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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我是個男人。”安明知的反應很激烈,慌張無措,“那是車禍留下的,別開這樣的玩笑。”
鄭峪章認真道:“我沒開玩笑,陽陽是我們的孩子。”
安明知覺得鄭峪章不是在哄他騙他,鄭峪章是瘋了。要麽就是他産生了幻覺,才會聽到這樣的話。
“我是個男人啊。”他悶聲反駁。
如果鄭峪章實在找不到什麽好的借口,哪怕說陽陽是代孕的,是領養的,他都會相信。可現在他說的這是什麽胡話,簡直荒唐可笑。
他不明白鄭峪章為什麽要編出這樣天方夜譚的謊話來騙他。
“男人不會生孩子的。”他想起自己小腹上那條詭異的疤,像是在說服自己,“那只是車禍。”
“明知,看着我。”鄭峪章撫摸着他的臉頰,逼迫安明知看向自己,“我知道你一時沒辦法接受,但你跟別人不一樣,你很特別。”
安明知攢着一汪水汽的眼睛望着他。
“餘醫生說你是非常罕見的特殊兩性畸形,在你的身體裏有兩副生/殖/系統,這個你母親也知道,但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你。”
鄭峪章輕輕揉着他的肚子,那裏曾經孕育過一個他們的寶寶:“你的身體很特殊,另一具生育系統完全隐藏在體內,在外面看起來跟普通男性沒有區別,所以普通體檢才查不出來。”
安明知震驚得說不出話,鄭峪章口中的人陌生遙遠,仿佛那個人不是他,他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
“到了你快十歲,有天突然肚子疼,你母親帶你去醫院檢查才查出來。當時的醫生給你做了檢查,說你男性系統發育較好,等到青春期雄性激素生長變多後,另一副器官就會在身體裏慢慢萎縮掉,不影響以後結婚生子,只不過可能jing子數量會比常人少一些,結婚後沒那麽好要孩子。”
鄭峪章說:“只是少,不是沒有可能,所以你母親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而且你的年齡已經過了最佳手術期,醫生只能開了一些藥物來促使第二性萎縮。”
安明知記得這件事,大概是他三年級的時候,上體育課時他突然肚子疼,老師通知了媽媽把他接回去。後來他們去醫院做了很多項檢查,醫生甚至脫掉了他的褲子摸,已經有性別觀念的安明知對這件事記得很牢。
正如鄭峪章說的那樣,他母親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只是回來後把藥給他吃。小安明知把那次經歷當成了普通的肚子疼,并沒在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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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那樣真,安明知開始不安:“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你母親說的。”鄭峪章說,“陽陽出生時她在場。”
“我媽也知道?”
“嗯。”把人拐跑了還給自己生孩子,總要知會丈母娘一聲吧。
安明知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但在意識中他已經漸漸開始相信鄭峪章的話。
那些藥他吃了一段時間就沒吃了,因為不久後他父母就離了婚,母親遠嫁海外,父親也再婚,他被寄養在姑姑家,沒人再管他。那時他已經開始學舞蹈,一直到讀大學,為了保持皮膚細膩體毛稀少,聲音不那麽粗啞,他很注意少吃含雄性激素較高的東西,甚至偷吃過一些增多雌性激素的藥物。
本來要萎縮的器官,在他的身體裏又悄悄發育起來。
可現在安明知的身體勻稱柔軟,并無女性那樣纖弱。他最多是比其他男性更白一點,更瘦一點,沒其他不一樣。
“那,那也不可能……”也不可能會懷孕啊。
“是,醫生也說幾率非常非常小,但幾率小不代表沒可能。”
懷上鄭予陽時,他們已經在一起三年多,關系穩定,所以做/愛很少戴套子。鄭峪章每回都頂撞得很深,總喜歡弄在他身體最深處。
安明知當時還想過,他要是個女人,就鄭峪章這麽胡來,早不知道懷多少回了。
他只是想想,從沒想過有天會成真。
鄭峪章見他驚慌失措的表情,笑了起來,他知道時可比安明知現在震驚多了。
那時鄭予陽在安明知肚子裏已經快三個月,兩個大人還絲毫不知,沒有節制地過着床上生活。安明知在床上喊痛,鄭峪章還以為是情趣,結果看到他臉色煞白,趕緊帶他去醫院。
安明知有段時間沒拍戲了,頭發長長沒修,烏黑的發覆着後頸,帶了口罩和一頂鴨舌帽,性別難辨。
醫生以為他是個短發女人,聽完之後淡定地讓他們去樓上婦産科檢查,說可能是懷孕了。
兩人當場哭笑不得。
其他檢查做了一圈,沒查出問題,安明知肚子沒那麽疼了,就想回去,鄭峪章不放心,又帶着他去自己的私人醫生那裏做檢查。
他的私人醫生中西醫兼修,手指往脈上一搭,表情嚴肅起來,說可能真是懷孕了。
鄭峪章立刻就笑不出來了。
用最新的儀器檢查過後,驗證了前面兩位醫生的假設,安明知肚子裏已經有個小東西,有三個月了。在b超上那個小東西看起來跟個蠶豆一樣,醫生說他才只有四五厘米。
安明知還是無法相信:“我一點都不記得了……因為車禍嗎?”
