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前輩
那樣溫柔順從的笑容,看得李初遙心裏發堵。何曾見過這般乖順的佟未尋,這是這樣的佟未尋,并不快樂。佟未尋好似還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卻沒出聲音,且在那一刻,佟未尋身邊的空間如同扭曲了一般,眨眼片刻,偌大一個人,便憑空消失了。
“佟未尋?”
極度震驚之下李初遙再一次喊了佟未尋本名。
“他是被傳承選中了。”
這聲音,如泉水淌過,泠泠悅耳而不欠缺柔和,只見石門的位置,有人緩步走出,玄衣烏發,旁人穿着冷肅威嚴,這人卻偏偏生得溫和昳麗,一雙眸子如星辰般明亮,瞧見李初遙,彎成了月牙形狀:“沒想到這麽快就有後輩來了呢,你姓什麽?”
李初遙看着這麽個人,心中警鈴大作,睜大眼睛瞪着,右手下意識壓到了劍柄上。
那人依舊是一片溫和神色:“是李家的小孩麽?吾瞧着你眉眼和李家那老頭子有些許相似,你莫怕,吾若要傷你,你已經死了。”
李初遙:好有道理的樣子哦,小碧你在哪裏,這個怪蜀黍好可怕。
玄衣烏發,在遺跡裏出現,還說着這樣的話,鬼知道是雲中郡的哪個先祖。
那人見李初遙完全沒有放下警惕,無所謂地笑笑:“你随我來吧,我帶你去等你的朋友。”
說着他又往那個門裏走去,李初遙想着橫豎他都不是對方的對手,現下困在這裏,只有一條路,便也就跟了上去。
“真乖。”那人應當是笑着的:“李思古的弟弟?”
李初遙訝異:“前輩認得我父親?”
李川,表字思古,這還是李初遙跟着李初晨學習家譜的時候知曉的。古遺跡裏的老妖孽為何會曉得李川的名字,莫非李川年輕時也來過這裏?
那人比李初遙還驚訝:“他兒子都這般大了?你叫什麽?”
這倒真是像長輩一般詢問了,李初遙心中的芥蒂也放下了一些,想着畢竟在人家地盤,人家沒對他出手,他便該守着小輩的本分,便垂首道:“晚輩李初遙。”
“遙?你是葉皖的兒子?”
這人不但曉得他父親是誰,還曉得他母親是誰,這也知道得有些多了吧……
然而這話李初遙不敢說出來,他只道:“正是。”
那人聽他肯定,了然道:“難怪,你這模樣,倒也像她,葉皖重情義,子肸在她那兒也不會受委屈。葉皖待你可嚴?”
這回李初遙一愣:“前輩,母親在初遙幼時便已去了,初遙一直都是阿娘和兄長教導的。”
“去了?”
李初遙道:“嗯……”
那人沉默了許久,道:“抱歉。”
李初遙搖搖頭,又想起對方看不見:“無妨。”
說來慚愧,李初遙壓根就不知道葉皖生什麽樣,若是難過,當真會難過的也不是他。而是最初最初的那個原“李初遙”。
那人看不見李初遙的神色,想着自己觸了人傷心事,想了想,換話題道:“你方才說,你有個兄長?初遙是你的名,那你兄長可是子肸的孩子?”
子肸,佟子肸,這便是佟氏閨名了。李初遙這會兒才想起對方不知為何對李家之事這般了解,連一個側室的閨名都知曉,想了想又覺得不出奇了,畢竟對方憑借他名字就能曉得他娘是誰麽。
他如實道:“兄長确實是阿娘的孩子。”
那人追問:“叫什麽?”
“李初晨。”
“初晨啊,挺好。他必然也生得很好看,佟家的子孫,總是好看的。”
李初遙沒有附和,這位前輩的邏輯也不知是哪兒來的,他不敢茍同,想起了十五歲時過來的幾個佟家人,也不過算是五官周正而已,不過,佟氏确實是個美人,歲月掩不住風情,李初晨也是生了一副讨人喜歡的模樣。再想想佟未尋,服氣,不服不行,他就沒見過生得比佟未尋好看的,男女都沒有。
“阿雅的侄子,真想瞧瞧呢,不過阿雅那護犢子的,定然不許我抱,怕我捏疼了子肸的孩子。”
阿雅哪位?捏疼了子肸的孩子又是什麽鬼?
李初遙帶入了李初晨那張臉,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場景。
不過,這位前輩對李家是不是太過了解了。李初遙終于又想起了這個問題——
“前輩介意告訴晚輩身份麽?”
