?”
江天曉整個人都懵了:“啊?”
“我說,”于朗擡手,似乎想摸江天曉的腦袋,但猛地發現江天曉比自己高,只好轉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你跟着我一路奔波,我不會虧待你的。”
于朗這麽一說,江天曉更窘迫:“我……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于朗笑:“不着急,以後你能幫大忙。
“真的?!”江天曉這幾天其實挺受打擊的,因為他發現于朗遠比他想象中強大。他們差得太遠了。
“為什麽騙你,”于朗把錢包從背包裏拿出來,從裏面抽出一張卡:“密碼你生日。”
江天曉腦子裏“轟”地一聲:“我生日?為什麽……是我的生日?”其實他更想問,你怎麽知道我的生日,是專門去查過嗎?
“本來這張卡就是給你準備的,”于朗語氣有些不解:“有問題麽?”
“沒……”江天曉捏着那張薄薄的卡,覺得手指發燙:“謝謝老師。”
于朗笑笑,沒說話。
第二天,江天曉和于朗沒見何盛。于朗也沒和他聯系。
韓滔向于朗彙報了醫院的情況:邱國炜的姐姐邱國芳,和邱國炜的同鄉工友吳東德一起照顧邱國炜,看不出什麽異常。
“看不出異常,”于朗挂了電話,慢慢地說:“這本身就很異常吧。”
江天曉:“為什麽?”
“吳東德和邱國炜一樣,都是出來打工的,即便他們是同鄉,關系好——現在邱國炜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他姐姐也在,吳東德為什麽還在醫院照顧他?”
江天曉想了想,大着膽子說:“我覺得也不一定,打個比方,萬一,萬一吳東德是個光棍,看上邱國炜他姐姐了呢?”
于朗默默看着江天曉。
江天曉被他看得後背發毛:“我就是打個比方,于老師……”
“沒事,”于朗說:“就是第一次發現,你想象力還挺豐富。”
江天曉:“……”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然而很快江天曉的舉例就被推翻了,何盛回來了。
他身上穿的還是前天下動車時的衣服,江天曉隐隐嗅到股汗臭……于朗也皺眉:“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說。”
“不了不了,”何盛從背包裏取出個牛皮紙袋:“我跟你們說,這個吳東德果然有問題!”
牛皮紙袋鼓鼓囊囊的,何盛先從裏面刨出一卷通話記錄:“你們說好玩不好玩,有一個柳州本地的電話號碼和吳東德頻繁通話,但是張承和劉小盼鬧翻之後,這個號碼就沒再和吳東德聯系過了。”
“我查了一下這個號碼的主人,時間太緊沒捉到人,但是打聽清楚了:是個二道販子。”
江天曉後背一涼:“難道……吳東德也從工地上偷東西?”
何盛補充道:“張承和包工頭關系很好,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包工頭認他當幹侄子。所以我在想——就算工地總是失竊,但包工頭是不是,也不太可能懷疑到張承頭上?”
于朗:“你有把握嗎?這麽離奇的事情不能亂說。”
“有沒有把握試試不就知道了,”何盛手裏把玩着那卷電話單:“我還查到了吳東德給家裏的彙款記錄,數量不小——但這也不足以成為證據,我想,我們先給他一些壓力,看他會不會自己招。”
此刻江天曉還是迷茫的:“你們……已經知道事情經過了嗎?”
“吳東德也從工地上偷東西,借着張承和劉小盼偷東西的掩護,明白我的意思嗎?很可能是他們兩方人一起偷,這事情被上層重視起來了,而張承和包工頭關系好,所以,吳東德就很危險。”
“對,”何盛說:“這也是為什麽張承和劉小盼發生矛盾不再偷東西之後,吳東德也不敢再偷。”
“這,”江天曉感覺快被繞暈了:“那這怎麽辦?這怎麽找證據?”
他話音剛落,于朗手機響了。
“快!快來!”韓滔的吼聲透過手機沖出來:“吳東德跑了!”
(汗臭的何盛求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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