“是,醫生說你是選擇性失憶。”鄭峪章說,“也許是那段記憶對你來說太痛苦。”
“痛苦?”
那段記憶安明知全忘了,就像磁盤被清除得一幹二淨,有一些零散的片段偶爾會跳到他腦袋裏,模糊且不真實,宛如是在做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痛苦。
“嗯,痛苦。”鄭峪章說起來有些難過,“因為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安明知看着他,跟個等着大人講故事的小孩子似的。
“我不喜歡他?為什麽?”
鄭峪章摸摸他的頭發,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無奈又溫柔:“你不是不喜歡他,是因為你父母,讓你很抵觸要孩子。”
安明知明白了自己當時在想什麽。
他不是不喜歡小孩子,他只是害怕。到今天也是,像陽陽,他一直很喜歡,但如果那變成他自己的孩子,就不一樣了。
他父母的婚姻很失敗,在他小時候常常吵架,如果他去勸架就會被罵一頓,一不小心惹了父親生氣也會被罵。他母親是個脾氣很差的人,有時不可避免會把情緒牽扯到小小的他身上。
盡管後來他們離婚了,可安明知的童年對他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傷害,十幾歲時他就想,以後他不會結婚,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就永遠都不會變成他父親那樣的人。
他不想做個失敗的爸爸。
“那段時間你很焦慮,郁悶多疑,你覺得自己會成為你父親那樣,還總以為我不愛你,只是愛肚子裏的孩子。”鄭峪章說。
何止是這些,不知是不是孕激素影響的緣故,安明知性格都變了許多。他害怕,恐懼,焦躁,覺得自己是個怪物,會生下來個小怪物,要麽是一個肉團子,要麽是長着小尾巴和小犄角的怪物,盡管b超顯示胎兒一切正常,但他還是好幾次想要把“小怪物”拿掉。
他有時又覺得自己只是得了怪病,并不是懷孕,那病害得他每天惡心嘔吐,肚子一天天變大,沒準有天會爆炸。
他每天都在擔心自己肚子爆炸。
鄭峪章哄着他,一直哄到了寶寶五個多月大,沒辦法再把孩子拿掉,安明知只好放棄,接受現實把它生下來。
但他之前的那些顧慮依舊在,他不想讓這個孩子跟他一樣。
安明知垂着腦袋想了想,忽然問:“可是,您愛我嗎?”
鄭峪章理直氣壯:“我怎麽不愛你?!心窩子都要掏出來給你了,不愛你讓我去愛誰?”
這麽多年,他從來都沒對安明知說過一句“愛”,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以為做出來就等于表達出來。
他這麽順理成章說出來,倒讓安明知愣了愣。
他偏過頭,語氣有點哀怨:“是您自己說的,我就是個爬床的玩意。”
鄭峪章想了好久終于想起來自己好像是說過這麽句混賬話,可那都多少年過去了,吵架他一時争嘴快,這小祖宗怎麽還記得。
“明知,我以前是說過點不好聽的話,當時是被氣糊塗了。後來我才知道你是真喜歡我,不是想玩玩的。現在陽陽都這麽大了,過去的事別再提了,行不行?”
安明知沒有說話,有滴淚滑下來滲進了土裏。
見他哭了,鄭峪章就受不了了,他最怕安明知掉眼淚:“你以為我不愛你?”
安明知聲音有點哽咽:“因為您從來都沒說過。”
他是沒說過,可他都做出來了啊。本來表達愛意這事對一個快四十的男人就有點難以開口。
“非要說出來才算數?”
安明知點頭,他很想聽。
這麽讓鄭峪章突然說句我愛你,他還真覺得挺別扭。等了幾秒,他抱着安明知,在這個互相取暖的山洞裏,雷雨聲交加中,在火苗噼裏啪啦的燃燒中,對他說了第一句我愛你。
安明知心滿意足靠在他身上,那三個字真那麽重要嗎?未必。但卻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有許多事都忘了,鄭峪章正一點一點給他講。
“陽陽是早産,醫生說你承載胎兒的地方偏小,發育不完全,七個多月陽陽就剖了出來,在保溫箱裏待了好多天才能跟正常嬰兒一樣。”
鄭峪章有點殘忍地點破:“他生下來,你只看過他一次。”
“是麽?”安明知沒半點印象了。
“你生活在你父親的恐懼裏,不敢跟他接觸。接着,就出了車禍,你失去了這段記憶,醫生說人會選擇性忘記讓自己痛苦的事。”
“所以……你一直不告訴我?”
“我以為這樣你會好受一點。”鄭峪章說,“後來你跟陽陽相處得很好,我想過要告訴你,但沒找到合适的機會,你也沒再問過。”
安明知想,那是因為他太失望了,人攢夠了失望就不會再去撞南牆了。
直到這一刻,他還有種不真實感,陽陽竟然是他的孩子,是他跟鄭峪章的孩子。他是個會生孩子的……男人?
真跟一場夢似的,可能睡一覺醒來,夢才會真的醒。
漸漸的,夜深了,風走了,雨小了許多,火苗弱了,安明知靠在鄭峪章的肩頭打哈欠。
鄭峪章親吻他的額頭,如過去兩千多個日夜那樣,對他說:“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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