他還是問了,直覺告訴他,這位前輩恐怕不簡單,可能,真的不是古遺跡裏的老怪物,而是一個本該很熟悉的人。不知為何,他想知道。
那人腳步頓了頓,繼續向前走去,道:“那你得先告訴我,那個被傳承選中的孩子是哪家的,為何會被傳承選中。”
李初遙:“……”
“我只是好奇罷了,那孩子生得,像我故人。”
仿若追憶,真情實感,聽得李初遙心裏不是滋味,那人繼續道:“我在這兒很久了,你們這些孩子,我都不認識幾個。”
語氣裏莫名的失落,幾乎是下一刻,李初遙道:“他叫佟未尋,是雲中郡主的兒子。”
前面的腳步停了下來,就停在了最後的光亮前,如果他轉過頭來,李初遙一定會看見他臉上的愕然。
好半晌,他才繼續往前走去:“原來,阿雅和影兒的孩子,都這般大了。”
幾個字的一句話,溫柔而無奈,卻又好似說得艱難。
那個人已經走入了光亮裏,李初遙跟過去,發現是另一處石室,有石桌,石椅,石床,以及一些石頭做成的用品。那人轉過身,淺淺的笑容,在一張頗為賞心悅目的臉上氤氲開來:“我叫雲寒之。”
雲家人,活的雲家人!能在雲中古遺跡裏的果然是雲家人吧。
佟未尋和佟未語也都算是半個雲家人,那這為是他們哪一輩長輩呢?
以上,便是李初遙的心理活動,然後,他企圖行大禮來挽救自己最早時候的失禮之處,卻叫雲寒之雙手托住了。雲寒之哭笑不得:“你做什麽?我跟你父親是平輩!”
李初遙:“!”
那豈不是跟雲中郡主也是一輩?眼前的這位,是自家弟弟未來媳婦的大伯之類?
察覺到李初遙的疑惑,雲寒之道:“方才在壁畫那兒,你們可有感覺不妥?”
大伯,您這轉移話題的方式實在是太生硬了,晚輩覺得沒眼看。不過李初遙确實還想到了更為重要的東西,問道:“前輩,為什麽說擁有控冰天賦的人,會給雲中郡帶來災難?”
雲寒之既然是雲中人,不可能不曉得這樣的說法。
雲寒之一怔,望着李初遙:“誰與你說這些的?”
李初遙沒說話,只是回望雲寒之,随即,雲寒之又是輕笑:“未尋與你說的麽?影兒告訴未尋,控冰天賦的人,會給雲中郡帶來災難?”
他笑得莫名其妙,李初遙卻從中感覺到了寒意,不,不是笑容裏帶來的,而是,這個石室裏的東西,慢慢開始,結出一層冰霜,冰霜越來越厚,最後,成冰,整間石室,晶瑩剔透,美麗卻寒涼。李初遙打了個寒戰,不解地看向雲寒之。
雲寒之卻低了頭,一兩絲烏發自他耳邊滑落,這般看來,卻有幾分妖嬈,良久,他擡頭,眸光明亮,猶如一團烈火:“影兒恨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未尋,影兒她,恨我。”
李初遙目瞪口呆,貴族真亂,你們族人裏到底誰恨誰?這有什麽好争的麽?
也不過是片刻,雲寒之一擡手,那些冰消散無蹤,石室裏比之方才溫暖下來,他雙手摁住李初遙肩膀:“孩子,你幫我告訴未尋,他不是災難,他的控冰天賦,是神明對他的眷顧。”
李初遙表面怔愣,內心面無表情。
你們雲家人好麻煩哦,不能面對面說麽?非要找個傳話的?
随即,雲寒之松了手,坐到了石椅上,道:“只有被選中的人和正統雲家人才能進入雲中遺跡。”
正統雲家人?什麽鬼?什麽叫正統什麽叫不正統?
而雲寒之的重點顯然不在前面的話上:“所以,你不好奇自己是怎麽進來的嗎?”
話音方落,李初遙便感覺到有東西向他這邊落來,他下意識伸手去接,卻捧住了一團憑空出現的光,那道光籠罩在他手上,那樣溫暖。他能感覺得到,光的形狀在變,而且,手上有了重量。
是一個長條形,他手往上一接,碰到了一件不知什麽物品,同一時刻,光芒全部聚入那件物品中,李初遙也看清了那東西。
通體漆黑,光華流轉,縱使李初遙自認沒什麽這方面文化的積累,也能認出這是一把古琴,奇異的是,琴上無弦。
雲寒之看着那古琴,目光流露出驚嘆:“竟然是華胥。”
贊嘆過後,他擡頭看李初遙:“是‘華胥’選中了你。”
李初遙:“……”
現下他真的體會了一把什麽叫欲哭無淚,雲寒之說是“華胥”選中了他,聽語氣這琴恐怕是件稀奇東西,周邊的流光與靈氣也證明了這是一件法器。然而,于他而言,一把琴,跟一塊木頭,并沒有什麽兩樣。所以,于旁人而言這應當是件寶貝,于他而言,恐怕只能是擺設了。
然而李初遙沒機會哭出來,又是流光一閃,紅衣美人憑空出現,正對着坐着的雲寒之。
雲寒之與他對視片刻,笑道:“與阿雅生得真像。”
佟未尋轉身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看到這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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